割自己的肉,取自己的骨,
且不提那操作上的難度,以及最後能完成到什麼程度。
如此違背常理,又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切切實實的在眼前發生著。
天狐小白的呼吸止不住急促了起來,饒她活了幾千年,何曾見過這般場麵
摘去心肝,抽去肚腸……
眼見那獸神將全身骨骼,血肉五臟,一點一點的拚湊到那陣紋之中。
慢慢的,逐漸搭建出了一個完整的人體。
此時,獸神已經淪為一具“殘軀敗蛻”,僅剩被妖力勉強支撐的殘破骨架。
口中仍在頌念著詭秘的巫法咒文,隻是聲音衰弱的已近乎不可聞。
待得他最後摳下自己的兩顆眼珠,放置在那陣紋之中。
好似完成了某種儀式,
“砰!”
心跳聲從那軀體中迸出,在巫法密咒的加持下,那散碎拚湊的肉身開始聚合,修複,補完。
終於,
變做一個赤條條的女子,容顏絕美,青絲飄颻。
她緊閉雙眼,恬淡容顏,與那玲瓏魂魄的樣貌彆無二致。
獸神最後將那抹紫色絲綢,遮蓋在那女子身上。
此時的他,一身骨肉已經近乎褪儘。
僅剩妖力支撐的一團人形,也已是千瘡百孔。
“玲瓏……玲瓏……”
聲音嘶啞的如漫灌風沙,他向著那女子伸出手去,卻一個踉蹌跪在地上。
“我,好想……一直陪著你,可是……”
其實那巫女玲瓏在某種意義上,算作他的生身之母。
當然,他本就非人,自然不必在乎那些倫理。
可他在乎玲瓏。
而玲瓏在乎,並且對此深受苦痛煎熬。
一樁孽緣,不倫之戀。
何況,還害了那麼多無辜的百姓。
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他,他本不該存在。
現如今,為了保住玲瓏魂魄,便將該還的還了。
“對不起……對不起……”
他跪在地上朝前爬行,可人形之軀逐漸如沙丘般褪去。
慢慢的,褪去形體,化作一團玄黑色炁團。
那是他最本源的煞氣戾氣,此時正不斷逸散,
其中催生出的智識,也在逐漸消去。
他快死了。
說死不太恰當,消失更為貼切一些。
許知秋見那玲瓏肉身儼然在巫法作用下有了生機,感歎巫術精妙之餘,也不吝再順水推舟一把。
指尖一點,上方魂魄被他牽引,緩緩與那肉身融合。
雖說如今玲瓏的魂魄虛弱,但在肉身溫養之下,總能慢慢恢複。
不出片刻,那巫女玲瓏的肉身複蘇了。
那絕美女子裹著絲綢,慢慢站了起來。
絕世風姿,令那黑木渾身顫抖,連天狐小白都有些呼吸急促,為之折服。
“玲……瓏……”
獸神已經淪為一團黑炁,僅剩最後一絲神智飄搖,呼喚著她的名字。
“是我……”
玲瓏走上前去,把手放在那上麵。
“對……不起……”
“不,是我對不起你。當年我造你出來,本就是錯……”
“後又因一己私心,未能安頓好你,以至於兩度禍延世間,荼毒眾生,更是錯上加錯……”
玲瓏將右手腕劃開一道口子,卻不見血液溢出。
相反,那黑炁絲絲縷縷的,竟朝著她體內湧入。
“你放心,我曾答應過你,會一直陪著你的。”
玲瓏麵有哀戚,
隨著那天地生成的玄黑煞氣緩緩消失。
短短片刻,因那獸神的本源氣息儘數被她吸納入體內,玲瓏的氣息,開始暴漲。
至此,她們倆在物理層麵上,算是真正在一起了。
小白眼神有些恍惚,為老友逝去而感到內心沉重。
當然她也早有心理準備,獸神必須死。
同時,她也對這玲瓏感到深深的忌憚。
她自問以自己數千年道行,吸納這獸神煞氣後,恐怕也隻有爆體而亡的下場。
而這巫女玲瓏居然輕描淡寫,毫無壓力。
“這、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一直以來愣著的黑木突然癲了起來,他像是破防了,對著那玲瓏深深哭訴:
“娘娘啊!您知道麼,我、我為了您呐……”
他從來對玲瓏仰慕無比,內心深處,難保沒有一些不可與人說的男女心思在其中。
他苟活千年,就是為了將其複活。
可事到如今雖然成了,怎麼到頭來好像一切都變味兒了呢
自己算什麼
你說會一直陪著他,那我算個屁
正當他要情緒崩潰之時,一隻手從後麵摁上了他的頭。
“獸神已死,現在到你了。”
許知秋說罷,掌力激蕩,將其鬼體湮滅。
“……”
玲瓏目睹這一切,臉上隻有淡淡悲憫。
乾掉了黑木,許知秋的事兒就算完了。
給小白打了個招呼,轉頭就要走。
“這位先生,且慢。”
那玲瓏突然開口挽留。
好歹數千年前的人,稱呼許為先生大大不妥。
但許知秋也懶得糾正她,轉過頭:
“那玄火鑒本就是你巫族之物,這就物歸原主吧。”
“並非如此。”
玲瓏搖頭,一雙純黑眼眸,正細細打量著他。
“敢問天帝寶庫,先生可進去過了”
許知秋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出來的,也不知她的心思,乾脆點頭承認:
“你想留我”
玲瓏搖頭,眼中看不出敵意。
“我初醒來,還不知這世上年月,但有處地方,想請你同去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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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尚未褪儘,東邊露了魚白。
那玲瓏站在雲頭,向下眺望。
這是南疆某地,一個坐落在山穀裡的小村,靜謐安逸,仿佛遺世獨立一般。
許知秋站在後麵,打量著這個村子。
此時正當淩晨,山間渺渺,煙籠霧罩。
村子裡燈火稀疏,一棟一棟挨著坐落,疊得影影綽綽看不太真切。
遠遠望去,好似陷落在海市蜃樓中,顯得有些“粘稠模糊”。
“這裡,還是和當年一樣。”
“當年”
玲瓏這番話,讓許知秋不解。
他也看向這村中,
霧氣依舊沒有散去,繚繞在村莊每一個角落。
先前獸神之難,荼毒了整個南疆。
他一路走來沿途所見,不是傾頹敗落的塢堡,就是殘破凋零的荒村。
這裡竟能有這樣一片世外桃源不受影響,
不得不說,實在是好運氣。
可是她這番話,卻是實在惹人猜疑。十年幾十年的當年可以理解,可幾千年的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