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知曉自己此時已然被某蟲預訂為未來戰爭失敗後推出去消弭群眾怒火的替死鬼;燈火通明的前殿裡,堆滿雪白紙片的長桌儘頭,陸琛仍然在一份一份地批改公文。
黃金鑄成的王冠再次被他摘下扔在一旁。受傷的右手手掌纏上了速效愈合繃帶,於是他隻能用左手批改。
幸好我雙手都能寫字。陸琛一邊批改,一邊任由侍從將速效愈合繃帶纏在他脖頸處的傷口上。
長桌和地麵上的鮮血也早已經被清理乾淨,仿佛之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您傷得很重,您真的需要去一趟治療倉。”宮廷醫官不停勸說,但無法使麵前的年輕君主改變心意。
“沒關係,這些繃帶的效果就很好。”陸琛笑著擺手,示意醫生可以離開了。
“還有你們,”他對著這些仍然在忙碌的侍從們說道,“你們都下去休息吧,這麼晚了也不會有新的文書傳過來,不用留在這裡乾耗著。”
“您在說什麼啊,怎麼會有皇帝還在工作侍從卻去休息的道理呢?”侍從們都不願意離開。
這場拉鋸戰最終以陸琛妥協,留下一半的侍從告終。
留下的侍從們為他端上加了薑片的溫熱紅茶,挑亮那些已經昏暗的蠟燭,然後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候他的應召。
空空蕩蕩的前殿裡隻剩下時鐘指針的嘀嗒聲響和陸琛羽毛筆尖劃在公文紙上的沙沙聲。
轉眼,午夜已過。
“為什麼,不對阿爾伯特做出懲罰呢?”一個聲音打破了空間的安靜。
“嗯?”陸琛抬起頭,循著聲音看到了他身旁的書記官,“我方才不是已經說過,隻留下一半侍從在這裡就可以了嗎?你怎麼還沒走?”
“為什麼,不對阿爾伯特做出懲罰呢?”白發的書記官沒有回答陸琛的疑問,反而再次認真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阿爾伯特對身為皇帝的您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哪怕不考慮您身為皇帝的身份,單純對雄蟲造成這些傷害也是無法饒恕的。”
“大概是……我覺得那種情況下,他即使是砍了我的頭也不意外吧。”陸琛放下羽毛筆,舒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雙臂,“相較而言,現在隻是受點兒輕傷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對麵的書記官有一雙藍色的眸子,看起來如同漂浮著巨大浮冰的海。
此時在聽到陸琛的回答後,這片平靜的海麵漾起了些許難以置信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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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對方是否相信,這確實是陸琛的真心話——比起那六位被絞/死、砍/頭、流/放、分/屍的任務者前輩們,他剛剛受的那點兒小傷確實不足掛齒。
至於這個世界雌蟲和雄蟲的地位高低,即便融合了原身的記憶,但來靈魂自另一個世界的陸琛仍然對這種性彆壓迫敬謝不敏。不過,這也並不意味著陸琛就要挑戰傳統、在這個世界來個雌雄平權運動——他並不想加速自己被推上斷頭台的速度,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異常。
事實上,陸琛清楚地明白,因為這具身體已經確診基因缺陷、被預言覺醒後極難達到C級,他那點雄蟲在雌蟲麵前的特權已經所剩無幾。
更彆提阿爾伯特身為操控國家頂級暴力機關的軍團長,如果他真的天真到妄圖以性彆優勢將其定罪,最後阿爾伯特也隻會在名聲上收到些許譴責,而他卻極有可能為此送命。
天知道,剛剛在以【入戲狀態】直麵阿爾伯特、被長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危機解除後他的心跳有多麼的快,他背後的冷汗也早就已經將衣衫全部浸透。
即使陸琛前世是個成功的演員,也確實有扮演皇帝的經曆,但今天這場賭上生命的表演屬實是讓他壓力最大的一次。
陸琛並不關心這些蟲族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思在自己這個“廢物”繼承王位這點達成了共識,但至少結果是好的,他確確實實地暫且將這份沉重的權柄攥在了手裡。
比起其他的任務者,這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開局不是嗎?
雖然現在他的指令在這個皇宮中無法做到令行禁止,就連侍從都會罔顧他的意誌。
被繃帶包裹的傷口早已經止住了血,因快速愈合的緣故泛起些許的麻癢感。陸琛喝了口已經涼掉的紅茶,看向身旁這位書記官:“一直稱呼你書記官有些奇怪,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這隻白發藍眼的雌蟲自原身宣布自己繼承了王位後便以書記官之名出現在他身側,除此之外,原身的記憶中再沒有更多關於對方的信息。
沒有得到雌蟲的回答。
即便麵上不顯,陸琛仍然感到有點尷尬。他乾脆本著久坐需要活動身體的原則起身走到了窗前,拉開了蕾絲繁複的窗簾帷幔。
窗外夜空中的兩輪月亮已經開始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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