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應付完來自各大家族的貴族親戚們, 感到疲憊的陸琛揉了揉已經有些僵硬的脖頸,點開自己的星網頁麵。
今天晚上有不少蟲在他的官方主頁上留言,大多是一些道歉的話和新年祝福, 陸琛大致瀏覽一下就看向自己的私蟲賬號, 那裡有不少和他相熟的蟲族給他發消息。
查爾斯(聖路易教堂首席主教V):【高聳的蠟燭尖塔.jpg】今晚來教堂做新年禮拜的蟲們都不約而同地為您點燃了一枚祝福蠟燭,我想讓您知道, 您的國民們對您的愛戴是肉眼可見的……
拉裡:【和月桂小熊的合影.jpg】感謝您的新年禮物,我很喜歡!您今天的演講我也看了,真的非常棒!我長大後也想要成為像您一般的蟲……
威廉(帝國書記官V):晚宴還順利嗎陛下?您今晚需要什麼夜宵嗎?畢竟這種宴會不是一個吃晚飯的好地方……如果您有想吃的菜品,請給我留言,我會提前讓廚房為您準備……
這些消息讓陸琛重新開心起來,就連身上的疲勞也有所減輕。於是, 整個晚宴的後半場他都坐在絲絨沙發上回複星網消息,這期間門也再沒有其他蟲來打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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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午夜將至,晚宴也走向了尾聲。
伴隨著新年的鐘聲,各色的花瓣和金色銀色交織的彩帶自天花板飄灑而下、落在每一位嘉賓的頭頂。樂團奏響了散場意味的交響樂曲, 陸陸續續有參加宴會的貴族起身準備離開。
而就在此時,場內的樂師們突然停止了演奏。
一陣叮叮咚咚的鋼琴聲在宴會廳內奏響, 將所有蟲的目光吸引到了彈奏者的身上——那彈奏鋼琴的蟲正是那位在整個宴會期間門都遊離場外的皇帝;現在, 他坐在了樂團鋼琴師的位置上,雙手在黑白琴鍵上舞動著。
淺淺地彈了幾遍前奏試音後, 在全場所有蟲的目光注視下, 年輕的皇帝開口清唱起一首蟲族們從未聽過的歌謠:
“盛開的團花、古舊的金幣;噴著熏香的羊毛布料在太陽下閃著絨光;
繁華的街道、藤蔓間門的陽光;那些年輕者是多麼的美麗且具有活力……”
應和著節奏緩慢的琴聲,皇帝的聲音聽起來是有些慵懶的沙啞。
他仿佛在傾訴一個褪色的故事, 似說似唱,娓娓道來。
“無論你現在身處何處,又將去往何方;那與你共度的夏夜, 早已成為了過去;
你曾稱其為摯愛的那個他也早就變成了回憶;即使你曾與他將整個夜空的繁星擁入懷中。”
皇帝低沉的聲音頓了頓,在懸掛於宴會廳穹頂的水晶燈的照耀下他仿佛在發光。他接著唱到:
“但是如果你傳喚我,我定然毫不猶豫;
你若喚我姓名,我定會飛奔而來;
我會跑向你、會找到你,會為此不顧一切,
我會奔向你、會珍惜你,會留在你身邊……”
唱到間門奏,輕輕哼唱著歌謠的陸琛抬起了頭,他的目光掃過宴會廳裡的貴族,一瞬間門所有在場的雌蟲都感覺自己的心臟在這溫柔的注視下慢了半拍;此情此景之下,不少貴族甚至恨不得自己重回年輕時期,變成這首歌裡的另一位主角。
但是他們都明白,皇帝的這首歌是為了誰而唱。
不少蟲隱晦地將目光看向正走到宴會大廳門口準備離開的萊因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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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熱血於我心頭燃燒,落日晚霞的映照下我卻如同遊離在時間門之外;
在我閃耀的時候你是否還會愛我,能夠透過我美麗的外表讀懂我的真心?”
皇帝的歌聲從背後傳來,仿佛挽留。
萊因哈特從未感覺到如此煎熬,他想要抬腿離去,但他的小腿卻沉重地如同灌滿了鉛。
“留下吧,萊因哈特,”一個聲音浮現在這隻金發碧眼的雌蟲的腦海,如蠱惑天使墮落的惡魔那般說著,“隻要你現在轉身,他就會是你的,隻會是你的……”
“彆開玩笑了!!你未來的雄主怎麼可以是一個竊國者?你忘記自己曾經許下的誓言了嗎?!”另一個聲音開始大聲反駁,試圖讓萊因哈特的雙腿再次動起來。
最終,這隻軍雌還是在一眾貴族們複雜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走出了宴會廳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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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還是太年輕了,他不知道他錯過的是怎樣珍貴的東西……”一個年老的雌蟲貴族歎息著,看著這位年輕軍團長離開宴會的背影目露不忍,“他的雌父就不知道勸勸他嗎?如果他是我的雌子的話……”
“你又不是不知道等級越高的雌蟲就越固執,如果他自己想不明白,誰能勸得動他?”另一位雌蟲貴族則為萊因哈特的離去感到開心:“不過這樣也好,正好讓我家那個S級的小子試著追一下那位!這樣好的雄主不知道有多少蟲會搶著追求,就算陛下日後的覺醒等級不高,但這至少會是一段幸福的婚姻……”
“沒想到那位竟然會為了追求萊因哈特軍團長做到這個地步,這首歌可真好聽……”年輕的雌蟲們小聲交談著,眼中充滿羨慕。
“但我猜皇帝的追求也就到此為止了……本來雄蟲就不長情,一直得不到反饋的話他早晚會放棄萊因哈特的……”但更多的蟲族們,卻並不看好這兩位最後能夠走到一起。
繾綣的鋼琴聲音仍在繼續,場內的貴族們壓低了聲音議論紛紛。
而此時,用儘畢生意誌力走出宴會廳大門的萊因哈特的雙腿總算不再那麼僵硬,他快速地奔跑起來,將那些貴族們的議論聲遠遠拋在身後。
但無論怎麼跑他始終甩不開皇帝的歌聲。
陸琛沙啞磁性的聲音回響在他的腦海中無法抹除,如一匹蠶絲薄紗溫柔而殘忍地纏繞於他的脖頸,然後狠狠地束緊,讓他喘不過氣來。
“在宴會上發生了什麼事嗎?您還好嗎?”等在皇宮門口的副官安德魯驚訝地看著身旁扶著飛行器的門大口喘息的萊因哈特。
此時這位將軍的麵色蒼白,雙眉緊皺;明明是氣溫極低的冬日夜晚,但他後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因全身體溫過高,整隻蟲都被不斷凝聚又飄散的霧氣環繞著。
安德魯第一次看到自家表哥如此失態的樣子。
但萊因哈特沒有回答他的疑問。這隻軍雌在呼吸平複之後沉默地坐在了飛行器副駕駛位,然後示意他的副官趕快駕駛機器離開皇宮。
點燃了核動力引擎的飛行器很快噴出一股藍紫色的尾焰,駛向飄雪的夜空。
一陣輕微的顛簸後,飛行器的行駛歸於平緩。這位金發碧眼的軍團長愣愣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出了神——很快,那座燈火輝煌的宮殿就在他的視野中消失了,他距離熟悉的那片星空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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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器內一片靜默。看出自家表哥現在心情不好,安德魯也識趣地沒有再問下去。
但這安靜的空間門反而襯得萊茵哈特腦海中的歌聲愈發清晰起來,這曲輕緩溫柔的歌謠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循環著,仿佛永遠不會停止。
“但是如果你傳喚我,我定然毫不猶豫;
你若喚我姓名,我定會飛奔而來。”
“我會跑向你,會找到你,會為此不顧一切;
我會奔向你,會珍惜你,會留在你身邊。”
“隻要你回心轉意,我便會立刻出現在你麵前……”
哪怕他閉上眼睛,那隻雄蟲的音容笑貌仍然會浮現在他的腦海,一個個回憶片段閃現於他的眼前。
第一次見麵時微笑著主動伸手邀請自己跳舞的皇帝。
被拒絕邀舞後看著自己緊皺眉頭的皇帝。
端著烤好的餅乾有些得意地看向鏡頭的皇帝。
生氣地和自己吐槽大臣們的皇帝。
拍下路旁的野花和自己分享的皇帝。
星網新年演講直播中意氣風發、目光灼灼地向全國民眾們許下承諾的皇帝。
——今夜彈著鋼琴,目光穿過蟲群看向自己的皇帝。
你這是在向我討要一個回答嗎,陸琛?
萊因哈特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他看著舷窗外那些不斷旋轉著坍塌的黑洞,隻感覺這些宇宙中的黑洞就如那位皇帝一般,想要徹底將自己吞沒殆儘。
你真的做到了,短短半年時間門就讓所有蟲都對你有所改觀……萊因哈特想。
他的雙拳緊緊攥起,指甲掐在手心留下紅痕。
曾經憎惡你的兄長和弟弟現在都會為你說話,皇室、議會和軍部也站在了你的一邊,整個帝國的民眾們也把對你的唾罵改為了稱讚——這讓堅持選擇曾經的婚約對象的我現在看起來是如此的冷酷無情而不顧全大體,甚至就連我曾經的婚約對象都在勸我選擇你……
就連現在的我,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還在堅持什麼了。
萊因哈特不是看不出陸琛望向他的目光中並無愛意,但明明沒有愛意還能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卻更讓他感到心情複雜。
這樣的您真是一隻可怕的蟲,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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