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院子就如牙郎所說、已經足夠乾淨整潔,可內部卻還是空空如也,所有家具都需要重新置辦。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裡,整個府城的家具商人都仿佛彙聚在陸家了,各種抬著大小物件兒的夥計在院落中進進出出,好不熱鬨。
弟弟妹妹起臥所需的雕花帷床、客廳內的胡桌胡椅?買!
晶瑩雪白,沒有苦味的細鹽、填滿柴房的上好乾柴和烏岡白炭?買!
芸娘一直想要的織機、芙娘喜歡的布偶、書房裡的書架、燃燒時無味且少煙,添加芝麻油的陶瓷油燈……買買買!
小心撫摸著嶄新的織機、看著新家廚房內堆得高高的米糧袋子和柴房內滿滿的薪柴,陸芸臉上的笑容簡直止也止不住;而陸芙則更是開心瘋了,抱著大兄給她買的布偶繞著天井裡的枇杷樹轉著圈兒地跑個不停,就像小貓追自己的尾巴似得,完全不覺得膩。
整個陸家唯一在此次瘋狂的買買買中尚還留有理性的便隻有陸琰。然而等這小子回過神來找到陸琛,眼前所見的便隻有一個空空如也的錢袋子。
得。在他這位不善持家的兄長的大肆揮霍下,陸家,終於徹底沒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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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原身之前變賣家產得來的三十兩、成為舉人後省吃儉用積攢一年所得的例錢四十兩和從書院師兄那裡籌借到的、此次北上一路用於打點花銷的五十兩白銀,陸琛手裡本該有一百二十兩現銀才對,這也是原身本來打算上京趕考、在京城置業用的全部積蓄。
這麼多的銀錢足夠鄉下的黔首一家五口吃用一生,可在整整三世都沒嘗過貧窮滋味,前世更是當慣了魔教之主、對人間花銷沒有了概念的陸琛手中,隻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就散了個一乾二淨。
當然,這其中開銷的大頭還屬這座價值八十兩的院子;再加上為庶弟陸琰代役納銀上交役所的十兩、給陸琛看病抓藥及為新家置辦家當的花銷,這一百二十兩銀子便很快就爭先恐後地離開了陸家、一去不複返。
“啊……大兄沒錢了的話,我這裡還有一點積蓄……”
聽聞陸琛錢包空空、無法再繼續為新家的裝潢增磚添瓦,陸芸隻遲疑了片刻就從屋內的荷包中取出了自己積攢多年的銀錢;小陸芙更是主動掏出了之前陸琛送她的壓歲福袋,要將其中的銅子兒還給大兄。
但陸琛當然
不會取用妹妹們的私產。
“不要慌,再過幾天大兄就可以去官府領取下個月的舉人利錢了。”
每月下發的足足四兩白銀加十石米糧,足夠他養活弟妹三人。
隻不過,臨近月底的這幾天就要勒緊褲腰帶過了。
但在陸琰看來,陸家現在的生活條件卻已經比他們在老宅時好了不要太多。
“家裡現在並不缺糧食,哪怕每天隻喝稀粥也能維持三四個月,”
瞥了眼存糧就快溢出的庫房,少年臉上毫無驚慌之色,“至於每日所食的菜蔬——現在正值鶯飛草長之時、郊外田壟上鮮嫩的野菜遍地都是,我自去采用拿回家中即可……”
但每天隻吃白水煮菜對正在長身體的少年少女來說畢竟不利。聯想到曾在陸家老屋中所見的弟妹們沒有一絲油星的晚餐,陸琛搖了搖頭。
於是,在陸家存款見底的隔日清晨,起了個大早的舉人老爺便拉住了正想跑去城外挖野菜的陸琰,帶他來到了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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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我們這是要去做什麼?”冒著晨間尚還有些冷的東風、跟著陸琛一路深入市井之中,陸琰看著周遭陌生的街市有些摸不到頭腦。
這一帶乃是府城的外圍,無數三教九流兼閒散人等在此聚居。
小心地避過黃土地麵上的汙水,陸琰看著街道兩旁那些低矮破舊的棚屋,怎麼想都想不通此處有什麼需要陸琛這樣的舉人老爺前來造訪的必要。
直到,陸琛拉著他在一通比周遭民居還要寬闊許多的院子前停下了腳步。
這……這裡是!
聽著院中傳出的豬羊嘶吼聲,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陸琰臉上微微色變。
這裡竟是城中屠戶用於屠宰牲畜的【宰房】。
“今天大兄就讓你們吃肉。”撂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前方的陸琛已經抬腳邁入了宰房的大門,後麵的陸琰隻能咬牙跟上。
雖然在【宰房】中直接購買肉食大抵能夠便宜幾文錢,可他們此次出門身上卻是一個銅子兒也沒帶啊?大兄他拿什麼來買肉呢?
看著隨著他們進入此間後紛紛將目光投過來的那些滿臉橫肉、膀大腰圓的屠夫,再看看弱不經風、一身白衣的陸琛,少年心中暗道一句不妙。
大兄怕不是想要憑舉人老爺的名頭和三寸不爛之舌白嫖鮮肉吧?
頓時在心中做好了萬一這些粗俗屠戶不認舉人名號、將大兄暴打趕出的準備,陸琰決定事態一旦不對就立刻上前頂在前麵、讓陸琛儘快跑路——
他的身板還算硬實,被這些屠夫揍一頓不打緊;但以陸琛那病弱的身體,怕不是挨上一拳就要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了。
然而,一炷香的時間後,耳畔滿是屠夫們的驚歎和叫好聲、一臉空白的陸琰手中多了一扇用草繩穿過綁好的精肉肋排,還有一大袋包得快要溢出的各類肝肺腸肚兒等零碎下水,整個人都如墮夢裡。
——他莫非是還沒睡醒嗎?
不然為何他眼前會看到自己弱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大兄正混在屠夫堆裡,左手持刀瞬間庖了兩頭豬及一頭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