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問候的話,陸琛一邊打量著山長室內正在對弈的兩人。
顯而易見的,那位看起來大概四五十歲的儒雅大叔就是原身的老師,正是原大景四品戶部侍郎、現吳州澹台書院山長·童甫童子美。
此時,在開啟了係統好感度檢測功能的陸琛眼中,他頭頂的那抹橙黃色的好感度簡直比室外燦爛的春光還要溫暖人心。
根據原身的記憶和那所謂的【既定的未來】來看,這位書院山長對自己的好感度會如此之高也並不奇怪:
因牽扯到今上和上任太子的奪儲之亂而心灰意冷、選擇致仕返鄉擔任山長為國家培養人才,童甫先生最是愛才不過,更是對真的腹有真材實料的原身寄有厚望;不僅將原身收為自己的關門弟子,甚至自掏腰包將經濟窘迫的原身在書院就讀的學費減免了大半。
在原身連中三元後,他更是對此喜不自勝,一度在眾人麵前說出了“能教得如此佳徒,此生足矣”的話,還為原身費心牽線搭橋、重新寫信聯係極為尚還在朝中任職的老友,請他們能夠代為照拂原身一二,不可謂不儘心儘力——
寒門出身的原身之所以能夠在入朝為官後一路走得如此順暢,除去他以當朝丞相之子薄檀為跳板、得了丞相青眼相助之外,其中出力最大的就是這位澹台書院的童山長。
有如此深恩難負的良師在前,是以,哪怕是日後被丞相薄鑒提出收徒的請求,顧及自身名聲的原身也選擇了謝絕,隻願與丞相結下半師之誼。
當然,原身出入丞相府內請教的次數一多,一來二去最終被丞相越看越喜歡、索性將膝下唯一的女兒嫁給了他,直接半師變嶽父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而作為原身此生唯一的老師,童甫先生最幸運的大概就是因急病去世得太早,一直到死都沒能看到原身霍亂朝綱、大景國破生靈塗炭的場麵。
不然,以這位一生清正的先生的性格,哪怕是他身在病中,也會親自執筆手寫檄文將他這個寶貝徒弟罵個狗血淋頭,說不定還會怒而與原身斷絕師生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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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能早一步去世對這位老先生來說反倒是件好事。
畢竟,在原身名聲徹底敗壞後,能教出如此亂臣賊子之人必然也會遭受良多詬病,被景朝上下遷怒。
算算童甫先生去世的時間,大概就是在原身高中後的三年後。那時,大景和大夏的衝突還沒有徹底白熱化,當今聖上還未將皇位傳給燕王裴昭,原身也還未被立為丞相。
聽聞先生去世的消息,想借機養望的原身甚至在朝中告假、不遠萬裡連夜返回吳州為膝下無子的老師祭奠摔盆,果然在當時被傳為佳話,令原身獲得了尊敬師長、不忘恩情的美名。
嘖嘖,之前幾個世界他所扮演的偽君子的手段和此世心黑得滴墨的原身相比起來,真的隻能算是幾個弟弟。
思及此處,陸琛不由感歎。
就連死去的恩師也要利用個徹底,為自己不斷添
磚加瓦、塑就無瑕金身——
若不是大景未來幾年將會倒黴得天災連綿、外患無解,說不定這朝堂還當真就會被原身徹底把控在手裡,漸漸架空廢黜天子、立先帝年幼的兒子為新王,自己也當一當異時空版的霍光或呂不韋。
所幸,一直到童甫去世前,原身的本來麵貌也還未徹底暴露於人前;因此童甫對原身的印象仍然保持得極好,甚至到最後一刻都在掛念著他的這個小徒弟,生怕性子良善的徒弟在朝中受了委屈。
為此,他特意在還能執筆的時候給朝中的老友和另一個徒弟崔彧去信,讓他們替自己好好照顧原身。
估計也是因為看到了老師故去前留下的那張字跡虛浮的遺筆,多少受到了幾分師命影響的崔彧才會對原身從未懷疑,一直堅定地站在原身這邊吧。
說到崔彧……
向此世的恩師問安完畢的陸琛轉頭看向棋盤另一端的那位錦袍青年。
頭戴纓絡珊瑚金冠、一身寬鬆的大紅的暗紋錦緞長袍被白玉腰帶束出勻稱的腰身,腰間懸有的寶珠玉佩在陽光下閃瞎人眼——
隻一看,陸琛就立刻分辨出了此人的身份。
無他,如此財大氣粗的風流公子扮相,自然就是被原身暗暗戲稱為自己人形錢袋子的崔彧崔景文了。
隻是不知為何,在與陸琛對上視線的那一刻,這位景文兄竟是眼眶一紅,直接當場淚流滿麵。
掃了眼這人頭頂毫不作假的橙紅色好感度,對此身體僵住片刻的陸琛:這麼高的好感度,又一副如此表現,這崔景文怕不是對原身懷有什麼好友以上的感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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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重新地盤了一邊原身的記憶後,陸琰選擇暫且打消了心中的猜疑。
他此世的這位師兄少時風流,在雙親尚在時也曾流連青樓楚館,雖因家教嚴格並未留情,但無疑是喜愛女子的;隻是因後來生逢父母去世、族長之位被奪的大變才就此徹底收心,隻一心苦讀、不問其他。
並無發現原身之前和崔彧存有任何曖昧之舉的陸琛暗暗舒了口氣,將這人對自己格外高的好感度歸之為師兄對師弟的關愛友誼一欄。
而對原身來說,與崔彧結成至交好友確實是他這些年來走得最對的一步棋。
出身門閥世家的崔彧雖然在生逢大變後總是一副冷淡高傲、難以接近的模樣,可若有人能夠突破他表麵的這層硬殼、走進他的內心,他也真的會將此人放在心上,對此人掏心掏肺、付出不計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