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一杯接著一杯,在他身邊的人都聞到了一股淡淡藥味。
很顯然,這是藥酒。
這是他和古塵通過藥人之術研製出來的酒,可以臨時增強體力,提高功力,能夠讓人不知疲倦,但又不至於像藥人之術一樣,令人完全喪失心智。
當然,這隻是一種理想的狀態,到底效力如何,還有待驗證。
因為這藥酒才剛剛弄出不久,他現在算是第一隻小白鼠。
此時的琅琊城頭,已經徹底淪為了人間煉獄,仿佛城牆中寄宿著一頭肉眼不可見的凶獸,張開獠牙不停的吞噬著活生生的人命。
城牆上的士卒們雖然占儘地勢,但北離軍卒實在太多,攻勢也十分猛烈,登上城頭的北離軍越來越多。
征東軍將士雖然拚死反抗,卻仍舊抵不過對方人多,同樣也有很多鮮活的生命永遠留在了城頭之上。
“呼呼呼……”
作為征東軍中難得的一名悍卒,臧承啟的呼吸已經變得非常急促。
這也難怪,畢竟他已經在前線堅守了整整半個時辰,殺死、砍翻的北離軍卒,少說也有四五十個。
相比北離今日攻城的三十萬大軍,四五十個聽起來實在少的可憐,但這個數字,絕對是足以向人炫耀的。
畢竟很多退伍的老卒,他們或許一輩子的殺敵人數加起來,恐怕都沒有臧承啟這一場仗殺多。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現在也已經快到極限了。
畢竟他不是江湖高手,隻是一個普通士卒,也就仗著體力好,力氣大而已。
此刻的他,隻感覺左手的鐵盾沉如山嶽,右手的橫刀也重逾千鈞,怎麼也舉不起來。
然而,那些北離軍卒卻好似沒有窮儘一般,依舊源源不斷的從城牆下方爬上來。
這不,又有一名北離軍卒從臧承啟正前方攀爬上來。
這一刻,他腦海中隻閃過兩個念頭,用盾牌將其推下城牆,或者揮刀砍下對方的腦袋。
可惜,意念傳達給了雙臂,但雙臂卻如灌了鉛似的,一陣酸麻無力,怎麼也抬不起來。
“糟了!”
就在他暗呼不妙時,對方已經朝他撲了過來。
臧承啟瞬間反應過來,想要舉起盾牌擋在身前,卻依舊使不上力。
那名北離士卒一腳將他踹倒在地揮刀便砍,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一時間,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畫麵。
有遭遇挨打的痛苦,也有與戰友的歡笑……
他是一個中原人,至於是西楚人,還是北離人,亦或者是南決人……
臧承啟不知道,因為被抓到西胡的奴隸父母從來沒有告訴過他,而且在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死了。
他其實是被西胡人養大的奴隸,奴隸的日子自然談不上好,不過也談不上壞,畢竟大部分西胡人還是很不錯的。
就像葉鼎之和易文君說的一樣,北蠻人其實沒有中原人想象那麼壞,大部分人還是很善良的。
起碼在沒有遇到天災,日子還過得去的時候,他們不會燒殺搶掠中原大地。
西胡的情況,和北蠻也差不多。
三年前,楚昭率兵攻打西胡,他被解救了出來。
很多像他一樣的中原奴隸,都成為了西楚的普通百姓,他其實也可以當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隻是在西胡的時候,就是奴隸兵,除了與人廝殺,什麼都不懂,所以最後選擇了留在軍隊,不過從西胡部落的奴隸兵,變成了西楚的正規軍,待遇直線上升。
田地、俸祿都有,除此之外,平時打仗還有賞賜……不說頓頓喝酒吃肉,但三五天沾個葷腥卻是沒問題的。
隻是他孤身一人,再加上不喜歡分到土地的地方,所以將田地變賣給了軍中好友換取錢財,準備以後去嶽麓城定居,去過陛下說的那種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平凡簡單幸福的生活。
可惜,現在一切都無法實現了。
活了二十年,連女人的滋味都沒有嘗過,早知道前兩年就該跟著那些家夥去青樓逛一逛了。
臧承啟從不後悔加入西楚大軍,更不後悔成為西楚人,因為成為西楚人後,是他過得最幸福的三年。
他隻後悔臨死還是一個童子雞!
就在臧承啟坦然麵對的電光火石之間,隻見一道劍光閃過,一柄利劍仿若從天而降般,削飛了那名北離士卒的腦袋,那臉上還帶著笑容與狠戾之色的人頭從他眼前拋飛出去,滾燙的鮮血噴濺的他滿臉都是。
“沒事吧?”
嗯?女人的聲音……
臧承啟抬起頭來,望向那名救下他的女子,隻見對方二十來歲左右,一身白衣染血,卻依舊如仙子一般,麵容看上去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多謝!”見對方伸出手來,他拉著對方的手站了起來,臉色不由得有些泛紅,隻是被噴了一臉的血,完全看不出來。
這時,那女子指了指城牆內側,說道:“換防了,你下去吧!”
臧承啟下意識望向四周,才發現方才一同浴血奮戰的同袍們,皆被一些身上無血跡的士卒給替換了下去。
他心中頓時恍然。
輪換上戰場,是為了讓軍卒有時間歇息,而且如此交替反複,除了讓大家都能維持最起碼的體力作戰之外,也能儘可能的減少傷亡,這是他們陛下弄出來的一種作戰方式,隻不過以前用到的時候不多,隻有在極其嚴峻的局勢下才會用到,和北離打了兩年多的仗,他也隻見過一次。
“姑娘,小心些,今日攻城的北離軍卒和我們往常遇見的不一樣。”臧承啟害羞的低著頭小聲告誡道。
女子聞言點點頭,笑著稱讚道:“一個人堵住一丈的缺口,厲害!”
臧承啟嘿嘿一笑,用手抹了抹臉上的血水,卻不想牽動受傷的傷口,痛的齜牙咧嘴,沿著城牆內側的階梯奔下城去。
下城的時候,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到了方才浴血奮戰的同袍們紛紛離開了城牆,而他們的崗位,則由新登城牆的同袍接替。
也看見之前救了他的那名女子接替了他的位置,在那裡如砍瓜切菜般,砍殺著攀爬上來的敵方軍卒。
寒風之中,鮮血噴灑,大氅飄揚,大氅上繡著的那個染紅的“賭”字格外顯眼。
在下了城牆之後,臧承啟找到了自己在軍中的朋友,發現他們都很幸運活著,也沒有缺胳膊少腿的,他咧嘴放心地笑了起來。
然後,他便感覺全身酸痛不已,仿佛骨頭都在隱隱作痛,啪地一聲,背麵朝天倒了下去。
這一幕嚇得休息的幾人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朝他衝了過去。
“沒事沒事,看把你們嚇得,我歇會兒就好。”臧承啟氣喘籲籲的揮了揮手,仰麵朝天的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小啟,你受傷了?”一個中年漢子注意到手臂上的傷,連忙喊道:“醫護兵,這裡有人受傷!”
話音剛落,便有醫護兵拿著東西跑了過來,查看了一下傷勢,便將藥膏和紗布遞給他們,讓他們自行包紮,去救其他人去了。
“古先生和溫家人弄出來的藥膏,聽說效果好得很,塗抹上之後,很快就能止血,我們都沒機會用上,倒是讓你小子先用上了。”中年漢子一邊打趣道,一邊幫他處理傷勢。
臧承啟跟著笑了笑,問道:“阿叔,你知不知道軍中有一位很漂亮的姑娘,她穿著長袍上有一個賭字。”
“賭字,肯定是貴妃娘娘,怎麼,你遇見她了?”
“原來是貴妃娘娘啊。”臧承啟呢喃了一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剛剛差點死了,就是貴妃娘娘救的我。”
此話一出,一名同齡的軍卒笑道:“剛剛我差點也死了,是皇後娘娘救了我。”
之前就聽說過,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親自上過戰場,他們也不是不信,隻是沒有親眼見過,多少有些懷疑,現在……隻能說我是西楚人,我驕傲!
臧承啟笑道:“你們都不知道,我都以為我死定了,我當時唯一的遺憾就是我還沒成婚生子呢,結果貴妃娘娘就跟仙女下凡似的,一劍就砍掉了對方的腦袋。”
中年漢子愣了一下:“你小子臨死就想這個?”
臧承啟嗯了一聲,“如果這場仗我能活下來,阿叔,你幫我找個婆娘行不行?”
“合著你小子是想女人了啊。”
中年漢子毫無形象的大笑起來,其他人也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