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下意識的一聲稱呼,且帶著疑惑。
也不怪蕭瑟如此,實在是楚昭長得太年輕,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左右,加上方才出手又是望城山道法。
按照正常思維,他自然而然的,也就認為楚昭是在望城山上修道的楚燁。
楚昭歎息一聲,說道:“不管你信不信,當年你娘之死並非我見死不救,這點你可以自己去你外公家查證。”
十年前,楚筠回青州省親,返回北離的時候,在路上遭遇刺殺。
等到楚昭得到消息,趕到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當然,以天地熔爐經的神奇,是可以治好她的傷不假,隻是楚筠自己不願意。
“我會去查證的。”蕭瑟哼了一聲:“而且除了我娘,還有我皇叔,你為何不救?”
當年楚昭第一次見到楚筠時,曾與楚筠說過,若遇難事可去豐香閣買夢蘭花香水,或者派人去天海閣買醉生夢死。
這件事,蕭瑟也是知道的。
在蕭若風謀逆案發生的時候,他派人去過一趟天海閣。
楚昭知道這件事,但他沒出手,現在聽到蕭瑟提及此事,不由覺得好笑:“蕭楚河,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麼?”
“你是我外甥不假,你和蕭若風感情好也不假,但你們即便親如父子,又與我有何乾係?蕭若風是北離琅琊王,我是楚國皇帝,我與他是敵對關係,我為何要救一個能讓北離強大的敵人?”
蕭瑟啞然。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卻不得不承認,楚昭說的有道理。
換位思考,他恐怕也不會救。
“我不知道蕭若風是怎麼跟你說的,但我與他關係並不算融洽,遠遠不如這小夯貨的爹,當年雷夢殺我都沒救,更何況他蕭若風。”
雷無桀愣愣地問道:“前輩,你還認識我爹?”
楚昭一笑:“自然認識,關係不錯。”
“那前輩你能跟我說我爹嗎?”
楚昭點頭,臉上閃過一絲回憶之色,開始敘述當年故事。
故事很長,蕭瑟和雷無桀都聽的很認真。
聽到激動人心處,雷無桀或拍桌而起,或拍手叫好。
直到酒菜上桌,才把一部分心思放在吃上麵。
梅花肉酥爛,帶著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桃花釀入口微甜,少了三分勁道,多了七分雅致。
楚昭淺嘗輒止,因為憶起舊人舊事,難得喝了幾杯酒。
好酒好菜,還有好故事,蕭瑟都忍不住坐了過來,而雷無桀則吃的相當儘興。
楚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向蕭瑟淡淡道:“這雪落山莊的景致不錯,隻是看久了,難免顯得太過單調,你該離開了,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滾滾紅塵正在等著你。”
蕭瑟一怔,語氣中帶著些許嘲諷意味:“聽師父和皇叔說,你最不信命運,你現在跟我說命運?”
不等楚昭開口,他又沉聲道:“命運這東西,我蕭瑟從來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楚昭也不反駁,反而順從地點了點頭。
“你有不信的權力,但你能放下你想拿回的那些東西嗎?”
楚昭嗬嗬一笑:“若能放下,你就不會把這客棧取名為雪落山莊。雖說身可逃,但心能逃麼,即便能逃,又能逃得了幾時?”
正如楚昭所言,他放不下。
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放下過,也不想放下。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去堅持。
蕭瑟舉起酒杯,一飲而儘,桃花釀本是略帶甘甜的風雅之酒,但此時入喉,卻有一種苦澀,如刀刺喉。
楚昭暫時沒理他,轉頭看向雷無桀笑道:“你小子應該叫我一聲叔叔,初次見麵,理當給你一點見麵禮,你所修煉的火灼之術,至剛至陽,會灼燒心脈,隱患不少。”
“前輩,您要傳我功夫?”
楚昭點頭,緩緩道:“所謂孤陽不生,孤陰不長,武學一道也講究龍虎共濟,陰陽調和……冰心訣,是我根據儒仙古塵所創的秋水決所改,配合你那火灼之術,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火灼之術燃的是心火,如同薪火終有燃儘之時,冰心訣卻如源源不斷的養料,可滋養心火的同時,又有抑製作用,不至於讓心火失控。
不等雷無桀開口,楚昭已經一指點出。
雷無桀隻感覺腦袋一懵,仿佛隻是一瞬便恢複清明,但腦海中卻是已經多出了一套高深的內功心法,與火灼之術竟然能夠陰陽互補,相輔相成,可使火灼之術的威力提升五成,不由得大喜過望。
“多謝……
雷無桀睜開眼睛,張口就要感謝,卻發現楚昭已經不知所蹤。
桌上的飯菜已經涼透,甚至十分奇特的凝結了一層寒霜。
整個大廳之中,隻有蕭老板一人,他倚靠在窗邊,雙手插袖,看著窗外怔怔出神。
“蕭老板,楚前輩人呢?”
“走了。”
“走了?去哪兒了?”
蕭瑟回頭,掃了他一眼,輕哼道:“如我舅舅那般高人,來去如風,我怎麼知道他去哪兒了。”
“嗯?你這是認楚前輩這個舅舅了?”雷無桀笑道。
“與你無關!”
蕭瑟傲嬌的哼了一聲,緊接著淡淡說道:“不過有件事與你有關,那就是你欠我一桌酒菜錢,共計一百兩。”
“什麼?”雷無桀臉色巨變,噌的一下站起來:“一百兩,你這是黑店吧?!”
“黑店?”蕭瑟一臉不滿地說道:“你這夯貨,可知你喝的這桃花釀取三月桃花,再以三年份以上的野蜂蜜醃漬,輔以桃花雪釀造三年方成,一壺酒便值二十兩銀子。
你自己一個人便喝了整整三壇。
再說這櫻桃酪,櫻桃成熟保存至今,需要寒冰冰鎮,十不存一,你可知道其中心血與成本?
還有這梅花肉,落英繽紛……收你一百兩,都是看在我舅舅的麵子上。”
蕭瑟的算盤打得震天響,連帶著咆哮之聲,末了風輕雲淡說道:“小舅舅說了,你請客,這帳就得你來付,鑒於我要陪你去雪月城,一路花銷和利息,我就收你八百兩吧。”
“不是,怎麼就八百兩了?”
“怎麼,不服?”蕭瑟雙眸一瞪,隨即又笑道:“你若不服……嗯,楚國肯定是打不了的,不過你可以打上望城山,反正打上望城山也是你們雷門的老傳統了。”
雷無桀聽得一臉迷糊:“我們雷門什麼時候打過望城山啊?”
“回去問你長輩去。”
雷無桀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想到楚昭傳的功法,定然珍貴無比,覺得區區幾百兩銀子,根本難以報答,便沒有計較。
“行吧,八百兩就八百兩,隻是你去雪月城做什麼?”
蕭瑟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跟你一樣,還有這次陪你去雪月城,我有些話與你說……”
將事情交代一遍,雖然隻是口頭約定,但他也不怕雷無桀反悔。
畢竟雷家堡的弟子,總歸是有些臉麵,有些信用在身的。
之後,蕭瑟不再管雷無桀,想著楚昭臨走之前說的話。
“憂思過重,與身無益。
你現在與你娘很像,你娘便是因思慮過多而亡,凡事不要總把彆人的錯,歸結到自己身上。
至於你的傷,對我而言,不過舉手之勞,隻是我現在不想給你治。
你有你自己的緣法,雖頗多折磨,但總歸會柳暗花明。
且先跟著那小夯貨去雪月城拜師吧。”
言罷,楚昭便當著他的麵,如同化作一縷清風,就那麼眼睜睜的,在他麵前消散在客棧中,仿佛從來沒有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