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第27章

闌珊並不回答,抬手要去給葛梅溪斟滿。

葛梅溪搶先一步接了過去:“我來。”他先給闌珊斟滿,又給自己斟了,這會兒越發確信她是有“心事”,起初那份喜悅也因而衝淡了,隻憂疑交加地看著闌珊。

闌珊正要舉杯,聽見門外一聲響,接著有人把門一把推開衝了進來,且走且叫嚷:“舒闌珊!你到底是怎麼了!”

這樣的大嗓門,除了王捕頭自然並無他人了。

王鵬抬頭看見廳內兩人對坐,一愣之下略有些收斂:“原來葛公子也在。”他拱手向著葛梅溪行了個禮。

葛梅溪點頭:“王捕頭可是有事,為何這樣匆忙?”

王鵬濃眉緊皺,看了葛梅溪片刻道:“葛公子是不是還不知道呢?”

“知道什麼?”

“舒監造已經向知縣大人遞了辭呈了!”

“什麼?”

葛梅溪大吃一驚,忙又看向闌珊,好像要問她真假,卻見她垂著眼皮,麵色平靜,並不言語。

王鵬卻沒有葛梅溪般耐心,早上前一步:“舒監造,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都好好的,無緣無故的就要辭官?是不是有人給了你氣受?是不是有哪些混賬東西們欺負了你?你跟我說,我去教訓他們!”

他晃動著缽兒大的拳頭,眼睛如張飛似的瞪起,好像那欺負闌珊的人若在跟前兒,一定要揮拳打扁。

闌珊聽到這裡才抬頭一笑,淡淡道:“你急什麼?難道辭官就是因為給人欺負了不成?難道就不能是‘人往高處走’?”

“人往高處走?”王鵬眼中的怒火轉為疑惑,“你要哪個高處?”

闌珊掃了一眼對麵的葛梅溪,對方也正等著她的釋疑。闌珊舉起酒杯晃了晃盅子裡的白酒:“我要去京城了。”

“什麼?!”

這次卻是葛梅溪跟王鵬兩個人不約而同。

闌珊把眼底的傷感壓下,再抬眸時候,已經又是滿麵笑容:“王捕頭,相請不如偶遇,你既然來了,且坐著大家一塊兒喝酒。我先前也曾想過跟你擺酒辭彆的,又不想格外轟動,今日正好葛公子來訪,就權當辭彆酒吧!”

王鵬本要坐下的,聽到最後一句,就像板凳上放著釘子一樣,刷地又跳起來:“什麼辭彆酒,老子可不愛聽!你若要跟我喝這種酒,我不喝!”

葛梅溪好不容易才回了神:“就算要去京城,可總要有個說法。之前從沒聽你漏過這個意思。而且……”

他畢竟是知府衙門的貴公子,原本一心在闌珊身上就忽略了彆的,如今醒神後,飛快地將屋內屋外打量了一遍,越看越是心涼。

葛梅溪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屋子分明有一股曠冷,欠缺了些許煙火氣息,不像是每天都有人在此處忙碌,他想到在門口的時候隔壁嬸子問起阿沅跟言哥兒幾天不見的事情,心裡頓時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是不是阿沅娘子……”葛梅溪脫口而出,卻又戛然而止。

王鵬卻敏銳地聽見了:“阿沅娘子怎麼了?我才來的時候聽隔壁王嬸子說什麼她帶了言哥兒去親戚家了?可我想你們的親戚不都在南邊兒嗎,打哪又冒出個親戚?而且去就去吧,怎麼去的悄無聲息的?”

闌珊起身取了一個杯子將酒斟滿,笑道:“喝了這杯再跟你說。”

王鵬咬了咬牙,終於在桌邊坐了,一抬手將酒乾了:“好了,你快說吧,沒得把人憋死了!”

闌珊道:“我這位親戚在京城裡,是個身居高位的大人,他知道我在此地,有意提攜,所以派了人來叫我上京去。”她緩緩地說到這裡,舉杯吃了半口酒,皺著眉頭咽下,才繼續又說:“所以我先送了阿沅跟言哥兒過去,我在後麵處理一些後續事情,就也隨著過去了。”

王鵬是個實心的人,聽了這話便叫起來:“他媽的,這是好事啊!京城內的大官自然是了不得的,雖然說你突然要離開叫人舍不得,可既然你是要去高升的,難道不替你高興?隻是你之前不該瞞著!叫老子胡思亂想的,不知道到底是為著什麼!”

闌珊起身跟他重新斟滿:“是啊是啊,該替我高興才是。”

王鵬解開心結,興高采烈,葛梅溪的臉上卻並沒有什麼喜色。

他想了想,問:“你那位當官的親戚,是姓什麼?”

闌珊抬眸看他:“你怎麼不喝,隻管問呢?”

葛梅溪低頭:“我喝不下。”

“難道不為我高興?”

“是喜事我才高興。”

王鵬扭頭:“葛公子,這的確是喜事啊。”

葛梅溪不置可否地一笑:“那你不如問她,這種該鳴鑼打鼓的喜事,怎麼事先她一點兒也不透,難道是怕有人沾了她的光嗎?”

王鵬呆了呆:“是啊……”

闌珊卻不緊不慢地說道:“我那位親戚的身份特殊,不想張揚的人儘皆知,所以才叫我低調行事。”

“啊,對,也有道理,我聽說京城那些當官的一個個都了不得。規矩自然也多。”王鵬身為牆頭草,很容易接受了這個理由。

葛梅溪唇角微動,他當然不像是王鵬這麼好哄騙,可是見闌珊有意隱瞞,當下不再追問,隻低頭端起酒杯,略一頓,同樣仰頭一飲而儘。

王鵬一愣之下拍掌道:“好好好,沒想到葛公子也是這樣豪爽之人。”他高高興興地也端起酒杯喝光,又問起闌珊幾時啟程,路上有沒有可靠的人跟從照顧等,闌珊隨意回答著。王鵬不用人讓,自己接二連三的喝,不多時已經醉倒桌上,嘴裡咕咕噥噥的還在說什麼“就這麼走了”之類。

葛梅溪沒有喝多少,眼看王鵬醉了,便道:“王捕頭看著大大咧咧,其實也是個有情的人,瞧他很舍不得你。”

闌珊道:“相處再好,終究需要一彆。”

葛梅溪把酒杯頓在桌上,抬眸盯著闌珊:“就算離開,也要清楚明白。你不要以為瞞過了他,我就也信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來你滿腹心事,並不是個要去展翅高飛的模樣!你若不說,我便不讓你走!”

四目相對,闌珊的眼圈便紅了。

葛梅溪傾心於她,更加不想讓她受委屈,見她這般便心軟了:“我不是威脅你,隻是怕你受欺負受委屈,你告訴我個中緣由,不管如何我都會傾力相助!”

“我知道,”闌珊的眼中已經濕潤,她怕葛梅溪看出來,就垂下眼皮笑了笑:“正如你所說王捕頭舍不得我走,我其實又何嘗舍得離開?是以才顯得心事重重的。但是當官的親戚之說,我真的沒有騙你,那人的確想讓我進京。也真的先接了阿沅跟言哥兒去了,隻不過他是怕我不肯過去,所以才先接了他們而已。”

葛梅溪冷笑道:“先斬後奏啊,這不是脅迫嗎?那人到底是誰?敢如此囂張的行事?”他說了這句,忽然意有所動:“難道是榮王殿下?”

“不!”闌珊否認,輕輕地抿了一口酒,心窩裡才有些暖意,“是本朝的首輔大人。”

“楊大人?!”連葛梅溪也驚呼起來,“他……”

突然他想通了,不錯,除了榮王,自然隻有楊時毅有這種手眼通天的本事,而且楊時毅正是晏成書的弟子,若是他想讓這位“師弟”上京,自然也是師出有名的。

“原來是他。”葛梅溪喃喃的。眼中多了幾分絕望。

若是彆人的話,以知府公子的身份,以及葛知府跟東宮的關係,倒是可以從中調停,但是楊時毅……那個人是聖上麵前最得力的,全天下也隻有他,有能力跟東宮太子爭鋒。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按理說他身邊該不缺人才是。”葛梅溪問。

闌珊若無其事地笑道:“你看看你,何必一臉如喪考妣,他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師兄,知道老師收了個關門弟子,自然是好奇的。何況他貴為首輔,我卻隻蝸居於此,叫那些善於無事生非的言官知道了,隻怕要大罵他薄情寡義不知扶助同門了。且他自然是權傾天下,用人萬千,但人哪裡有嫌多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把事情往壞處去想。”

葛梅溪聽她所說果然句句有理,心裡那團鬱結稍微減輕些許。

他看一眼趴著不動的王鵬,略略傾身往前,壓低聲音道:“你說的雖有道理,但是你……他們卻不知道啊!此後豈是長久之計?”

闌珊知道他是說自己本是女兒身一事,便道:“放心,我這一趟,不過是因為楊大人盛情相請,我去後自然會審時度勢,會找一個適當的時候請辭,那時候楊大人的好奇心也退了,應該不至於再強留我了。”

“你當真這樣想的?”

“不然呢?難道我還野心勃勃地想當第二個楊時毅不成?”

闌珊故意玩笑,葛梅溪果然也忍不住笑了:“你真是、真是讓我……”

他凝視著闌珊,雖然在笑,眼中卻是千絲萬縷的情意,欲說還休。

闌珊的心一跳,忙道:“我向來節儉吝嗇,不肯多花一文錢,如今好不容易自掏腰包買了這許多美味佳肴,你卻不肯賞光,豈不浪費?好歹陪著我吃喝一頓才不負此刻,另外,我這頓也不白請你的,還有事要拜托你呢。”

葛梅溪問道:“是什麼事?”

“喝了再說。”

葛梅溪笑,自己給闌珊斟酒:“好,我便陪你不醉無歸一次!”

兩人將杯子一碰,各自喝了。

闌珊到底很少喝酒,一時辣的咂舌皺眉,葛梅溪苦中作樂地笑,又夾了菜給她吃。

闌珊托付給葛梅溪的,便是縣學建造的後續等等,畢竟這縣學是她一手促成,生恐在她離開之後無人督促,或者知縣老爺以及萬員外等又出花樣之類的,把個好好的學堂給白弄壞了,葛梅溪是知府公子,又受榮王任命擔任兩縣河道,隻要有他盯著,縱使有人想偷懶使壞,也是不敢的。

這日三人喝了個大醉,當闌珊醒來,已是傍晚時分。

庭院中夕照通紅,卻沒有阿沅忙碌的身影,言哥兒也沒有乖乖坐在門檻上。

闌珊告訴葛梅溪的,是實情,唯一一點不同的是,她確實是身不由己被逼的。

楊時毅所派的那兩位先生,見無法勸服她,索性先斬後奏。

那天闌珊自縣衙回來後就發現家中人去樓空,李先生同她解釋:“首輔大人愛惜同門心切,命我們先接監造的家眷上京好生安置,也免除了舒監造的後顧之憂。”話是說的委婉,態度卻是不容分說,且多一點倨傲的冷。

闌珊做夢也想不到楊時毅會有這樣一手,阿沅跟言哥兒都落在了對方手裡,她豈有不從之理?

本想去告訴晏成書,李先生卻早看破她的心意:“晏老年紀大了,聽聞最近身體欠佳,監造既然是個尊師重道之人,可不要沒眼色的給他老人家添堵才是。何況若是給老人家誤會同門不睦,不止晏老麵上無光,傳出去也貽笑天下啊。”

合著闌珊非但不該去告訴晏成書,而且還得笑嘻嘻歡天喜地的跟著他上京,以昭告天下人,首輔大人跟他的“師弟”是何等的親密情厚。

闌珊起初怒發衝冠,但一來阿沅跟言哥兒在彆人手中,他們拿捏人的性命如同對待螞蟻一般。二來,她也的確不想讓晏成書再為難了。

那天送了“年貨”去舊溪草堂,看到晏成書病中憔悴,更加說不出口,所以才隻用那些花言巧語來哄騙老人家。

她也的確“想開了”,她避不過的,本以為躲過了榮王殿下,哪裡想到居然栽在楊時毅手上,既然後退無路,天要她回京,那就回京!怕個什麼!

這日天色陰沉,闌珊收拾了個小包袱,緩步出了住了三年的房子。

在大門上鎖的時候,一陣冷風吹來,透骨的涼,她突然覺著臉上有些濕潤,抬頭看時,原來是天上飄了幾點碎雪。

闌珊長歎了聲,回身。

可就在轉身的時候,她忽然發現身後竟有許多人站著,隔壁的王嬸子,張叔,小紅……芝麻巷的鄰居幾乎都在了,除此之外縣衙的縣丞,主簿,三班衙役,還有原本在縣學工地上的監察跟夥計們。

除了王鵬跟葛梅溪,她並沒有跟其他人透露自己要離開的消息,葛梅溪不至於到處亂說,想必是王鵬那個大嘴巴。

但是放眼當場居然沒有看見王捕頭。

這突如其來的道彆差點讓闌珊淚灑當場,在收獲許多祈祝之外,還得了王嬸子送的熱乎乎的烙餅,張叔的一大包土產,小紅的糖炒栗子等。

闌珊簡直是滿載出發,覺著自己可以一路吃到京城了。

在她上了馬車後,還有很多鄉親們在後麵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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