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知道。
她的唇動了動,卻又閉上了雙眼。
是孩子的笑叫聲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
“爹!你看我們捉到什麼?”
是言哥兒!
闌珊聽到言哥兒的聲音,忙抬起袖子在臉上擦了一把,急急地坐起身來。
趙世禛瞥了一眼從前方桃林中跑出的那孩子,又看向闌珊。
她的眼睛紅紅的,淚漬未乾,卻慌裡慌張的要把臉上傷痛的表情掩去,粉飾上一些歡快的笑容。
榮王殿下輕輕地歎了口氣。
言哥兒滿臉興奮,手裡半抱著一條肥大的青魚,那魚幾乎比他半人還要高,言哥兒拚命用力才沒有讓青魚從懷中滑落。
“爹!你看!”小孩子尖叫著,引得周圍遊人也都紛紛看來。
闌珊倉促起身,見狀也吃了一驚:“啊……哪裡來的大魚?”
“是小葉哥哥打的!”言哥兒高興地叫著,還沒留意現場多了個人,“小葉哥哥太厲害了,手一抖,就把這麼大的魚打死了!”
這時侯王鵬,阿沅,飛雪也從言哥兒身後走了出來,王鵬手裡倒也提著一尾魚,竟是很肥的一條白鰱。王捕頭本撅著嘴想說話,突然看到趙世禛在,嚇得站在了原地。
倒是飛雪上前行了禮:“主子。”
言哥兒聞聲才也看見了,忙把青魚放下,他懵懂地看了眼闌珊,又看向趙世禛,終於上前跪在地上,認真磕了個頭:“參見王爺。”
趙世禛見他這樣,卻出乎意料。
琢磨的目光移到闌珊臉上,榮王一笑:“免禮。”
於是王鵬阿沅才陸續上前行禮,也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榮王此行,原本是帶著西窗的,隻是並沒有許他貼身跟隨,西窗就隻乖乖地在王府的馬車邊上等候而已。
直到看見主子現身,旁邊居然跟著闌珊,飛雪等,西窗一陣雀躍,若不是趙世禛在跟前,隻怕早就衝上去噓寒問暖,儘情的插科打諢了。
趁著趙世禛不留意,西窗嘀咕:“明明是受了龔小姐的約一塊出來的,怎麼龔小姐竟不見了呢?”
闌珊在旁聽見了,歎道:“原來那就是龔小姐……怪不得我覺著那女孩子有幾分眼熟呢。”
這龔如梅,自然是當初闌珊上京時候,在澤川所救的女孩子,太子少保龔老先生的嫡孫女兒。
那邊王鵬開始往車上搬茶具等,不知為何竟起了爭執。王鵬小聲道:“言哥兒,你怎麼叫小葉哥哥,我就是叔叔了?我們年紀明明沒差幾歲……吧!”說最後一句話他自己也心虛地打了個停頓。
言哥兒抱起那條青魚要往車上放,卻大有愛不釋手的意思:“小葉哥哥明明比王叔叔年輕,魚也捉的更大!”
王鵬撅起嘴來:“我的也不小。”他捉的那魚其實也不算小,足有半臂之長,雖然的確不如飛雪所打的那條。
闌珊忙道:“小葉捉的這條是青魚,我們家去,再買塊豆腐,一起紅燒了吃最入味兒,王大哥捉的這條是鰱魚,鰱魚更肥美肉嫩,我們清蒸,加點蔥絲薑絲豉油,最是鮮美,嗯……再加上這些野菜,豈不是一桌山珍海味都要齊了?”
王鵬聽她如數家珍,早就口水如湧了,恨不得立刻飛回家中,趕緊做出一桌兒來。
冷不防趙世禛在旁邊聽了個清清楚楚,竟道:“舒闌珊,你可小點聲兒,叫人聽了去,以為我朝的官員們都窮到這個份兒上了,需要到郊外打野食兒呢。”
闌珊忙轉身笑道:“這種東西是種野意兒,且比種的還好吃,那些豪門貴族家裡反而想吃也吃不到呢。殿下嘗過就知道了。”
本是隨口的話,不料最後捅了婁子。
趙世禛皺眉想了想:“那好吧,既然你如此盛情邀請本王去吃,那本王也不好拂了你的美意,勉為其難的就去吧。”
闌珊張口結舌:“殿、殿下?!”她盯著趙世禛看,想從他臉上看出是在開玩笑的神情。
但她很快失望了。
旁邊王鵬跟阿沅也都驚呆了。
西窗則滿麵擔憂,覺著主子不適合吃這些粗糙的東西。
隻有飛雪在旁邊低著頭偷偷地笑了笑。
於是大家收拾了所得所獵之物,啟程往回。
桃林的遊人看著他們這奇特的一行,都忍不住回頭打量。
彆人都是風雅而來風雅而去,隻帶了滿眼滿心的桃花跟旖旎情意,而他們這一家子,帶了滿滿的野菜還有鮮魚……嗯,總也算是滿載而歸了。
隻不過因為趙世禛一句話,弄得阿沅很忐忑,路上偷偷地跟闌珊打聽王爺口味如何,會不會做的不好吃、惹他不喜之類,闌珊隻好又百般安慰。
回到家中,阿沅一頭紮進廚下,又叫了王鵬幫手。
西窗義無反顧跟了過去,畢竟要替主子監督著些。
趙世禛在院子裡走來走去看了一通,又去闌珊房中站了站:“這房子是楊大人給你的?”
闌珊道:“是。”
趙世禛道:“楊時毅對你還真不錯。這聖孝塔的事情,本輪不到你,不過也未必,興許他是故意為難你,誰知你反而將了他一軍呢,隻怕從此你就成了他的奇貨可居了。”
闌珊謹慎地說道:“應該……不會的。”
假如她辭官,就沒什麼奇貨可居了,但此刻她還不敢把辭官的事情告訴趙世禛。
趙世禛回頭:“小舒。”
闌珊忙答應了聲。趙世禛道:“你之前說過,隻效忠於本王,對吧?”
“是!”
“不會……投到彆人那裡去吧。”
闌珊覺著趙世禛問的古怪,她隱隱猜測,難道趙世禛以為自己會忠於楊時毅?不不,她忙道:“殿下放心,當然不會。”
趙世禛頷首:“記著你這句話。”說罷又扭頭看著床鋪:“晚上你跟……是同床睡?”
闌珊一愣:“呃,有時候會。”
趙世禛哼道:“以後不許。”
闌珊覺著他這是在強人所難,可又沒有頂撞他的勇氣,隻好先陽奉陰違地答應著,橫豎他不會日夜都盯著自己,就算一塊兒睡他也不知道。
將近正午,在西窗的監督挑剔下,阿沅終於戰戰兢兢地做出了一頓午飯。
正如闌珊所說,那條大青魚跟豆腐一塊兒,紅燒了一大鍋,鰱魚清蒸,剩下的野菜,薺菜給水焯了,倉促裡做了幾個薺菜肉餡餛飩,馬齒莧焯水後加香油跟蒜末涼拌,苦菜……因為的確吃起來很苦,西窗才吃一口,就以為自己將中毒身亡,所以堅決不敢給殿下享用。
飯菜上桌後,大家都站著,恭請王爺在上位落座,闌珊又親自取了淨筷子,為趙世禛挑了最好的魚肉放在碗裡。
榮王殿下笑道:“你們在家裡都是站著吃飯的嗎?”當下命大家都圍著坐了,連西窗都榮幸地得了個位子。
這一頓飯大家吃的都很是儘興,趙世禛說缺點酒,王鵬立刻自告奮勇,把上次沒喝完的蓬萊春酒抱了出來,又道:“殿下嘗嘗這個,這是小舒特意從南邊帶回來給我的。”
闌珊手攏著唇用力咳嗽起來,可惜就算她咳壞了嗓子,王鵬也無法領會她的暗示。
趙世禛笑看了她一眼:“是嗎?她對你們,倒是很心細體貼。”
獨獨對他就心大加一毛不拔而已。
闌珊很想鑽到桌子底下去算了!
酒過三巡,氣氛融洽。
原本繃緊的阿沅也都放鬆下來,暗暗覺著……原來榮王殿下並不是傳聞中的可怕跟難相處。
直到院門外有人敲門。
王鵬起身去查看,門口上一瞧,驚喜交加地叫道:“姚大人您怎麼來了?莫非是聞著味兒來的嗎?”
闌珊忙也跟著起身,果然,見院門外站著的是姚升。
此刻姚升緩步進門,臉上浮出一個明顯敷衍的笑:“是、呃……”
一眼看到堂屋正中端坐的趙世禛,臉上的假笑裡隱隱就流露幾分忐忑。
闌珊見了姚升來的這樣巧,本也要說笑幾句,可猛然察覺他臉色異樣,那話到嘴邊就又停住了。
當下拱手迎著道:“姚大哥這時侯來,總不會是有什麼公務吧?”
她第一反應是工部又有什麼情況,或者姚升有什麼難以處置的問題才來尋她。
誰知姚升一邊訕笑,一邊掃了趙世禛一眼:“其實,我是……”
姚升麵有難色,竟無法出口。
闌珊疑惑,她回頭看向榮王,卻見他正慢條斯理地從麵前碗裡夾了一小塊白鰱的魚肉,慢慢地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動作極其優雅。
“是來找本王的嗎?”趙世禛眉眼不抬,輕聲問。
姚升的俯身,上半身彎的幾乎跟地麵一樣平了:“是、瞞不過……殿下。”
闌珊看著姚升這個姿勢,又聽他聲音帶顫,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異樣:“姚大哥,到底是什麼事?”
姚升臉朝下,聽到闌珊問,才忙向她使了個眼色。
此刻那邊趙世禛已經站起身來:“既然是尋本王,自跟彆人無關。出去說罷。”
他邁步往外而去。
阿沅不明所以,呆呆地急忙起身,行禮恭送王爺。
西窗跟飛雪都察覺不妥了,不約而同跟了出去。
闌珊站了一站,終於也追了出去。
追出門的時候,姚升正躬身向趙世禛說了幾句話,趙世禛點點頭,翻身上馬。
“殿下!”闌珊匆忙叫了句。
趙世禛一言未發,調轉馬頭。
太反常了!闌珊的心突突跳了起來,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她上前不管不顧的一把拉住姚升:“姚大哥,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句話!”
姚升掃了眼前頭的趙世禛,眉頭緊鎖,終於匆匆地低聲說道:“大事不妙,之前聖孝塔拿下的那個非樂,他突然間招認、他竟說是殿下背後指使的!如今皇上已經知道了!所以我才……”
闌珊仿佛五雷轟頂,早聽不見姚升接下來說什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趙:混頓飯吃容易嗎?
大姚:誰叫你們不帶我呢?
鵬兒:我覺著挺好,大部分菜沒動,便宜我了!
眾人一擁而上:閉嘴!
除了最後一段,是不是非常融洽非常非常有愛的一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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