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姚升一聲厲喝後,墓室門口有道人影晃了晃,然後試探著說道:“是姚寺正嗎?”
姚寺正聽著這個聲音,眼睛微微眯起:“不錯,是……宋寺丞嗎?”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狹長的身影從門口跑了出來,邊跑邊驚喜交加道:“原來姚大人沒事,這太好了!”
來者的確是宋寺丞無誤,他還未到姚升身前,又看到溫益卿跟闌珊,當即止步,詫異地問:“舒丞也……怎麼溫郎中也在?”
“宋寺丞無礙嗎?”溫益卿的反應很平靜:“是從哪裡來?”
“回郎中,”宋寺丞先忙行禮,然後皺眉道:“我之前跟小孫過來探路,進了碑林後就分開了,期間仿佛聽到一聲慘叫,卻總是找不到人,好不容易誤打誤撞地出來了,溫大人跟姚大人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溫益卿不語,隻轉頭看向姚升。
卻聽姚升道:“小孫已經死了。”
宋寺丞大驚:“什麼?孫司直死了?我、我先前是聽過一聲慘叫,可卻找不到人,沒想到他真的出了事?不知是怎麼死的?”
姚升盯著他道:“看身上的傷是給人殺死的,幸而宋寺丞沒事,不然的話……本官回去卻無法交代了。”
“真是叫人一言難儘,”宋寺丞皺眉,仰頭看看頭頂,又看向前方那棺槨,歎道:“這裡也不知是什麼地方,實在是危機四伏,令人心有餘悸啊。”
姚升道:“不打緊,有溫郎中跟小舒在,他們兩個是此中高手,之前多虧他們才能避開門口的機關。”
宋寺丞點頭道:“我也看到門口落著許多箭,還不知怎麼回事呢。”
兩人說話的時候,闌珊在旁忍不住道:“宋寺丞是怎麼從那碑林陣法裡走出來的?”
“我也正糊裡糊塗的呢,”宋寺丞苦笑:“我跟無頭蒼蠅似的在裡頭亂轉,就跟在外間那九宮八卦陣裡一樣,本以為轉不出來了,誰知下一刻忽然柳暗花明,也是奇怪。”
闌珊心裡有些想不通,那碑林陣法連她還覺著棘手,多虧溫益卿之前精研過這種八卦堪輿之術。若說誤打誤撞的……倒也不能說完全不可能,但是聽來總覺著匪夷所思。
此刻姚升淡淡地說道:“不管怎麼樣,老宋你人沒事兒就行了,不如咱們先看看這棺材裡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宋寺丞說道:“我倒也好奇,看門口上那些石像生的排場,恐怕不是王公大臣,就是哪個諸侯吧。”
說話間兩人走向棺槨。
闌珊聽完宋寺丞的話:“宋大人也認得那是石像生?”
宋寺丞一笑道:“略知一二。”
闌珊還要再說,手突然給溫益卿捏了一把。
她轉頭看向溫益卿,卻見溫益卿向自己使了個眼色。
這時候姚升手按棺槨蓋子,道:“老宋,這有些沉,你助我一把。”
宋寺丞答應了聲,上前一步。闌珊想提醒他們注意,可是看著溫益卿的臉色,隻得緘口不語。
忽然宋寺丞道:“這是什麼?”
闌珊發現他看著是伸手去抬棺槨,實則摁住了腰間弩的機括。
當下叫道:“姚大哥小心!”
不料姚升早拔刀揮出,宋寺丞猝不及防,猛然抬手,那機弩上的箭失去準頭,瞬間亂射出去!
姚升一邊閃避一邊尋找反擊機會,那邊溫益卿見情形混亂,生恐誤傷。
正要把闌珊拉到身邊,卻不料宋寺丞手中飛出的箭一通亂射中不知射到了什麼,闌珊隻覺著腳下一空!原本的地麵居然出現一個大洞!
闌珊大叫了聲,身子猛然下墜!
幸而溫益卿跟她站的最近,他眼疾手快的,在闌珊將要跌落瞬間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死死不放。
本是要把她拽出來的,不料腳下不穩,身形一晃,竟跟她一塊兒墜落下去!
事出突然,姚升大驚失色,急忙縱身上前,那機關卻又嘎嘎地一陣聲響,關閉了起來。
“狗東西!”姚升抬頭瞪向宋寺丞,“你把他們弄到哪裡去了?”
宋寺丞也拔刀在手,笑道:“姚大人,你聰明,我也不笨,我豈會不知道你疑心重?恐怕防備著我呢,隻是我想不到你居然就想動手殺了我……”
姚升道:“明明是你先動手的!”
宋寺丞道:“我也是察覺姚大人意圖不軌,才自保而已。”
“自保?”姚升冷笑,死死地盯著宋寺丞:“難道你殺了小孫也是為了自保?”
宋寺丞竟然點頭承認。
他道:“我本來已經帶了他穿過碑林了,那家夥竟然也察覺了幾分,問我這碑林是不是像個陣勢,怎麼這樣輕易走了出來,正好進墓穴的台階上有機關,他自己撞過去就跟我無關了。”
宋寺丞下手殺人的時候,還不知道溫益卿姚升和闌珊彙合了,隻以為闌珊一個人在後麵,所以也不以為意。
直到他發現自己進不了墓穴,又聽到外頭有姚升的聲音,才略慌了。
宋寺丞知道姚升精明,一看小孫身上箭傷隻怕就會生疑,於是索性用刀把箭傷戳亂,又把屍體扔進碑林,自己也遁身其中假裝跟孫司直走散了的。
直到看他們破解入門之法,自己才按捺不住跟著前來。
誰知道宋寺丞如此大費周章,竟還沒瞞過姚升的雙眼。
其實不止是姚升,就連闌珊都有些起疑:畢竟誤打誤撞之說太過匪夷所思了。
而溫益卿更是個心細如發的人,早在碑林中看到闌珊身後有人影跟隨,就起了疑心了。
姚升見宋寺丞說的滿不在乎,牙關緊咬。
他畢竟是大理寺裡經驗最豐富的寺正,人又細心機警,從開始就發現孫司直身上的傷有古怪,宋寺丞的掩飾傷口之舉在他看來反而是欲蓋彌彰,何況他都困在碑林陣法裡出不來,怎麼宋寺丞運氣就這麼好。
加上墓穴門口射出的箭都是新鮮無塵的,顯然是才射出不久。
如此真相隻有一個,是他們已經到了墓穴入口,小孫身亡,卻給宋寺丞偽造了傷,隻說是死在碑林裡。
孫司直跟隨他多年,出生入死多次,是知根知底的心腹。
但是宋寺丞就不一樣了,本來這次前來並沒有派他,隻宋寺丞主動請求同行。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又為何知道出陣的法子?”姚升摁下心中憤怒問道。
宋寺丞道:“姚大人不必打聽這個,事情既然給你看破了,不如你便同我一起為貴人行事,以後自然也有大好前程等著姚大人。”
“貴人,”姚升嘴角一動:“是哪一位貴人?”
“何必隻管探問?我是好心好意的,”宋寺丞笑道:“姚寺正,你若是識時務,就從了我大家一塊兒行事,你要是冥頑不靈,你也得不到好果子吃。”
姚升見他嘴嚴得很,便不再問,隻冷笑道:“是好果子還是壞果子,這個暫且不提,但對我而言,隻要傷害了我的下屬,那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可饒恕。”
宋寺丞皺眉道:“一個小卒子而已,也值得你如此著急,姚寺正,你素日精明,可不要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姚升垂眸掃向闌珊跟溫益卿消失的地方,沉沉道:“再問你一件事,你能不能打開這地底的機關,放溫郎中跟小舒出來?”
宋寺丞道:“實不相瞞,我也正想找遁地的機關呢。”
姚升笑起來:“這麼說你也不知道,很好。那你就沒什麼用處了!”
且說闌珊跟溫益卿墜入地底,溫益卿將她緊緊拽著,拚命拉扯住抱入懷中,心頭狂跳,不知底下迎接兩人的將是什麼。
身形下墜的時候,溫益卿聽見哢地響動,好像是小腿不知撞到什麼,一陣鑽心的疼痛。
隨著兩人重重落地,溫益卿抱緊闌珊,隻覺著後背跟胸口受到雙重重擊,他不勝負荷,喉頭一陣熱湧,終於暈厥過去。
闌珊是先醒來的那個。
她發現身下有些軟,探手碰了碰,才明白過來那是溫益卿。
急忙翻身坐了起來。
周圍一片漆黑,竟不知東南西北,也不知人在何處。
闌珊有些害怕,忙又摸索著往溫益卿身邊靠了靠。
“溫、溫郎中?”她看不到溫益卿的臉,也不知他到底怎麼了,心頭的恐懼像是烏雲般聚攏而來。
溫益卿沒有回答。
“姚大哥?”又試著仰頭叫了聲,依舊無人答應。
闌珊鎮定了會兒,忍著不安在溫益卿身上試了試,終於手好像碰到了他的臉,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在他鼻端試了試,還好,還有呼吸,雖然微弱。
隻是剛才碰到他下頜的時候,手上黏黏濕濕的,也不知是怎麼樣,闌珊不太敢想,隻忙把手在袍子上胡亂擦了擦。
在黑暗中呆了會兒,闌珊總算鎮定下來,她想起自己是帶了火折子的,當下忙從腰間荷包裡找了出來,在嘴邊輕輕地吹了口氣。
微弱的火光亮了起來,闌珊顧不得先看周圍,忙把火折子照向溫益卿臉上,卻照出了他血淋淋的半邊臉。
嚇得闌珊一抖,幾乎把手中的火折子扔掉。
她這才明白自己剛才摸到的竟是血,手有些後知後覺的發麻。
“溫郎中?”連叫了幾聲,又伸出手指掐溫益卿的人中,他總是未醒。
闌珊生恐溫益卿是傷到了頭命在旦夕,借著火折子的光先看他的臉,才發現乃是吐血,頭上其實無傷。
如此一路照著往下,才發現他的左腿有些不太正常的歪著。
闌珊屏住呼吸湊過去,果然,小腿像是碰到什麼,正滲著血,看這幅情形多半是骨折。
一陣暈眩,闌珊最看不得這些,但是現在溫益卿昏迷不醒,非常時刻,又能怎麼辦?
闌珊咬著牙,小心把火折子豎著放在旁邊,把溫益卿的腿挪了挪,拆開那破損的褲腳,微弱的火光下那血淋淋的傷口差點把她直接嚇暈過去,死命在自己的手臂上捏了把,因那股疼痛才又清醒很多。
溫益卿是因為那股墜落的重擊昏迷過去,對他而言卻仿佛陷入了長久的昏睡。
他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時候,那日初夏,他在街頭上好不容易找到個賣楊梅的小販,心滿意足地袖了一包楊梅去彭家。
那個丫頭有點貪吃,但他非常喜歡看她吃東西的樣子,尤其是她嚼著楊梅的時候,腮幫子會稍微鼓起來,看著可愛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