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道:“聽說你先前擔任監造,也是走南走北的,如何身體這般不好?”
闌珊無言以對,想了想,便道:“之前是小人膽大妄為,企圖蒙蔽娘娘,請娘娘降罪。”
“哈,”容妃低低笑了兩聲,道:“原來你以為我是來追究你的罪責的?”
她的笑聲很好聽,又指著羅漢榻的另一側:“看你弱不勝衣的樣子,倒是讓我也打心裡憐惜起來,你且坐了說話吧。”
闌珊搖頭:“娘娘跟前沒有我能坐的地方,多謝,很不必。”
容妃挑了挑眉:“怕什麼?我那個好兒子,一心隻喜歡你,這會兒是他不在京內,若是在京中,自然還是認定你是王妃……到時候豈不是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
闌珊聽到這裡,才緩緩地抬眸。
這還是容妃自打進門第一次近距離看她的雙眼,好一雙動人的眼睛,黑白分明,又蘊著淚影,此刻就算不說話,隻這樣默默地看著,就引得人一陣的心悸。
“怎麼,你覺著我說的不對?”容妃問。
闌珊道:“娘娘放心。”
容妃詫異:“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闌珊一笑低頭:“我不會再纏著榮王殿下了。”
容妃的眉峰皺蹙:“你這話……我有些不太明白。之前你不是很心儀於榮王的嗎?為何突然間就這麼說?”
闌珊道:“我忽然間醒悟,對於殿下我著實高攀不起,如今事發也是好事。如今我生死未卜全在皇上一念之間,自然不敢再奢望彆的。”
容妃忖度:“原來是因為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才從皇上那裡來,我也勸過皇上了,這件事嘛,若說有錯,最錯的自然是榮王,跟你們不相乾。”
闌珊聽了這句,卻有些意外了:“不敢,娘娘雖然寬仁,我豈能越發仗著如此而放肆,是我的罪,我半點也不會推卸。”
容妃笑道:“真是個固執的孩子,也正如皇上說的,你頗有擔當。怪不得榮王喜歡你呢,長的倒是楚楚可人,性子偏又這樣堅韌的,連我也喜歡你呢。”
不知為何,闌珊鼻子一酸,淚已經從眼中搖曳墜落。
容妃傾身過來,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往身邊拉了拉。
她的手很軟,卻有一點點涼意,像是玉的觸感。
在闌珊的手腕上緩緩撫過,容妃垂眸看了眼,才又微笑道:“皇上跟你的提議,你為何不答應?是不願意當侍妾嗎?”
闌珊忍著淚:“我跟榮王,有緣無分罷了。”
“胡話,”容妃不以為然的,想了想,才道:“這兒沒有彆人,我也不瞞你,我見你第一麵兒就很喜歡了,雖然你們用了點手段,但……榮王願意的話自然無傷大雅。所以我不妨跟你實話實說,當榮王的侍妾有什麼不好?橫豎先保住性命,才能圖將來。榮王他又那麼喜歡你,過不上一兩年,自然封你為側妃,以後正妃不管是誰,日子且長著呢,你焉知會鹿死誰手?說句不恰當的話,你瞧這宮內,皇後,貴妃……在我看來,也沒有什麼大的差彆。你是聰明內慧的孩子,你可懂我的話?”
闌珊非常懂。
容妃是在暗示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說實在話,要是沒有溫益卿跟她說的那番話,給容妃這樣貼心掏肺似的對待,闌珊隻怕就動搖了。
畢竟就算不考慮容妃話中的含義,單看容妃並沒有計較他們之前欺上瞞下的行徑,反而這般寬容慈和,卻出乎她的意料。
而且的確,隻要保住性命,才能再圖將來,曾經沒有人比闌珊更懂得性命的重要。
但是無人知道,在跟溫益卿分彆後,看著那長長的高高的台階,倒下去的那一瞬間,闌珊真的是再度的萬念俱灰了。
此時,看著容妃注視自己的目光,闌珊終於還是說道:“多謝娘娘美意,隻是……我要辜負娘娘的心意了。”
容妃很驚訝:“這卻是為何?你若是要去溫府倒也罷了,但據我所知你是不想去的啊?難道你不知道,皇帝已經格外開恩了,你若是惹惱了皇上,他隻怕真的不顧一切就……如今榮王不在京內,你畢竟是他心尖上的人,我自然替他照看你,好孩子,你不如聽我的話吧?”
闌珊慢慢地推開容妃的手。
她單膝跪在地上,又將左腿撤後,向著容妃磕了個頭:“請娘娘恕罪。”容妃斂了笑,她擰眉看了闌珊半晌,終於長歎了聲:“既然如此,強扭的瓜不甜,就隨你的心意吧。”
說完之後,容妃起身,她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闌珊,眼神變了幾變,還是去了。
冬月的天很短,容妃走後不多久,司禮監的人來領了闌珊,仍回之前呆過的司禮監之前拘押她的房中,隻是這次好像沒有從外頭上鎖。
天很快就暗了下來。
內侍送了晚飯,有一碗湯,並兩樣菜。
闌珊本毫無食欲,聞到湯的香氣,不知為何竟有些餓了。
她起身挪到桌邊,卻見是冬筍雞絲湯,香菇百合,清炒山藥,看著可口而精致。
闌珊歎了口氣:“我還是做個飽死鬼吧。”她說著坐下,先捧起湯碗想要喝一口。
不料唇還沒碰到碗,就聽到有人道:“彆喝!”
闌珊吃了一驚,手一抖差點兒把湯灑出來。
抬頭時,卻見飛雪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快步走到跟前把那碗湯從她手裡奪了出來。
闌珊不由笑道:“你……又是從哪裡跑來的?乾什麼?難道還以為有人在湯裡下毒?”
飛雪皺眉看她一眼,舉起湯碗聞了聞,又抬頭從發上摘下銀簪在碗中試了試,銀簪並沒有變色。
闌珊道:“如何?罷了,讓我喝罷,不知怎麼、餓得很呢。”
飛雪看她又要去端湯碗,心中本能的不安,便又攔住她:“不行,味道不太對。”
“銀簪子都沒有反應,你怕什麼?”闌珊覺著奇怪,卻笑道:“而且我是待死的人了,莫非有誰還要多此一舉麼?是迫不及待我死,連皇上下旨都等不及麼。”
飛雪看她又恢複了能說能笑的樣子,卻知道這不過是假相:“不管怎麼樣,你現在不能吃這些。若有萬一我擔不起。”
“你……”闌珊卻冷笑道,“什麼擔不起,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需要人家給我擔。”
飛雪忍不住道:“溫郎中到底跟你說了什麼?你這樣態度大變?”
闌珊扭頭,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卻有些煩躁的:“我餓了,我就要喝!”她偏賭氣的要去拿碗。
飛雪見她小孩撒賴一般,忙端起那湯碗,看到旁邊有一盆蘭草,便不由分說一股腦地都澆了進去。
闌珊大吃一驚:“那是熱的,你何苦造孽把那蘭花都澆死了!真是的,好好的不給人喝……”她還想去吃彆的東西,飛雪不由分說都挪開了。
“好吧,你就餓死我行了,回頭你就可以交代了。”闌珊氣的撒手瞪眼。
飛雪倒是寧肯她跟自己賭氣犟嘴,顯得有些精神,總比先前那樣含淚垂死的樣子要強。
“你忍一忍,我這裡有兩塊糕你先吃著,回頭再給你找彆的去吃。”飛雪從懷中掏出一個帕子遞給闌珊。
闌珊嫌棄:“有好菜好湯不給我吃,卻讓我吃糕,哼……我不愛吃。”雖然嘴上抱怨著,卻仍是乖乖地接了過來,聞到很香,便低頭咬著吃了起來。
飛雪看她孩子一般低著頭吃東西,眼睛卻不知不覺地有了淚光,她扭開頭看向彆處,竭力把那點淚忍了回去。
闌珊吃了糕,意猶未儘的舔了舔嘴唇,又轉頭惋惜地看那盆蘭草,不料越看越是古怪。
飛雪問道:“怎麼了?”走過來看了眼,心頭巨震。
給澆到的蘭花根部隱隱地有些泛黑,這當然不是因為燙壞了,而是因為毒。
闌珊呆呆地問:“是湯嗎?”
飛雪咬了咬唇,握住她的手把闌珊拉開:“以後彆人給你的東西,千萬不要隨便吃。”
“可是沒道理啊。”闌珊驚疑不定:“是誰這麼著急要我死呢。”
飛雪握著她的手,手指卻順著往上,不動聲色地在闌珊的脈上摁了會兒,才稍微鬆了口氣:“這裡的情形……應該很快就會傳到王爺耳中,你放心,王爺一定會儘快回來的,王爺回來,一切就好了,隻要咱們撐過這一段兒去。”
闌珊把手抽了回來,臉色也轉冷了。
飛雪知道她不肯告訴自己,便也不再追問,隻說道:“天大的事兒,隻當王爺回來了再說。”
闌珊越發扭頭看向彆的地方去了。
飛雪忍不住笑道:“彆賭氣了,就算是我主子不知哪裡得罪了你,我沒有得罪你啊?你總不會還要遷怒我吧。”
闌珊聽了這句才又慢慢地低了頭。
飛雪想了想:“你怎麼也不問我,阿沅跟言哥兒他們怎麼樣?”
闌珊果然回心轉意,急忙問起來。飛雪才告訴她言哥兒跟阿沅也都在司禮監中,她來之前托人去打聽了,並沒有為難他們。
當夜,飛雪又另外去找了些吃的給闌珊,直到看她吃了東西睡著,那懸著的心才總算安了幾分。
但是看著那盆已經枯死的蘭草,飛雪的心卻又揪緊。
自己所聽命的人未必跟她是一條心,甚至正好相反。
比如晚上送來的那有毒的湯,飛雪簡直不敢想象是誰經手的。
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那個人送來的,那麼那個人一定也知道了闌珊身上的秘密。
想到這個飛雪心急如焚,她急著要找個可靠而有能力的人商議此事,但宮闕重重,卻哪裡能有這樣一個人。
直到飛雪看到了闌珊蓋在身上的那襲銀鼠皮的披風。
下午回來之前,闌珊就把李尚書的那件披風拜托小太監送回去了,所以身邊仍隻有這一件。
飛雪看著那名貴的浣花錦緞麵披風,輕輕地翻過來看向右下角,果然在底下發現一個金線刺繡的小小的“楊”字。
正在飛雪猶豫不定的時候,卻聽到門外有些異動。
她霍然起身的時候,耳畔聽到“嘩啦”響聲,像是潑水聲,在飛雪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眼前的窗戶上突然間亮起一團火光!
“不好!”飛雪大為震驚,衝上前想要開門,不料拉了兩下隻聽見鎖鏈聲響,竟是從外頭又鎖住了!
與此同時卻見一線火光從門縫中衝了進來!於地上蔓延,逼得飛雪步步後退,一股刺鼻的味道,是桐油。
這會兒闌珊也驚醒了過來:“怎麼了?”
放眼看去,見窗戶跟門上都是火,看的闌珊一愣,幾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當年才跟溫益卿成親的那夜。
此刻外頭總算也發現了異樣,有人叫道:“快來人,走水了!”
作者有話要說:麼麼噠,最近的劇情是不是很過山車啊~~
狂飆乏力,三更君岌岌可危啊=。=
感謝在2019-12-0212:50:19~2019-12-0218:34: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發微寒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櫻風輕舞、kikiathena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Yusa10瓶;安檸的文2瓶;27370340、Amanda、沐戈、安然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