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在單位見到張起靈的,是一個叫做埃文的美國人,也是崔宛喬團隊中僅有的老外,他是混血,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中國人。
埃文並不是那種有著大胸肌的美國人,他戴著一副眼鏡,跟張起靈差不多高,卻很瘦,也沒練過拳擊之類的。總之,一看就是那種搞學術研究的類型,他唯一值得驕傲的地方是,中文說得相當溜。
事實上,埃文有點怕張起靈,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其實埃文表現得十分熱情,卻被張起靈的冷漠寒了心。他又對張起靈背後的黑布包裹產生了興趣,在他的手剛碰到布條時,就被張起靈捏住手腕甩出老遠。
但總的來說,張起靈也算是勉強融入到了崔宛喬的團隊,至少他沒有因為來到新環境而顯得局促,倒是工作室的那些男生,對張起靈頗有意見。
不知道是是為了長相,還是為了他能住在崔宛喬的家裡。
張起靈在工作室更多的是看著崔宛喬做事,是否改變他的坐姿,完全取決於崔宛喬要不要下樓,到不到彆的房間拿東西,或是外出開會。
大多數時間裡,他們兩個人都處於禁止的狀態,倒不是說,崔宛喬也能像張起靈那樣紋絲不動。她會對著一塊細小的殘片進行深入剖析,通常在研究台一待就是整整一天,有時候會忘了通知張起靈下班,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崔宛喬靠著椅背伸了個懶腰,注意到張起靈抱著黑金古刀,低垂著頭,像是睡著了。
她知道那把刀的重量絕不是一個成年男人可以輕易拿起來的,但是張起靈,崔宛喬從沒見他放下那個東西。
她原本以為是由於古刀很值錢,張起靈不放心才隨身攜帶的,但是現在看來,那似乎更像是他的武器。崔宛喬沒有跟任何人談論起古刀的事,她隻是覺得,作為一個現代人,把古人使用的刀具當做武器,多少透著神秘。
他們兩個在一起相處了半個月,這大概是崔宛喬第一次享受跟彆人合租的日子,這是她以前不曾有過的心情,崔宛喬偶爾也會擔心,張起靈會突然消失。
如果一開始,崔宛喬隻是覺得對方長得不錯,因而心生向往的話,現在,她就非常想要了解對方了。張起靈表麵上看起來難以相處,不願意表達真實情緒,容易令周圍的人產生誤解,但要是認真觀察他的行為,就能發現許多樂趣。
張起靈會主動幫助同事人搬運過重的設備,會替丟三落四的肖玲收撿零碎的物件,也會在大家熬通宵的時候主動將提神的飲料送到每一張桌子上,甚至還會打掃衛生。
他做每一件事都默默無聲,有時候好像還故意避開眾人的目光,張起靈根本不在意他們是不是知道,那些瑣碎是自己做的。
但是崔宛喬都看在眼裡。
兩分鐘後,崔宛喬很確定張起靈睡著了,要是他醒著的話,在自己站起來搬動椅子的時候,張起靈就會有反應。
他很敏銳,而且處處警覺,像一隻伺機而動的獵豹。
張起靈的肚腹輕微起伏著,低垂的劉海遮住了眯起的眼睛。
崔宛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來到他跟前慢慢蹲下。
張起靈睡著的樣子十分恬靜,他的眉頭顫動地湊近,似乎做著什麼不好的夢。
崔宛喬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臉,那是一張細膩又溫柔的麵容,卻透著老沉的眉目。
就在她觸碰到張起靈臉的一瞬間,崔宛喬感到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把她推到在地,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幾乎是一眨眼,張起靈已經將崔宛喬壓倒在地,他的雙腿緊緊地壓住對方的腿,一隻手摁在崔宛喬的胸口,而空出來的那隻,則高舉古刀。
刀尖立在崔宛喬脆弱的頸部動脈前,不到1毫米的距離。
崔宛喬完全被困住了,全身上下沒有哪一處能夠動彈,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或者說,張起靈壓在她胸上的力道使她難以呼吸。
崔宛喬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張起靈剛才的動作快到無法用肉眼撲捉,那把古刀明明用布塊包裹,現在卻已經連布帶鞘全散到一旁。
在崔宛喬被狠狠地按在地上同時,她聽到了劍鞘砸落地板的聲響。
她從來沒見過那樣冷酷的眼神,如同準備撕碎獵物的野獸,張起靈的表情不再是木訥或清冷,那是崔宛喬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激憤。
不過很快的,張起靈就恢複了他原本的表情,凶狠的視線立刻被歉意取代。
他還保持著刺殺的姿勢,張起靈有些無所適從,雖然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但是從這個角度,這麼近的距離,崔宛喬能夠看到他加快地呼吸頻率。
“你應該把刀放下。”崔宛喬提醒對方,他的腿還夾著她,崔宛喬感到血液不暢通的僵痛。
張起靈連忙照做,但慌亂使他亂了方寸。
“還有你的手。”崔宛喬艱難地發出聲音。
張起靈拿開壓在胸上的掌心,崔宛喬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胸椎,她能感覺到那股力氣,好像要將她的脊骨生生捏碎一般。
張起靈放下黑金古刀,連忙扶她。
就在這時,肖玲敲了敲並未關上的門。
“不好意思,我剛剛回來拿手機,發現樓上的燈沒關。”肖玲顯得十分尷尬,“我是想提醒你們。”她指了指牆上的一個角落,“除了廁所,每個房間都安裝了監控,你們注意影響。”
崔宛喬的胸口還在隱隱發痛,就像被打樁機用力的捶過,她咳嗽了兩聲,用餘光瞥見張起靈關注的視線,她側了一下臉,然後笑起來。
“你笑什麼?”張起靈問。
“沒什麼,就是覺得好笑。”崔宛喬說,她的笑容如春風,像是遇到了什麼好事。
兩人在回家的路上,崔宛喬開的車,她本來以為張起靈會開車,但他說他沒有駕照,崔宛喬隻能帶傷堅持駕駛。
“我剛才,讓你受傷了。”張起靈的音調冷淡,不難聽出言辭間的悔意。
“是啊,疼得要死。”崔宛喬滿不在乎地說,“所以你打算怎麼補償我?”
“你想要怎樣的補償?”張起靈用十分認真地口吻問。
崔宛喬說:“讓我親你一下,或者你親我一下。”不出所料的,當她提出要求之後,張起靈就陷入了慣有的沉默,這是崔宛喬預料到的結果,“我真的有點搞不懂你。”她向他投去短暫的一瞥,張起靈的下巴壓得很低,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假裝沒有在聽,“你看起來好像喜歡我,但為什麼又要對我表現出抗拒?”
張起靈沒有回答,這是當然的,凡是類似的問題,他都緘口不言。
崔宛喬顯得有些煩躁,但這種事她不能太過積極,儘管已經很積極了,但那會讓自己看起來好像很饑渴。事實上,她對男人絕不是這種態度,崔宛喬變得汲汲營營,完全是因為張起靈的行為,讓她覺得,她應該可以用這樣的態度給予回應。
“你知不知道,你對我做的那些事,很像一個男朋友才會做的。”崔宛喬接著道。
“什麼事。”張起靈問。
“陪我逛街,看電影,夜跑,做飯什麼的,還有……”崔宛喬吸了一口氣。
張起靈看著她。
“還有這樣看著我的時候,知不知道你的視線很容易讓我誤會?”崔宛喬故意說,“誤會,你也喜歡我?”
她試探著。
良久,張起靈回:“我不知道。”他把臉對向擋風玻璃,看著窗外的景色飛速後退。
“好吧。”崔宛喬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略顯沮喪,“還是說,你有某種付出型人格障礙方麵的疾病,嗯?”崔宛喬繼續道,“喜歡給彆人提供幫助不求回報什麼的,我看你對肖玲的態度好像也不錯,你是嗎?”
“不是。”張起靈一口否決。
崔宛喬總算弄明白了,張起靈隻是表麵上木訥,但腦子轉的特彆快,當遇到不願意回答的問題時,他會選擇性的無視,而當問題有所針對的時候,他就會立刻做出反應,並馬上給予答案。
“既然不是。”崔宛喬道,“那就是討厭我了,你討厭我嗎?”
車廂內分外安靜,為了與張起靈正常交流,崔宛喬上車後不久便關閉了收音機。
良久,張起靈回答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