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芷在美術教室外站了片刻,直到從記憶的犄角旮旯搜羅出名字,才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教室門。
坐在畫布前,長發飄飄,麵容秀美的女老師正在專注地描繪著什麼,聽見身後陡然響起的動靜,好奇地向後看去。
“於芷?”她認出了前來的學生,笑容頓時多了幾分驚喜:“你怎麼來了?你家長同意你轉班了?”
家長。
這個稀疏平常的詞彙讓於芷有些恍惚,過去的記憶隨著老師的話語被勾起,那曾是深藏在過去“於芷”心底,一段不願回憶的酸楚。
可這段曾讓她無數次輾轉難眠的過去,如今卻像是稀疏平常地日常一樣,就這麼在腦海中波瀾不驚地浮現,仿佛是在審視另一個人的記憶。
“王老師。”於芷的聲音冷靜而淡然:“我今天來是想和您說一聲抱歉,我不轉班了。”
麵對於芷的回答,王舒悅卻並不感到意外,甚至早有預料。她歎息一聲,眼角微垂,顯得十分可惜:“這樣啊。既然你不打算進美術班,我也不會再說什麼,人生這條路終究是你自己去走,你的文化成績也很優秀,我相信你能考上一個優秀的學校。隻是...你的美術天賦,到底還是有些浪費了。”
“我雖然不轉班,但依然會參加美術統考和校考。”於芷的聲音打斷了王舒悅的惆悵,她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於芷,這可不是什麼開玩笑的事情。理科班的課程安排得有多滿,你不是不知道。這個學期你們還要會考,你根本沒有時間去畫畫。”
“我並非是在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於芷道:“王老師,其實今天來找您,是希望明天您可以中午在這裡等我,我有一幅畫想要交給您。等您看過這幅畫,再來決定我的選擇是否合適,可以嗎?”
“...”王舒悅靜靜地看著於芷,片刻,忽然道:“你變了很多。”
於芷抿了抿嘴唇,笑容內斂而嫻靜,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紫羅蘭。
...
初秋的陽光很好,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像是被包裹在溫柔的懷抱之中。
上一次像這樣毫無負擔地走在陽光下,已經是四百五十年前了。
於芷的步伐很慢,步伐堅定卻輕快。截然不同的兩段記憶與人格隨著每一道步伐落實、糅合成全新的自己。
有關於帕爾納基的一切,像是一場漫長的夢。如今夢醒了,她也必須放棄過去的矜持,徹底回到“現實”之中。
找上以前的美術老師,並非是她想要擺脫過去的束縛,堅定走上藝考之路。藝考、然後考上心儀的大學,對於如今的她而言已經不再重要。
繪畫與她而言曾是愛好與心靈的寄托,也是改變命運的方式。曾經她為了這個夢想,一次次與父母爭執,將所有的課餘時光用在打工中,為了攢夠進畫室和上大學的錢拚命努力。
異世界五百年的時光,有三百年都被她用來畫畫。繪畫早已是如呼吸般自然的存在。即便在天賦上她無法與頂尖的天才相比,單論技藝,縱觀人類曆史也鮮有能與之相及者。
如今的她隻需要一次機會——王老師在學校外有合作的畫室,資源與渠道十分豐富。隻要能獲得她的認可,便可以利用她身後的畫室參與大型比賽,徹底改變人生。
於芷停下腳步,眯著眼睛伸了個懶腰。
未曾想過甩掉所有負擔漫步在塵世間,竟是如此鬆快,如此讓人愉悅。
“喂,你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嘛。”耳邊猝不及防響起一道囂張的女聲。
於芷微愣了一下,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帶著耳環,燙著大波浪,化著淡妝,精準踩在校長與教導主任痛點的女生翹著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很眼熟的一張臉,似乎是高一時期的同學,至於名字已經記不得了。
對於不重要的人,於芷從不會在心中留下名字。隻隱隱記得,這個人似乎在高中時期曾經針對過她,並搶走了她的錢包。
“有什麼事嗎?”於芷轉過身,靜靜直視著她。
“嗬,不錯嘛,膽子倒是大了不少。”女生笑得一臉痞氣,顯然並不把於芷放在眼裡:“喂,我最近沒錢了,把你錢包拿出來。”
現在的孩子要錢都這麼理直氣壯麼?
於芷心中略有些無語,她搖了搖頭:“我不會給你。”
“哈?”女生卻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喲,幾天不見,脾氣倒是大了不少啊?”
說話間,她活動了一下手腕:“怎麼,想挨揍?你知道我是誰麼?還敢和我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