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必清。
梅縣知縣。
他此刻正在戶房的檔庫埋頭翻閱文書。
上任大半年,可往年夏秋稅糧、各項雜課、明暗收支,仍是查不清的糊塗賬。
梅縣去年的法定賦稅是18000元,實際以鼠耗、火耗、以及其他常例名義,每征銀一元就會額外加征六角四分,但多征的11520元不知去向。
正稅之外,更有大量諸如“兵稅”、“災稅”等特彆稅種,主要用於支付西洋列國之巨額賠款。
光梅縣一地。
就多繳了2萬銀元。
還有大量非稅收的苛捐支出。
例如去年修繕皇陵僅梅縣就捐了5000元。
而葉必清翻遍稅租簿曆、易知由單卻發現,鄉紳地主納稅反而比過去更少,以上種種的錢糧稅賦,由什麼人承擔就可想而知了。
今年朝廷又添新敗。
大景巨資打造的水師,不僅在海上被東倭國打得全軍覆沒,再欠一筆數億兩白銀的巨額戰爭賠款,所以梅縣的兵稅預計還要加倍!
同時。
為了百歲壽辰。
乾皇要大興土木建造豪華園林。
自然也是需要地方削減公用、增加稅賦。
梅縣財政已被壓縮到極致,書院、水利、道路、橋梁、匪患等,無一不急需用銀,卻皆無錢可用,就連采購兵甲設施、修繕城牆都難以為繼!
現在何止是無錢。
常平倉的儲糧都被上任給掏空了。
此倉之糧乃是各地官方儲糧,是應對天災的最後一道保障,如今裡麵填滿的,都是欲蓋彌彰的沙土,一旦發生災害不堪設想。
“朝廷積弊腐敗、病入膏肓,安有不亡之理乎?”
葉必清仿佛看到了餓殍遍野,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可憐大景八萬萬百姓!”
“葉大人!”
一位三十歲左右、身穿深藍官服的男子走進來,是梅縣的縣丞高誌。
葉必清支開書吏:“查的如何了?”
高誌說:“小河鎮的劉長貴確實勾結土匪企圖暗殺餘曉,不料餘曉早有防備,不僅挫敗此次陰謀,親手打死了石虎寨的鄭老鷹後,更利用民憤殺死了劉長貴一家。”
葉知縣皺起眉。
石虎寨鄭老鷹是亡命徒、
至少背了十數條人命,殺之有功無過。
而餘曉親手將此匪擊殺,無疑會令聲望更上一層樓。
可劉長貴父子不一樣。
兩人有功名在身,祖輩是三甲進士,是不能隨隨便便殺死的!
可餘曉沒有親自動手殺人。
他也從來沒有下達殺人的命令。
劉老爺勾結土匪,村民集體“義憤”,自發圍剿劉家,最後導致了這一結果,有道是法不責眾、皇權不下縣,還真不好處理啊!
高誌繼續說。
“劉長貴父子死後,家產被旁支瓜分,以市價賣給了餘家,流程合法挑不出問題。”
“而小河鎮另一位張地主,本就對出售土地之事有所意動,當見到劉長貴父子的下場之後,立刻以先前談定價格,出讓了所有的田產店鋪。”
葉必清:“這麼說餘少爺成了小河鎮唯一的大地主?”
高誌:“不錯,餘曉當眾宣布,今後三年之內,所有鄉民的佃租,一律降低八成,現在十裡八鄉都恨不得將他供起來。”
餘少不僅富得流油。
其手段、魄力、慷慨更令人歎服。
他私自建立武裝,殺了劉長貴一脈,兼並了全鎮田產,細究起來問題很大,而這種事可大可小,縣衙卻偏偏很難插手其中。
尤其減免佃租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