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將破!”
“城將破啊!”
“太守馮公——降了!”
轟的一聲,城門洞開。
阿樓高舉降書,駕著驢車從中駛出。
黑色的車輪徐徐往前,驢車左右排列著整齊的美姬二十人。她們妝容精致,穿著豔麗的裳裙,卻紅著眼睛,如同赴死。
狂風夾裹著落葉,將一片春色飄入北雍軍將士的視野……
仿佛一瞬間,又仿佛過了許久,驢車終於停下,停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卒中間。
馮蘊的手指緩慢地撫過鼇崽的背毛。
隔著一層薄帷輕紗,感受來自四麵八方的赤裸而冰冷的目光。
“安渡郡太守馮敬廷奉城獻美,率將士三千、全城百姓三萬五千二百四十八人向貴軍乞降!”
沒有人回應。
黑壓壓的北雍軍,鴉雀無聲。
阿樓雙膝跪地,將降書捧過頭頂。
“安渡郡太守馮敬廷奉城獻美,率將士三千全城百姓三萬五千二百四十八人……向大晉國裴大將軍叩首乞降!”
馮蘊聽出了阿樓的哭腔。
若裴獗不肯受,北雍軍就會踏破安渡城。
這座城裡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很快將變成一堆堆無名無姓的屍骨。
阿樓一聲高過一聲,喊得嗓子破啞。
一直到第五次,終於有人回應。
“收下降禮。”
冷漠的聲音,沒有一絲人情味。
裴獗在人們心裡也未必是人。但他開了尊口,還是有人忍不住哭出了聲。全城百姓的命,保住了。
從前不是沒有人獻美乞降,而是裴獗不肯受。
燒殺、劫掠、屠戮,那才是裴獗。八十裡外的萬寧城屍橫遍野,守將全家老小的屍體就掛在城樓上,那才是殺人如麻的裴大將軍。
將士們好奇地望向小驢車裡的戰利品,想象著馮十二娘會是怎樣的人間絕色,竟讓大將軍破了例?
世家大族的女郎,嬌嬌美豔,以前他們連衣角都碰不到,如今卻成了階下囚。這讓浴血奮戰的北雍軍兒郎,燥得毛孔僨張,血液沸騰。
“列陣入城!”
“喏!”
一時間鼓聲擂動,萬馬齊鳴。
馮蘊撩開車簾一角,隻看見疾掠而過的冰冷盔甲和四尺辟雍劍駭人的鋒芒……
那人的身影快速消失在排山倒海的兵陣中間……
看不到他的臉。
驢車慢悠悠帶著馮蘊,和入城的大軍背道而馳,在呼嘯聲裡駛向北雍軍大營。
“十二娘可好?”阿樓擔心地問。
被人拋棄幾乎貫穿了人生,馮蘊已經不覺得哪裡不好,捏著鼇崽厚實的爪子墊,她笑了一聲,“我很好。”
阿樓瘮得慌,“十二娘在笑什麼?”
馮蘊將下巴擱在鼇崽的頭上,抿了抿嘴角。
在她短命的上輩子,曾經做過裴大將軍三年的寵姬。
上輩子馮蘊的命很是不好。
許過南齊竟陵王,跟過北晉大將軍,也嫁過新朝皇帝。遇到過高嶺之花,喜歡過斯文敗類,更碰到過衣冠禽獸,正正應驗了算命的那句“紅顏薄命”……
慘死齊宮那一刻,她祈求老天讓負她的渣男下輩子全遇渣女。
於是馮蘊在北雍軍攻城前三天,又回來了……
人生重來,覆水可收,她也想買兩掛炮仗聽個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