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珠順著他的眉宇滑下。
黑漆漆的眼,又凶又野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冰寒。
馮蘊有點慶幸,她這邊沒有光。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裴獗。
裴獗看不見她們。
停頓片刻,練武場邊有火光移動,想是濮陽九到了,裴獗將長槍插到兵器架上,披上外袍回營,隻留下一個冷峻的背影……
馮蘊鬆口氣,瞪一眼大滿和小滿,捂著心跳,平息良久才回去繼續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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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帳裡,濮陽九注視著燈火下裴獗那雙赤紅的眼睛,嚇得差點掉頭就走。
“妄之這是吃人了?”
裴獗斜靠在堅硬的桌案上,一條腿繃起,豆大的汗珠從堅毅的下頜滾落,氣息久久不能平靜……
粗澀低喘。
眼裡是殺人的狠意。
濮陽九蹲下來為他切脈。
“陽盛至極,應是服用了溫補之藥!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再三叮囑,不可進補嗎?你都多得存不下了,還補什麼?”
裴獗抿唇看他片刻,“不慎受小人愚弄。”
“竟有此事?”濮陽九一臉不可思議,“誰人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說出名諱,我願三炷清香拜他為師!”
裴獗冷下臉,眼中的煩躁快壓不住了。
見狀,濮陽九想到什麼似的,眼窩有笑。
“是那馮氏女郎?難怪……”
他在中京便是個風流醫官,十裡花場玩得多了,恨不得手把手的教他。
“有豔福不享,是要遭天譴的。你長得可半分不輸那些個擦脂抹粉的……”
“濮陽九!”
“冒犯了冒犯了。”濮陽九搖頭悄笑“這樣好的月色,本可吃些好的,偏要吃藥……罷了罷了,先泡個澡,再行針灸吧,解決了你也好痛快睡一覺。”
聽他囉嗦,裴獗不耐的皺眉。
“快些滾出去!”
“嗯?過河拆橋?”濮陽九一時沒反應過來。
“要留下一起泡?”裴獗反問。
“不必不必,你自便、自便。”
濮陽九見鬼似的變了臉色。
然後彎腰一個揖禮,走得風快。
營裡洗澡不夠痛快,濮陽九曾不知死活地跟裴獗一起下過河……那唯一的一次經曆對他造成了很大的衝擊和傷害,濮陽醫官的引以為傲在裴大將軍麵前小巫見大巫,從此再不敢在他麵前寬衣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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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敖七便在帳外等待。
不遠處,十六個姬妾哭哭泣泣地坐上平板車,不知要拉到哪裡去……
敖七看她氣色不錯,上前拱手,“恭喜女郎。”
馮蘊欠身還禮,“是將軍同意我做謀士了嗎?”
敖七沒有料到她還惦記這事,無趣地抱著腰刀,神情不太好看,聲音也是懶洋洋的,像沒有睡醒。
“北雍軍大營裡不留女子。為免動搖軍心,大將軍有令,將女郎送往安渡郡府,至於她們……”
說罷撇了撇嘴巴,輕哼一聲,“自求多福吧。”
馮蘊沒有意外。
裴獗治軍很是嚴格,但這麼著急把她們都送走,除了這個原因,還因為他要備戰信州了……
裴獗和蕭呈之間,早晚會有一場惡戰。
出營的路上,馮蘊再次受到將士們的矚目禮。
無論她和裴獗怎麼想,在北雍軍將士的眼裡,大抵坐實了她是大將軍的姬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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驢車落地安渡郡太守府,馮蘊打開簾子,還沒來得及看清門楹,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嫗就跌跌絆絆地衝過來,抱住她撲簌簌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