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澤昀的眼睛裡又浮現一些洮箐看不懂的情緒,她試圖解讀其中的含義,卻被他垂下的眼睫阻隔在外。
“除了什麼?”
洮箐問道,卻見蔣澤昀仿佛無所謂般笑起來:【沒什麼。】
那份似乎對一切習以為常的笑容卻讓洮箐心中的憤懣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那是來自阿蘭的憤怒。
破落的荒漠對能帶來雲雨的龍神有著無與倫比的狂熱信仰,村人們認為天生殘缺之人不受天地庇護,將肖逸秋視為罪孽,視為對龍神的褻瀆。
日複一日的冷眼和不公,將阿蘭的苦澀變成怨懟,最後化成絕望的悲憤。
洮箐聽見阿蘭如泣如訴的質問響徹靈魂。
神如此慈悲,為何容不下一個無聲的信徒?
或許是被阿蘭的悲傷感染,洮箐蹲下身,將一地石雕碎片收攏整齊,拚拚湊湊。
無數個沉默鑿刻的夜,從肖逸秋手中誕生的瑰麗就這麼毀於一旦。
【走吧。】
石頭碎片鋒利而細碎,稍不注意就要見血。
在碎石中翻找的洮箐不可避免地被劃出細碎的傷口,可她並不在意,在廢墟中東尋西覓。
她的手腕被蔣澤昀拉住,他說:【不要了,回家吧。】
“看,還剩一個小老虎。”
洮箐沒有動,她無比專注地將幾塊看不出原貌的石頭左右翻轉,拚在一起。
然後伸出手,把四分五裂的小老虎湊到蔣澤昀麵前。
小老虎的腦袋即便爬滿裂痕,也能看出圓滾滾的神氣萬分。
“肖逸秋,這不是你的錯。”
“世人愚昧,隻見你黯淡的一角,未曾看到你映耀的華光。”
洮箐不知道幻境中肖逸秋殘存的意識還剩多少,也不知道受儘排擠和欺壓的青年是否還眷戀人間。
她隻是想要安慰他,哪怕一秒也好。
沉默的青年從洮箐手上接過小老虎,低頭用手輕輕摩挲。
他的眼中似乎有水光劃過,隻是他的頭垂得太低,除了他自己以外,無人知曉那片濕潤的短暫浮現。
*
是夜。
洮箐推開慈錦安的房門,果然看到慈錦安倚在窗前,借著不算亮的月光縫補手中棕色的短褐。
慈錦安一見她,就將手中的衣物往身後藏了藏:“蘭蘭,這麼晚了還不睡?”
“既然縫衣服,為什麼不把燈點上?”
“月亮挺亮的,我,我能看得清。”
洮箐蹙起眉頭,將油燈亮起。
而慈錦安在她的注視下聲音漸小,像做錯事的孩子。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以後不要縫了,白天取水的活兒我乾。”
“可,可是……”
“沒有可是。”
“我們有手有腳,沒有一直平白讓你養著的道理。”
洮箐的語氣平靜,卻有些不容置喙的霸道,不允許慈錦安拒絕。
她拿出用寶石在集市上換到的粟米放到慈錦安手上:“廚房裡還有十幾斤糙麵和紅薯,你不要那麼辛苦。”
人族社會趨之若鶩的華貴寶石在荒漠中並沒有多少用武之地,縱然珍貴,卻也隻能換得些最基礎的吃食。
慈錦安的氣色因為終日勞作也算不上好,要想改善生活,還得再想辦法。
洮箐沒有意識到,有些東西悄然附著於她的靈魂之上,開始共振。
於是她在幻境中有了牽掛,有了念想。
“我不辛苦的,怎麼會辛苦呢?”
“隻要你和緋緋過得開心,我一點都不覺得苦。”
“那些米糧是不是用你娘的遺物換的?”
“咱們家雖然緊張,但絕不到那個地步,快把東西贖回來,那是你娘給你留的。”
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