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個家夥就算倒退十歲,也難纏得很。
洮箐暗暗磨牙。
天色漸晚,今日隻能作罷。
她掂了掂手中的垃圾袋,環顧四周,想為自己找個容身之處。
看了好幾圈,終於在離蔣家不遠處的山坡背後,找到一個四四方方的木頭亭子。
說是亭子,其實就是個沒頂的木架子。
木架的柱子兩端掛著一個還算結實的吊床,看上去勉強能棲身的樣子。
罷了,洮箐輕聲歎息,自我安慰。
天地為席,也算不錯。
至少一睜眼還能看到星星。
“蔣澤昀,等你醒了,我一定要把你也塞進小吊床裡。”
她扔完垃圾窩在吊床上,蜷縮成一團,自言自語道。
這個一片布兜子似的吊床並不像是大人的尺寸,反而更像十歲出頭的孩子的玩具。
洮箐躺在裡麵實在算不上舒適,束手束腳,稍微一動就被勒得慌。
她的魂軀現在像個有洞的米袋,靈力用一點少一點。
況且夢魘中可能有未知的危險,她不能離蔣澤昀太遠,又沒地方可去,這裡已經是她唯一還能湊合的地方。
再不然,隻能睡樹上了。
即使龍族哪裡都能住,哪怕盤腿席地而坐也能熬個幾年。
可她總覺得,這一刻,她和那些躲在小區綠化帶裡的貓,沒什麼區彆……
“啊!該死!”
洮箐第無數次拍滅身邊嗡嗡的蚊蟲,輾轉難眠。
往日她在的地方,蛇蟲鼠蟻早就退避八百裡。可誰知這惱人的夢境中,這些煩人的家夥根本不怕她。
她心煩意亂,隨手一揮,丟出的靈力卻失了準頭。
不但沒能把擾人的蚊子一舉消滅,還劈中了一旁的木架子。
木架子幾乎瞬間就燃起火光,火苗差點就舔到吊床。
洮箐手忙腳亂地又聚起靈力,試圖把火焰撲滅。
隻是她力道一來一回沒能收放自如,火是滅了,過多的靈氣卻一股腦地湧入木架旁不起眼的老藤。
那幾近枯死的老藤幾乎在瞬間就活了過來,順著木架向上攀爬。
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將木架的頂部遮了個結結實實。
原來這又漏又空的木架是個葡萄藤架子。
有了抽出新葉的葡萄藤做點綴,這裡終於有了幾分勉強能入眼的感覺。
藤蔓之間的空隙並不緊實,層層疊疊的枝葉將月光切割,在地麵撒下光斑的碎片。
風一吹,細碎的光斑就紛亂地翩飛。
在又紅又癢的嗡嗡聲中,洮箐就著月光沉沉睡去。
奔赴拂離宮後晝夜不分的考驗,各種幻影中來回的奔波,心頭情緒的大起大落……
她實在太累,再無力對付這些微不足道的絮聒敵手。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洮箐就被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吵醒。
她掀開垂在吊床旁的葡萄藤走出去,就見到蔣澤昀一臉陰沉地站在樹藤前。
“葡萄藤,活了。”
短短的幾個字,洮箐卻分不清他的話語中的,是高興還是生氣。
蔣澤昀的自行車側倒在一旁,兩個輪子還在不停地轉著。
寬大的校服褲子上蹭著泥,連書包也被甩到一邊,足可以見他來的時候有多急,多迫切。
就好像他迫切盼望的事終於實現
可他臉上的表情不是欣喜,而是洮箐從沒見過的風雨欲來。
仿佛他對這件事又真切地恨著。
實在是太奇怪。
“怎麼了?”
洮箐問道。
蔣澤昀卻不回答她的話,隻問道:“這棵老藤是你救活的?”
“是我。”
洮箐不明所以。
她的回答隻換來蔣澤昀更暗沉的眸光。
少年定定地站了一會兒,然後麵無表情地扶起自行車,背上書包轉身離開。
從她身邊經過時更是遠遠避開,仿佛她身上沾著什麼可怕的病毒。
洮箐抿緊了嘴唇。
眼看蔣澤昀的騎車時翻飛的衣角和樹陰融為一體,慢慢消失在路的儘頭。
他這是發的哪門子脾氣?
她眉頭皺得很緊,有些煩躁地在葡萄藤下來回踱步,卻突然聽到耳畔傳來沙沙的聲響。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老葡萄藤的樹根緩慢蠕動。
洮箐本想置之不理,可那聲音越來越大,擾得她本就煩悶的心情更燥上幾分。
“煩死了!”
和蔣澤昀之間不愉快的氣氛讓往日冷靜的洮箐也情緒不穩,平日裡可以忽略的那些細微噪音也無法視而不見。
她鬼使神差般蹲下,撥開腐朽的樹根,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作祟。
她本以為是蟲子,是蚯蚓。
卻沒想到,當舊日的淤積被她拂去後,那泥土中,有著新生。
一株綠色的嫩芽從樹根底部綻出新葉,在清晨的微光中輕輕搖曳。
洮箐靜靜地望著那株綠芽,奇異地,她原本擰成一團的眉毛鼻子慢慢鬆開。
有些後知後覺的感受慢慢浮現。
她和蔣澤昀朝夕相處那麼久,從來都是蔣澤昀接住她的脾氣,先做妥協。
很多時候蔣澤昀都明白她為什麼生氣,也知道如何化解她的脾氣。
但剛才角色對調,她搜腸刮肚地試圖說上一兩句緩解蔣澤昀陰沉的情緒,可憋了半天,一句話也沒有憋出來。
才更加感到挫敗。
她以為自己懂蔣澤昀,可其實細細想來,她好像並不懂。
就像她不知道他對葡萄藤生氣,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在進入拂離宮之前看起來一切如常,卻失去了生的欲望。
還有他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她對蔣澤昀過去人生經曆的了解,僅僅停留在他有個自私討厭的父親,僅此而已。
“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