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的日子,日複一日。這些日子裡,飯管飽、肉管夠,早睡早起,忙碌充實,原本就高大的身材更加魁梧了。身體的本錢很重要,哪怕是傻點呆點,市麵上的青皮無賴們也沒有招惹楊炯的。
中秋節前一日,楊炯接了一單大生意。衡州知府秦詩歡五十大壽,秦家決定大操大辦,準備擺三天的流水席麵。這是一個老傳統。一府的父母官,總得有對應的氣派和禮節,不然官威從何而來?這個消息早已傳遍全府。這些日子,騎馬的、坐轎的,一**湧向府城。就連城裡的乞丐,都在盛傳一桌有哪些個菜色。一個個說得眉飛色舞,神采飛揚,仿佛是他定下的菜譜,說到興奮處,一拍破碗,口水搭拉得老長。
楊炯被家仆帶到廚房見了管家。管家白白胖胖的,端著臉,背著手,正在巡視著廚房。見楊炯來,眯著眼瞟了一眼,揚起下巴問道,“聽人說,你殺豬很是利索?”
楊炯把隨身帶的殺豬刀輕放在地,然後垂首向管家作了揖,“回大人話,小人專門殺豬,順手、利索、不偷懶。”這種生意很難得,儘量說好話陪小心,爭取拿下這一單。不單單為了銀錢,殺豬也是有癮的。偶爾自省,楊炯覺得,自己多少有點身懷利刃、殺心自起的天性。
“喲嗬,人都說你是個呆子,我看,也不是很呆嘛!好了,就你了,一天二十頭,給你兩個燒水打下手的,把肉按時送到廚房。工錢等壽宴辦完一起結算。”聽到“大人”二字後,管家笑了。不過,對這等小屠夫,管家也沒空囉嗦,定來章程來便轉身走了。
指定給楊炯打下手的是兩個廚娘。一個是中年婦人,大胸大腚、粗胳膊粗腿的,很是顧盼自雄、威武雄壯。另一個是個小丫頭,身段還沒長開,瓜子臉,瘦條條的,總體感受,長相平淡,身體平坦。楊炯稍微打量了下,便對中年婦人說,“大姐,你對府上的事熟悉,還得勞煩你安排指使下來,一個燒水的,一個淋豬毛。燒水不要斷,我殺得過來。”
等那個小丫頭提著一桶沸水過來的時候,發現廚房院子裡擺著一地的死豬,一隻緊挨著一隻,好像突然間遭了瘟就死了似的。滿地的血水,更是鮮紅得讓人心裡發毛。一個高大壯實的後生,半蹲著在屋簷下的欄杆上磨著刀,臉上、身上都滿是血水,不過神情卻是很專注,磨幾下就試試刀,接著繼續磨。小翠不由咋舌,這麼一會兒,二十頭豬,一壺水的功夫就殺完了?
自打開了店鋪以來,楊炯殺豬的技藝更加精湛。仗著天生的蠻力,加上長期的實踐積累,楊炯都懶得用繩索把豬固定,直接拽起豬耳朵,趁著豬掙紮嚎叫,一刀下去就是一個通透。二十頭豬,真心沒費什麼功夫。不過,楊炯的臉上、身上濺染上血水,這個總歸免不了。
殺豬倒是容易,難在去毛分肉。好在有小翠的幫忙,砍剁的聲音沒有停過。從中午時分到傍晚,算是把今天的任務完成了,如小山般的肉堆,還有其他豬頭等雜碎,給人強烈的視覺震撼。楊炯暗道,壕!
不僅後廚在忙,整個秦府也是忙個雞飛狗跳。外出送請柬的,前來送禮的,掛喜慶裝飾的,整治庭院的……忙碌的景象,仿佛象征著這個家庭的紅火興旺。雖然不是什麼高門貴族,世代顯宦,但牧守一府,特彆是在這塊衡山之南的湘江一帶,秦知府算得上是非常顯赫了。然而此刻,端坐在書房的衙內秦家大公子卻是麵有鬱色,與闔府的喜慶氛圍不太相融。
大比之年,老爺子竟然不讓自己前往京師趕考!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讀,不就是為了一舉成名天下知麼?老子知府,兒子竟然是個在家吃閒飯的舉人,這不讓世人笑話麼?
雖然自小就讀書明理,也知道忠孝之道,可是秦光磊就是難以壓製不能趕考的怨念。昨天晚上,父親把他叫到書房,先說了會閒話,然後考較了一會學問,最後才對他說,“為父年事已高,且你弟弟宦遊在外,不想
再為你擔心,此次大比你就不要去了,安心在家讀書吧!”
父親一貫的權威讓秦光磊當時本能地諾諾稱是,等反應過來,父親已是離開了書房。
不解與怨念翻江倒海般,攪得秦光磊一宿無眠,今早起床至今,水米未沾,一直枯坐著。想去找父親問個究竟,又有些不敢。父親在家一貫都是一言九鼎,而且很多決定,在事後都證明是非常有道理、有眼光的。難道父親還有彆的考量?
咕咕一陣聲響。秦光磊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餓得肚子造反了。竟然沒人給自己送飯,身邊也沒個人伺候著。正想罵句天殺的奴才,突然反應過來,估計都是在忙著給老爺子大壽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