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發白神恍的老人,曾經的內閣首輔,當今天子的老師,就這樣被錦衣衛毫不留情地拖到了院子裡,甩到了地上。
“呦,申元輔,您坐在地上乾嘛啊?”
張誠似乎並未看到先前那一幕一般,他專門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倒在地的申時行,陰聲‘關懷’道:
“如今都快九月份了,地上涼,您可彆凍壞了身子啊。凍壞了身子,皇上可是會心疼的。所以,您還是趕緊起來吧。”
張誠的話帶著很明顯的嘲諷之意,帶著激怒申時行的意味。
“哈哈……”申時行苦笑連連。
皇上會心疼嗎?
那個口口聲聲稱呼他為“申先生”的皇帝學生,會心疼他這個老師嗎?
申時行不知道。
他隻知道,在張居正即將去世前,同樣身為其學生的皇帝陛下,曾滿懷關切地握著“張先生”的手,十分動容地說道:
“先生之功,當與國同休。無他,唯看顧先生子孫耳。”
是啊……
張居正死後,他的家人的確如萬曆皇帝話中一樣,與國同休了……
“哈哈哈……”申時行的神情愈發恍惚,似乎瘋了一樣,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了身,口中低聲喃喃笑著的,是要他命的話:
“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申時行的聲音並不大,然而卻是能剛剛好的讓一旁的張誠聽見。
張誠頓時眼睛一亮,似乎終於等來了自己想要的話一般,他立刻大聲怒道:
“申時行!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說這種大逆不道之言!你找死!”
……
趙府,後院。
“爹,他以後是我男人,我為什麼連見他一麵都不行啊?”
趙嵐英不太理解,自己的未來夫婿都已經在府上住好幾天了,可她爹就是不讓她見他一眼。
不讓見麵也就算了,主要是還把她給關在了後院裡頭,就連前院都不讓她去了。
這在以前可是從沒有過的事情,畢竟趙嵐英是家裡的獨生女,整個趙府,哪怕是房頂她都爬上去過,更何況區區前院。
“這……”趙士楨有些為難,但還是對女兒解釋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們在成親之前,還是不要見麵為好。”
“那就不見吧。”趙嵐英沒有反駁什麼,但她又道:“爹,聽說前院的金茶花開了,我想去看看,順便再畫一幅畫。”
“女兒啊,你不能去前院。”趙士楨搖頭道:“我讓人將花給你挖過來就是,你就在這後院畫吧,乖啊。”
“為什麼不能去前院?”趙嵐英不能理解。
趙士楨十分罕見地耐心解釋道:“因為你隻要去了前院,就一定會見到他,所以你不能去。”
“不是答應不見他了嗎?為什麼還不讓我去前院?”趙嵐英仍舊不理解。
她腦子裡想的是:就算她跟未婚夫碰麵了,她隻要不看對方,就不算是見過麵。
人與人之間的腦回路是不一樣的,顯然趙嵐英的腦回路與絕大多數人都不一樣。
人群中一旦出現了異類,那便會被冠上特殊的名稱,比方說——傻子。
看著女兒呆呆的傻樣子,趙士楨是很崩潰的,他是真的怕未來女婿會被自己家的傻閨女兒給嚇跑了。
可趙士楨也知道,自己家的傻姑娘雖然呆了些,話少了些,可卻是個犟脾氣的。
哪怕她平日裡基本上都在一聲不吭的畫畫,可隻要跟她的某一個點‘犟’上的話,那她就會一犟到底,說什麼都要做到她自己想要的才肯甘心。
其實最令趙士楨為難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張重輝與趙嵐英的婚事,還要整整一年多才能夠舉辦。
趙士楨心想,他總不能將寶貝閨女兒關在後院整整一年多吧?
先不說他閨女兒能不能坐得住,反正他這個當爹的是不忍心。
趙士楨糾結啊,一邊糾結於心疼女兒,一邊又擔心張重輝這個未來女婿會被他的傻女兒給嚇跑了。
糾結來,糾結去,糾結再三。
就在趙士楨糾結到快要變形之際,一道不好的消息自前院傳來。
“老爺不好了!錦衣衛上門來了!”
……
時隔多年,張重輝再一次見到了駱思恭。
“小弟弟,多年不見,你長高長大了不少啊。”
駱思恭剛一見麵就是一番笑侃,走到張重輝身側之際,他附在其耳邊,低聲道:
“這些年,你四叔給我寫的那些信,都是你先寫好了,再讓他抄的吧?”
張重輝沒有回答,似乎沒聽見駱思恭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