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國與王家屏這兩個閣老也終於敢出來見人了,並且還是坐在陪審席的位置之上。
相反,曾經是他們上司的內閣首輔申時行,此刻卻是隻能站在受審席上。
除了負責審理的三法司,內閣,六部成員以外,來湊熱鬨‘聽審’的人也有許多。
似乎誰都想來看一眼,曾經那高高在上的首輔大人,是如何被‘審’的!
這一天,這一刻,整個刑部大堂可謂是空前的熱鬨,熱鬨的程度都快超過戶部年節時,發放俸祿的畫麵了。
“司禮監,東廠,錦衣衛,居然一個人都沒有來,看來皇上他老人家,這是在怪咱們這些做臣子的不省心啊。”
說話的人姓沈,名一貫,時任翰林院侍讀學士,他隻是一個來湊熱鬨聽審的。
然而,此刻人群中最興奮的那一個人,應該莫過於他了。
沈一貫的聲音並不大,似乎也是在自言自語,可這一聲自言自語,卻是惹來了一旁同樣前來聽審的一人回應。
“沈大人這一張口,倒是給咱們滿朝臣子,一同安上了‘不省心’的罪名啊。
其實咱們這些做臣子的省心與否,心中磊落自有定奪。
沈大人,您若是自己覺得自己哪裡做的不夠好,自己心中知曉便也夠了。
何必說出來,還要拉咱們這些一心為大明江山社稷的無辜之人一起下水呢。”
這番話可謂是‘夾槍帶棒’,‘杠意明顯’,說話之人姓郭,名正域,時任翰林院編修。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沈一貫這隨口一句的感慨,隻是想要在人群中拍一下皇帝陛下的馬屁罷了。
然而郭正域卻是讓沈一貫的拍馬屁行為,上升成了拉大家一起下水的程度。
可以看得出,沈一貫和郭正域這兩人之間不合。
亦或者說,其實是他們之間的黨派不合。
再或者說,他們現在其實還沒有發展到‘黨派’的程度,不過,也要快了。
刑部大堂內外皆是熱鬨不已,沈一貫跟郭正域有沒有吵鬨暫且不用去看。
隻看此刻的大堂中間,受審席上。
此時的申時行已經脫下了官袍,身上穿著的是最平常不過的素色麻衣直裰,在一群著紅藍青袍的大臣們中間,顯得尤為樸素。
偏偏在這大難臨頭,將死之際,申時行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反倒是出奇的平靜淡定,頗有一種‘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淡然感。
“申時行,指使他人印刷散播‘妖書’一事,你可認罪?”
坐在主審席上的刑部尚書孫丕揚,第一個發聲質問。
孫丕揚為人剛廉,從不依附於任何人,身為刑部尚書的他素來理案迅捷,以嚴為治。
幾乎是不言而喻的,在場的所有人,並包括同樣身為此次主審的大理寺卿與都察院禦史,全都認為孫丕揚是此次主審中的主審。
都察院左都禦史李世達做的是‘推波助瀾’的準備。
至於被申時行一手提拔起來的大理寺卿,身份敏感的他,也隻能是一言不發的‘袖手旁觀’了。
麵對孫丕揚的問罪,被圍困在人群中受審的申時行,隻是十分平靜地回了三個字:
“我無罪。”
“休要狡辯!”都察院左都禦史李世達當即出聲質疑道:
“你指使張居正孫子張重輝刊印散播妖書一事,張重輝已經全部供認了!
錦衣衛也從你家中搜出了這些年以來,你與張重輝私下往來的信件,可見你們之間早有聯係!
如今人證、物證統統齊全!你包藏禍心,禍亂朝綱,勾結亂上,居然還想要狡辯?你還是老老實實快些認罪吧!”
身為都察院現今‘老大’的李世達此言一出,當即便有其他禦史們跟上來一同攻擊申時行!
與其說他們是想讓申時行早些乖乖認罪,倒不如說他們其實隻是想罵申時行,罵這個曾經的內閣首輔一頓痛快罷了。
一時間,整個刑部大堂變成了都察院禦史們的‘舞台’,同樣身為‘噴子’的六科給事中們看得牙直癢癢,恨不得自己也摻和進去罵兩句,可惜他們隻是來湊熱鬨的旁聽罷了,無資格開口。
麵對禦史們的群起攻之,申時行卻好似沒聽到這些謾罵指責一般,甚至還悠然閉上了眼,好似在閉目養神。
申時行的這一行為,當即便惹來了無數人的不滿。
一時之間,罵聲更大了!
“申時行!端正好你的態度!這裡可是三司會審!豈容你這般藐視王朝律法!”
都察院左都禦史李世達再次發難的同時,一把抓起驚堂木往桌上重重一拍!
“啪!”
拍桌聲響徹大堂,震耳不已!
然而申時行仍舊雙目閉著,一點反應都沒有,仿佛在聽放屁一樣。
見申時行這般淡然,立馬便有禦史出來扣帽指責道:“申時行,如今你是見策劃妖書一事敗露,乾脆裝也不裝了,連王律都不放在眼裡了是吧?”
這頂帽子扣完還不夠,緊接著,又跳出來一個禦史附和道:
“申時行,虧得聖上如此信任於你!不僅尊你為帝師!還進你為內閣首輔!
結果你居然跟罪臣張居正一樣,做出禍亂朝綱!排除異己!誹謗同僚等等罔顧聖恩之事!
你這種像張居正一樣卑鄙無恥的小人偽君子!可真是該死啊!”
眼看禦史們又要再次罵個沒完沒了,於慎行這個禮部尚書坐不住了。
於慎行的桌上沒有驚堂木,他直接就是攥緊拳頭用力往桌上狠狠一捶,大聲喊道:
“都安靜些!吵吵嚷嚷成何體統!現在是在審案!不是任由你們吐口水罵人的時候!”
於慎行這一嗓子還是有些用的,就是有點廢手。
身為除刑部以外發聲的第一個六部尚書,於慎行的立場很明確,他直接便是表明立場道:
“我不相信申閣老是妖書案的策劃者!這裡麵絕對有冤情!”
李世達冷笑一聲:“冤情?人證物證都已經齊全,哪來的冤情?怕不是你於慎行也參與了妖書一案,所以想要包庇申時行這個同黨吧?”
麵對李世達的隨口汙蔑,於慎行沒有一絲慌怕,他直接無視了對方的汙蔑攀扯,轉而環顧了一圈坐在陪審席上的尚書,侍郎們。
隻見這些人個個都在低著頭一言不發,似乎全都啞巴了一樣。
見此情形,於慎行當即便了解了當下形勢,也明白了這些來‘陪審’的人,是都準備好了全程裝聾作啞,想要事不關己啊!
“孫大人。”於慎行將目光從這群陪審的‘慫蛋’們身上挪開,轉而放到了主審席上的刑部尚書孫丕揚身上,道:
“妖書一案原本由東廠審理,如今皇上既將此案交由我們大家來一同審理,那為了公允起見,我們就必須要從頭到尾,從人證到物證,全部都得仔仔細細的重新過一遍才可!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看了幾份卷宗口供而已,就開始在這空口白牙,直接給人定罪!
我大明朝的罪是要拿出事實證據才能夠定出來的!而不是光憑禦史們張著張嘴斥罵就可以定下的!”
於慎行的勇氣可謂是十分可嘉,要知道他這一番話得罪的可是一整個都察院,哪怕這裡頭也有他的人,也有他的門生,可他照舊要罵!
於慎行的話是對主審刑部尚書孫丕揚說的,他並不指望孫丕揚會站在自己這邊,他隻希望孫丕揚能夠站中立,不拉偏架就行了。
事實證明,孫丕揚的‘美名’不是吹的,雖然他平時很看不慣申時行的首鼠兩端之態,但在遇到‘正事’上時,他隻對事不對人。
“於大人所言合理。”孫丕揚說道:“的確,皇上將此案交由我們大家一同審理,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