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翊鈞奇怪之際,張重輝開口了,隻不過是對陳矩說。
“這位公公。”張重輝沒有抬頭,隻回道:
“你說我兩個叔叔皆是兩榜進士,天子門生,這的確沒錯。可他們也的確沒有教過我讀書識字,更沒有教過我聖賢道理。
倒不是他們不想教,而是我不想學。畢竟如今我張家後人皆是罪臣之後,我就算是讀遍聖賢書也無法致仕報國。
我祖父十二歲時已經高中秀才,而我身為他的嫡長孫,大房僅剩的一脈,如今卻還隻是一介白身。
莫說秀才,我便是連童生都未曾考上。自然,我一個罪臣之後,也沒有那資格去考童生。”
張重輝這番話可謂是‘幽怨至極’,且還是當著皇帝朱翊鈞的麵說,擺明了就是在抱怨的同時,更是沒有將朱翊鈞這個皇帝給‘放在眼裡’。
如此‘找死’的一番行為有沒有激怒皇帝沒人知道,俗話說皇帝不急太監急,陳矩這個太監倒是真的被張重輝給激怒了。
“張重輝!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你這是在怪天子嘛!?”
陳矩一改往日裡的‘好好老太監’形象,‘再次’對張重輝斥問了起來。
張重輝卻是絲毫不慌不亂,因為他知道,這場‘雙簧戲’的另一個‘主演’,馬上就要登場了。
果不其然,久未開口的皇帝朱翊鈞,緩緩開口了,道:
“不能謀萬世者,不能謀一時。謀一時,有時就是為了謀萬世。
張重輝,這是你祖父曾經對朕之言,意為成大事者,需得未雨綢繆,以‘一時’看‘萬世’。
可你方才對皇長子所言,卻是與你祖父之言有所相背。你身為張家子孫,所信奉之理,似乎與你祖父並不太相同啊?”
朱翊鈞的語氣很是溫和平緩,這位‘看起來’敦厚溫柔的‘君父’,此刻似乎對張重輝這位‘子民’頗為和善耐心。
如此‘溫文敦厚’的帝王,與太監陳矩方才的那副‘凶神惡煞’,可謂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此。
在如此‘強烈’的‘對此’之下,‘有些事’就極其容易被人‘遺忘’了。
就好比不久之前,朱翊鈞對張重輝那略微有些‘失態’的質問,就好像從不曾出現過一般。
“回奏陛下。”張重輝‘十分配合’地‘感激’回答道:“陛下聖明,草民胸無墨水,見識淺薄,淺顯之見,怎敢與祖父相提並論。”
這一回,朱翊鈞隻是笑笑,卻是沒有再說話了。
因為朱翊鈞是皇帝,給一個罪臣之後扣帽子‘定罪’這種‘掉麵子’的事情,用不著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親自張口。
“張重輝,既然你明知自己見識淺薄,為何還要將那‘歪門邪理’說教於皇長子聽?”
出聲的‘還’是太監陳矩,這場‘戲’他既是‘捧哏’,更是‘主演’。
‘戲’到這裡也差不多該‘收場’了,陳矩雖然並不想以這樣的方式‘收尾’,可他的皇帝陛下不想讓‘任何一個’張家人‘好過’,故而他‘也隻能’儘全力‘配合’皇帝陛下,最終再如此‘收場’了。
“張重輝,你教授歪門邪理於皇長子,此乃誤人子弟,禍亂皇室之大罪,你可知罪?”
陳矩‘敲下’了最後的那一‘錘子’,直接問罪道。
說是問罪,其實就是定罪。
畢竟話都已經至此了,不管張重輝認不認罪,這個罪他都得擔下了。誰讓他的那位天子君父,鐵了心要讓他今天踏不出這紫禁城呢?
朱翊鈞本以為張重輝死到臨頭之際,會極力爭辯一番。如此也好讓他在張重輝死之前,好好見識見識對方假裝張居正的‘真正本領’。
就在朱翊鈞心頭‘摩拳擦掌’,準備好好會一會那令申時行和於慎行都被其所騙的‘張居正’之際!
令朱翊鈞意想不到的一幕,卻是發生了!
隻見上一刻還淡定從容著的張重輝,突然間就跟變了個人一樣,驟然‘慌了’起來!
張重輝不僅表現出了一副急於解釋,卻又無言以對的慌張模樣,甚至還說話結巴起來了,慌慌張張地‘求饒’起來道:
“不是,陛下我……草民不敢……草民隻是……隻是……我冤枉啊……陛下!”
‘沒見過世麵’的少年在‘死到臨頭’前的手足無措,在此刻的張重輝身上,可謂是體現的淋漓儘致。
這樣的一幕落在朱翊鈞眼裡,他本該高興才對。
因為這證明了,張重輝隻是張重輝,不是張居正。
因為這證明了,張居正真的已經死了,徹徹底底的死了。
朱翊鈞本該高興才對,可不知為何,他竟有些失望起來……
就……這?
申時行和於慎行居然也信,‘這’就是張居正?
張居正就算再怎麼不堪,也不至於不堪成這副模樣吧?
幾乎‘又’是瞬間,朱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