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了嘛……我還以為又是六月二十呢……”
“啊?皇爺,六月二十怎麼了?”
“沒什麼,近來朝中可有什麼大事嗎?那些大臣們最近都在彈劾誰?”
“回皇爺的話,大臣們還是那樣,左不過就是因妖書案而彈劾鄭國舅,不過他們都已經上疏請旨停審妖書案了,想來今後他們也不會再……”
“除了妖書。”
“啊……回皇爺,除了妖書一案,朝中大臣們近來彈劾最多的,便是遼東總兵李成梁了。”
“李成梁?”聽到這個名字的朱翊鈞,情緒總算是有了些起伏,他笑了,笑意不明道:
“張居正保了他十年,申時行也保了他十年,他在遼東瀟灑了二十餘年,也是該瀟灑夠了。”
“皇爺……您的意思是?”陳矩問道。
“傳朕旨意。”朱翊鈞仍舊笑著,不明的笑意中,卻是透出了不淺的報複之意,他道:
“李成梁在鎮二十餘年,貴極而驕,奢侈無度,即日起,罷免其遼東總兵一職。”
“奴婢遵命。”陳矩應下後,本想即刻就去將這道旨意吩咐下去。可他看皇帝陛下的‘精神狀況’似乎還不太平穩,故而他也不敢即刻離開,而是沒話找話問道:
“皇爺,不知……您還有其他的吩咐嗎?”
“嗯。”朱翊鈞卻是真的有事,隻見他頗為無奈地道:
“再傳朕諭旨,鄭貴妃賢德,從無覬覦後位之禍心,《閨範圖說》是乃朕親自贈與貴妃,隻因此書與《女鑒》一書主旨相仿,賜予貴妃是為讓其朝夕閱覽,謹守女德。
另,妖書一案是乃賊人作亂,牽扯無辜頗多,朕於心不忍,不再追究。望朝中大臣也休要再執著此事,凡再提起此事者,皆按‘結黨造書,妄指宮禁,乾擾大典,惑世誣人’之罪嚴懲不怠。
最後,三王並封一事,內閣須儘快票擬出決定,為皇長子,皇五子擬好封號。禮部更需儘快擬好封王的日子,務必於今年之內,完成一切事宜,朕不想等太久。”
朱翊鈞的這番諭旨,意思很明顯,妖書案不查就不查了吧,畢竟再查下去的話,對誰都不好。
反正他也老早就不想查了,眼下給他的三個兒子們‘封王’,才是他心中最‘重中之重’的‘正事’。
“皇爺,奴婢記下了,這就吩咐下去。”
陳矩應下後,見皇帝陛下的精神狀況似乎也正常了,於是便退下身,準備先去辦皇帝陛下剛剛吩咐的這好些‘大事’。
然而,就在陳矩想要離開‘片刻’之際,朱翊鈞卻是喊住了要走的他。
“等等!”
“皇爺,怎麼了?”
“你先彆走!”
被皇帝陛下這般急切的‘挽留’,陳矩心中感動的都要哭了,忙道:“好,奴婢不走,奴婢哪也不去,就在這兒陪您!”
然而,朱翊鈞接下來卻是歎了口氣,頗為不舍地道:“你還是走吧,三王並封要緊。”
“皇爺……”
“走!”
“奴婢遵命……”
“等等!”
“皇爺?”
“張重輝,賜死吧。”
“皇爺……”
“白綾,鴆酒,讓他選一樣吧。”
“皇爺……”
“走吧!”
……
陳矩走了,並不太寬敞的寢殿內,隻剩朱翊鈞一個人了。
此刻天色還很早,剛過正午而已,窗欞處透進的微微日光,將龍榻上金雕的燦燦‘龍目’照得金亮不已,耀得朱翊鈞這位真龍天子的眼,都有些恍了。
四周安靜,目光恍然間,朱翊鈞那緊繃許久的精神,在此刻才真正的放鬆了下來。
人的腦子一空,就容易‘胡思亂想’,想著想著,便會不自覺的飄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來。
此刻朱翊鈞的腦子裡,莫名奇妙飄出的,是那封接連好幾次出現在他夢中的‘三王並封’血書。
突然間,朱翊鈞笑了一下。
“裝病……還是精神病?”
“裝病又如何?我要你死,你就得乖乖的死!”
“裝張居正又如何?彆以為我不知道,他早就死了!”
“小子,裝張居正沒用的!裝病,更沒用!”
“這還是張居正教我的呢!”
“裝病啊……裝病……精神有病……哈哈……”
朱翊鈞自言自語癲笑著,若是有外人看到這‘瘋癲’的一幕,怕是要以為皇帝陛下發癔症了。
許是午後的陽光暖人,暖得這位癲昏了腦的年輕帝王,有些昏昏欲睡了。
儘管如此,朱翊鈞嘴上卻仍舊還在絮絮碎念著:
“裝病啊……裝病……精神有病……哈哈……”
迷糊碎念間,疲憊的萬曆皇帝‘坐著’睡了過去,嘴間無意識的喃喃碎念也變了。變成了:
“張先生,我錯了,我再也不敢裝病了……”
……
“皇爺,看好了,奴婢最後再教您一次!”
孫海說罷,當即便做出了一副頭疼難耐,虛弱不堪到,好像隨時都要暈倒的病懨懨模樣。
“你這也太誇張了吧?”小萬曆皺著小胖臉,腦袋都搖成了撥浪鼓,道:
“張先生又不是傻子,到時候他讓禦醫來一瞧,我不是馬上就露餡了?
到時候他肯定還會告訴我母後,我母後一知道,一定會罰我去跪太廟的!”
小皇帝的擔憂不無道理,孫海隻能是低下頭沉思,絞儘腦汁的為小皇爺,想‘新’的法子。
見素來鬼點子最多的孫海都沒了轍,小萬曆也是隻能無奈歎氣,感慨似地道:
“唉,這世間要是能有,讓禦醫們診不出來的病就好了……”
小萬曆的這句感慨,似乎給孫海提供了某種‘靈感’,隻見小太監瞬間舒展開了眉頭,欣喜地對小皇帝出主意道:
“皇爺,這世上還真有能讓禦醫們診不出來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