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信歸不信,人的懷疑一旦產生,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如同藤蔓一般快速攀爬滋生!
望著都已經被拖至了偏殿門檻處,即將被亂棍活活打死,卻仍舊淡定不已的張重輝,朱翊鈞心裡本就緊繃著的那根弦,終究還是崩斷了!
不行!不能便宜了他!讓他就這麼死了!
“等等!”
“把他給朕拖回來!”
“全都滾出去,朕有話要單獨問他!”
皇帝陛下這突如其來的反悔,引得的眾人反應,卻是截然不同!
原本還麵色糾結,且擔憂著的陳矩,這下子終於是鬆了口氣。
而原本還激動到差點笑出聲來的鄭夢鏡,卻是瞬間被嚇得慌了神!
鄭夢鏡雖然一直都知道朱翊鈞喜歡‘朝令夕改’,可她沒想到,這都已經出了口的命令,還能改?
“陛下,您都已經下令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可……”
“你就安生些吧!”
“……”
最終,試圖‘規勸’皇帝丈夫要‘守信用’的鄭夢鏡,還是被已經心生猜疑的朱翊鈞給‘趕’走了。
一時間,偌大的偏殿之內,隻剩下張重輝跟朱翊鈞兩個人。
“張重輝!你是真不怕死嗎?”朱翊鈞是真的好奇了,對方折騰了那麼久,難道真就不怕死了,這一切都白乾了嗎?
“陛下,您這說的什麼話,哪有人會不怕死啊。”
張重輝與其說是跪,倒不如說是坐,一副‘隨便、都行’的散漫態度,好似拿捏住了眼前這個皇帝的某些‘軟肋’一般。
“那方才,你為何不求饒?”朱翊鈞還是忍不住問道。
“因為我知道,陛下您‘舍不得’讓我死。”張重輝說的很是自信,甚至都膽大到敢在皇帝的麵前自稱‘我’了。
“端正好你的態度!你隻是一個罪臣之後!”如此沒規沒矩,朱翊鈞自然憤怒。
“是,陛下。”張重輝還真就端正起了態度。
畢竟方才,他的那番‘主動找死’以及無禮之言,都隻不過是想試探試探,萬曆皇帝的‘底線’究竟在哪兒罷了。
眼下‘試探’的差不多了,張重輝也大概知道了這個皇帝的‘底線’在哪兒。
是的,其實這一次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已經徹底亂了!
從跟顧憲成等人的合作,再到跟潞王朱翊鏐的合作,這一件件,一樁樁,全都是亂的!
這些臨時‘隊友’們,到了關鍵時刻一個個全都出了岔子,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不小心的!
唯一一個沒出問題的環節,也就隻有張允修那邊了。
然而,光有一個張允修可不行。
所以自從計劃亂了的那一刻開始,張重輝就一直在賭!
沒有什麼會是一帆風順的!允許一切發生!順勢而為,才是硬道理!
事實證明,張重輝好像真的全都賭對了!
“陛下,這裡就隻有咱們兩個人,草民也就不說那些彎彎繞繞的話了。”張重輝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陛下,您之所以單獨留草民下來,是因為您已經對貴妃娘娘起疑了是吧?”
張重輝一上來就是直擊心靈,實則他壓根就不知道沈一貫到底有沒有跟鄭貴妃勾連。
是的,他還在賭!
有沒有真的勾連,其實已經不重要了,猜忌的‘種子’隻要種下,就夠了!
帶著答案找問題,往往比帶著問題尋答案,要磨人心多了!
朱翊鈞先是愣了一下,他立馬矢口否認道:“伱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挑撥朕與貴妃!你真以為朕不敢殺了你嘛!”
“草民不敢。”張重輝嘴上說著不敢,卻是十分大膽地抬起了頭,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對方,道:
“草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而且……陛下您的確不能殺我,您不但不能殺我,您還得賞我,而且還得重重的賞我呢。”
這毫無規矩的舉止,以及這帶著些許挑釁意味的大話,毫無疑問的,是照著朱翊鈞的痛點‘踩’上去的!
張重輝還在賭,他在賭這個皇帝的‘底線’究竟還能不能再‘退’下去!
同時,張重輝也是在‘測’他自己的今後,究竟還能‘逼’到什麼程度上去!
“你在威脅朕!”朱翊鈞本就一肚子的氣,憋到現在,他已經快要憋不住了!
帝王發怒的後果是極其嚴重的,毫不誇張的說,朱翊鈞現在一張嘴,就能夠讓一整個張家下去給張居正陪葬!
然而,此時的朱翊鈞還沒有意識到,在張重輝一步又一步的‘試探’之中,自己的‘底線’正在被對方悄悄‘逼退’著。
張重輝自然看得出萬曆皇帝生氣了,他甚至還看到對方幾次都想要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揍他,奈何腿腳不便,也隻能是老實坐著。
他知道朱翊鈞發怒了,而這也恰好證明,他是真的賭對了!
萬曆皇帝‘不敢’殺他!也不能殺他!甚至,還真就隻能重重賞他!
“陛下,草民猜,您應該早就已經知道了貴妃娘娘和國舅四處散播,皇後娘娘和公主殿下被倭寇給擄走了的消息吧?”張重輝說道:
“草民不知道您相不相信貴妃娘娘,草民隻知道,您殺了我當然簡單,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可您要是真殺了我,那皇後和公主今後的名聲,乃至是您和一整個皇室的名聲,可就都……”
張重輝沒有再說下去了,話都已經點到這份上來了,要是再說下去,那就冒昧了。
張重輝的意思很直白簡單,萬曆皇帝要殺他隻不過是張一下嘴的事罷了,他一個罪臣之後死了也沒人會在意。
可偏偏,現在外頭的風言風語傳得到處都是。
大街小巷都已經傳遍了,張重輝這個罪臣之後不僅跟皇後和公主一起被倭寇給擄走了,還跟這母女二人在一塊兒呆了整整兩天兩夜!
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