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惆悵過後,朱翊鈞喚來了門外侯著的陳矩,直接下令道:
“傳旨下去,朕念罪臣張居正之孫有功,特複張居正之四子張簡修官複原職,並由其徹查此次妖書,及上元暴亂之事。命其感念皇恩,切勿負朕之所托。”
“另外。”朱翊鈞在陳矩的攙扶下站起了身,他看著俯首於地的張重輝,說道:
“既然救了皇後和公主,那便要好好的招待招待他。就先留他在宮裡,‘好好的’住上一段時間吧。直到妖書案結束了,再送他回去。”
皇帝陛下此言一出,陳矩當即便是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好好的招待,這擺明了就是以招待為由,實則目的是為了囚禁張重輝。
陳矩很清楚,皇帝陛下這樣做的目的,無非就是怕張重輝這個禍害,在‘關鍵’時候跑出去添亂。
畢竟這小子攪渾水的本事,是誰都見過的。
遙想張誠當年被捅的那十幾刀,現在都還有疤痕在。而國舅爺鄭國泰當年被打掉的那幾顆牙,現在說話都還在漏風……
回想起這些,陳矩不由得膀胱一緊,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一次,哪裡都透著不對勁……
尤其是當陳矩看見,張重輝那張寫滿了‘失算’的臉,他更是感覺哪哪都不太對勁……
這小子素來狂妄得很,怎麼突然間就吃癟了?
難不成皇帝陛下這麼厲害,把這小子給拿捏得死死了?
陳矩也懶得想那麼多了,反正皇帝陛下都已經下令了,從現在開始張重輝都得被扣在宮裡頭。
更是得等到妖書案抓到了‘真正’的幕後指使後,才能夠放其出去!
紫禁城戒備森嚴,他就不信這小子還能搞事情了!
……
萬曆皇帝走了,他似乎並不準備給張重輝挪個地方,竟直接將其關在了乾清宮的偏殿裡頭‘招待’。
如此‘殊榮’,饒是鄭貴妃看了都要眼紅。
然而張重輝卻知道,萬曆皇帝不過是怕他離開了最近的‘眼皮子底下’後,會出什麼岔子罷了。
畢竟哪怕就是在皇宮裡頭,皇帝看不見的地方也實在是太多了。
但凡看不見,那便會有意外。
而這些意外,往往還都可能來自於萬曆皇帝的妻兒老小。
說到底,萬曆還是在懷疑張重輝罷了。
“陛下啊陛下,我都跟您說了這些事不是我乾的,您怎麼就不相信我呢?”
張重輝一改先前的‘失算’模樣,又恢複了以往的淡然從容,心歎道:
“演戲可真累啊,差點就要穿幫了。”
“四叔,接下來就靠你了,不求你仙人附體,隻求你正常發揮就行。”
……
張簡修被複官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
一聽到罪臣張居正的後人被複官了,前朝這下子可以說是徹底炸了!
許多大臣都紛紛表示,此事實在是不合規矩!
然而,表示歸表示,卻是沒有人真的去趟這趟渾水,去向皇帝陛下上疏表達意見。
畢竟,此事可關乎了一國之母的名聲所在啊!
人精的大臣們很快就看明白了,皇帝陛下複張簡修官職的真正目的,其實就是一個陷阱!
倘若大臣們反對了張簡修複官,那便是表明了大臣們,對皇後和公主的清白有所異議。
皇後的清白一旦有損,那便代表著皇後不配再當皇後。
若是皇後因為此事而被廢,那不就遂了皇帝陛下的心?
屆時,不僅順理成章的使得鄭貴妃能夠成為繼後,更是助紂為虐的使得皇帝陛下能夠更加順利的改立福王為皇太子!
大臣們並不想讓張簡修複官,然而他們更不想遂了皇帝陛下的願,讓其成功廢太子改立!
凡事都是要取舍的,對於大臣們來說,張簡修隻不過是皇帝陛下臨時拋出來的一把刀罷了!
一把用完就丟,連磨都懶得磨的刀罷了!
人與人的喜樂並不相通,絕大部分人都是抱著看樂子的心態,來看待張簡修複官一事的。
畢竟這倒黴蛋時隔十幾年,好不容易蹭了侄子的功勞再次複職,就遇上了這牽扯頗多的妖書案,和百年一遇的京師倭寇暴亂。
最關鍵的是,皇帝陛下還專門點名了,就要讓張簡修來查。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皇帝陛下這明顯就是故意的。
既給了張簡修罪臣之後複官的榮耀,又讓他去辦棘手無比的兩起案件,這究竟是賞是罰,就得看張簡修的‘本事’了!
……
事實證明,張簡修的本事大不大暫時還沒有人知道,但他的囂張程度卻是令人咂舌不已!
張簡修才剛上任,他在錦衣衛裡唯一的上司,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就稱病請假了。
如此一來,身為錦衣衛指揮同知的張簡修,直接就成了錦衣衛的臨時老大。
如今的東廠督主陳矩並不像張誠那麼愛管事,加上陳矩的心思幾乎都在皇帝陛下的身上,故而他也沒有多去在意張簡修這個人。
反正在陳矩乃至許多人的眼裡,張簡修這次複任就是來背鍋的罷了,晾他也搞不起什麼水花!
然而,令所有人都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張簡修上任後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帶人衝去了當今內閣次輔沈一貫的家裡——搜!查!搬!砸!
……
沈府。
“張簡修!你瘋了吧!我可是當今內閣的次輔!皇上的老師!你無憑無據就來我家裡鬨事!成何體統!我要向皇上參你一本!”
沈一貫都快被氣死了,他沒想到張簡修一個罪臣之後,居然囂張到了這種程度,剛複任就跑來他家裡頭鬨事!
瘋了吧!當他沈一貫好欺負是不是!
麵對沈一貫的大吼大叫,張簡修表現得更囂張了,他一邊翻著手上的資料,一邊不耐煩罵道:
“沈閣老,什麼叫無憑無據來你家鬨事?錦衣衛稟天命查案辦事!你有意見?區區一個內閣次輔而已!嚷嚷什麼呢?
是皇上的命令更重要,還是你一個內閣次輔的體統更重要?還皇上的老師呢,你才教過皇上幾天啊就老師了?
給自己臉上貼金也得看看場合和對象吧?還有,你派賊人暗殺我侄子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這筆官司你先給我記著!”
張簡修的嘴就跟淬了毒一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素來如此,哪怕身無官職時他的嘴巴也是從不饒人。
沈一貫被罵的頭都暈了,可憐的老人氣得喘氣如牛,當即也是抓住了張簡修的最後一句話,嘴硬反駁道:
“首先,我從沒有派過什麼賊人暗殺你侄子!另外,你這是公報私仇!
我再怎麼說也是內閣重臣,你卻對我如此無禮,簡直不可理喻!
你才剛剛官複原職而已!行徑就如此卑鄙惡劣!你就等著遭滿朝彈劾吧!”
也不知道是張簡修的心理素質過於強烈,還是他壓根就沒有去聽沈一貫在罵什麼。
他隻一個勁地翻著,錦衣衛之前就已經查出的,有關於沈一貫的所有資料,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