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張重輝隻應了一個字。
“那可不行!”於慎行挺直腰板,一臉憤然道:
“既然皇上讓我進了這內閣,那我必定要勸他罷了這傷天害理的開礦斂財之事才行!”
“那要是皇上不願意呢?”張重輝饒有興趣地問道,手上握了半晌的鋸子也終於放了下來。
“那我便死諫!”於慎行堅定的目光中帶著赴死的決心,他堅信自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哪怕是被罷官流放到苦寒之地他也不怕。
看著於慎行這副不怕死的模樣,張重輝隻是搖頭笑了笑,道:“於可遠,你太傻了。”
被罵傻,於慎行卻是沒有生氣,反而奇怪問道:“怎麼說?”
“還用怎麼說嗎?”張重輝解釋道:
“此次三大殿被燒成了灰,皇上都不肯停下開礦,可見皇上是鐵了心要斂這私財了!
皇帝終究是皇帝,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伱可以死諫,他也可以不聽。
你要真想讓皇上停止開礦斂財,真正該做的,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而不是跟那些言官們一樣,整日做上躥下跳,口誅筆伐等無用之事。”
聽到“無用之事”這四個字後,於慎行也是沉默住了,畢竟的確,言官們都逮著皇帝罵多少年了,可皇帝始終不聽。
但轉念一想,言官們能做的,似乎也就隻有上躥下跳,口誅筆伐了……
“那要怎樣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於慎行又問道。
張重輝又拿起了鋸子,一邊慢悠悠地鋸木頭,一邊悠悠道:
“問題都是人製造出來的,與其費儘心思解決問題,不如乾脆解決那個製造問題的人。”
這樣一番能要人命的話,就這麼輕飄飄的被張重輝說了出來。
於慎行幾乎是瞬間就瞪大了雙眼,後背更是浹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汗水!
“你瘋了嗎!”於慎行壓低聲音警告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是想害死我們所有人嘛!”
張重輝停下了鋸木頭的動作,扭頭看向於慎行,目光平靜道:
“可遠,直話跟你說了吧,我了解皇上,以他的性子,除非他死了。不然,他是不可能罷免開礦一事的。”
……
於慎行幾乎是逃走的,他實在是被張重輝的大逆不道之言給嚇到了!
逃的同時,他的身後還傳來著張重輝那帶著故意的‘大聲請求’——
——“於閣老,我五叔再過倆月就要參加順天府的秋闈了,他可是皇上親封的尚寶司丞,到時候你們可彆因為他是罪臣之後,就故意把他的卷子給抹了啊!”
逃跑中的於慎行很清楚,張重輝這是在讓他幫忙打點打點。
好讓張允修在秋闈時不會因為罪臣之後的敏感身份,而被某些科考官們給故意針對,從而導致落榜。
於慎行更清楚,對方費儘心思送他入閣的真正目的,不僅僅是為了讓張允修中舉。
更是要讓他在將來,將張允修給送進翰林院,送進內閣!
於慎行不認為自己能夠做得到這些,他也絕對不會做徇私舞弊之事!
幸好對方隻是讓他保證張允修彆被惡意針對而已,這樣的忙,他還是願意幫的。
至於後麵的路……就要看張允修自己的真本事如何了。
……
折騰了那麼久,內閣總算又一次熱鬨了起來。
伴隨著於慎行,李廷機,郭正域,方從哲幾人的入閣,一場新的‘亂鬥’又一次拉開了序幕。
在蝴蝶翅膀震動下的萬曆二十五年,轟轟烈烈,一天天過去著。
這一年,對萬曆皇帝朱翊鈞來說,是極其不幸的一年。
他不僅開年就沒了一個喜歡的女人,就連老祖宗留下來的三大殿,都被一場詭異的大火給燒毀殆儘了。
而他這個皇帝,卻連重修三大殿的本事,和勇氣都沒有……
這一年,對大臣們來說,倒是稍好一些。
起碼這一年,皇帝陛下終於同意給許多空缺的官位補官了。
他們不用再一個人乾好幾個人的活,卻隻能拿一個人的錢了。
當然,灰色收入不算。
這一年,內閣首輔朱賡終於輕鬆了,因為他有了於慎行這麼個辦事能力極強的次輔幫襯。
隻要有人來內閣找茬,身為‘老實人’的他隻需要靜靜待著不說話就行了,反正會有於慎行出來替他擋著。
朱賡是輕鬆了,然而於慎行可就不那麼輕鬆了。
對於慎行來說,與他同年中進士的首輔朱賡是個假老實人,而另外三個與他一同入閣的閣臣,似乎也都有些不太正常。
郭正域為人直率剛烈,卻太過暴躁激動了些。
李廷機為人清廉,卻過於理想化,甚至有些迂腐。
方從哲為人和善,卻又過於圓滑,總愛溜須拍馬。
內閣不好進,閣臣更不好當。
經曆過才知道,於慎行總算是明白了張居正,申時行,王錫爵他們當初的無奈。
大明朝幅員遼闊,不是這裡鬨天災,就是那裡鬨饑荒,到處都要用到錢,而國庫卻是日漸緊張。
朝廷中樞更是一點兒也不省心,皇帝陛下一心隻想著開礦斂財,中飽私囊;朝中同僚之間更是互相彈劾,內鬥不斷。
一想到這些,於慎行就頭疼。
然而相比起這些麻煩來,最讓於慎行感到頭疼的,還是——打仗!
因為打仗,便意味著——燒錢!
……
這些年以來,大明朝幾乎年年都在打仗。
好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