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淩亂清晨
（不是誤會性時隔多年的一夜/情，標在開頭防大退）
“309客戶怎麼還沒退房？”
彼時已經十一點半，臨近正午。
酒店前台合上訂房資料十分頭疼吐槽，“最煩這種延遲退房的了，催催催，每次都要催。”
一旁服務員給她遞了一杯水，寬慰道：“可能還沒睡醒吧，我去催一下，彆急啊。”
“你新來的不知道，每天都這樣，一批遲退房的，我們酒店預約每天都是爆滿，一個兩個都這樣，還怎麼乾！”
309套房窗簾半開，刺眼的陽光投照進來，普照旖旎春色，床榻上淩亂的被褥，幾件衣服隨意躺在地麵，無一不昭示昨晚荒唐的一夜。
冬末春初，微涼，房間空調沒開，被子沒遮住的半具身體因為淡淡的涼意忍不住往裡麵鑽了鑽，這一動作又被敲門聲打斷。
躺著的男人擰下眉，抓了把頭發，長長的婕妤顫了許久才睜眼坐起來，由此可見醒來有多艱難。
輕薄的被子滑下，露出上半身來，曖昧的痕跡循序漸進，腹部的薄肌有泛紅的指印，細而長。
門從裡麵打開。
服務員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先生，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您還沒有退房，是……”
下一刻，笑凝固在臉上，話卡在嗓子裡。
男人個子很高，視線裡隻能看見浴巾包裹住健碩的腰身，上體裸著，曖昧痕跡七零八亂。
服務員想。
完了，裸男！遇到變態了！
遲鈍後猛地抬頭對上視線，這下看清了臉。
男人五官可謂是天造手筆，鼻骨挺直，下頜線流暢分明，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瞳仁垂下定在她身上，頭發蓬亂，發梢觸及婕妤，眉眼間帶著不耐煩的起床氣，忽略掉斑斑點點，禁欲又散漫不羈。
男人看著她飛速擰了下眉，麵無表情關上門。
半分鐘，在“砰”一聲回響中女服務員才回過神，麵色爆紅飛速下樓。
“我靠，我靠！309住著個大帥逼！”
前台還在因為沒退房煩躁，聞言瞪她：“帥也不行，沒退房！”
“哎呦，人家長那麼帥，昨晚和女朋友太激情了應該，體諒一下。”
“那就是他不太行，睡到現在！”
不太行的林煜手撐在洗手台上，下巴殘留著水，麻木和鏡子裡的自己對視。
脖子痕跡密密麻麻，眼下掛著烏青，身子一動後麵還疼得撕心裂肺。
腦子還處於混沌狀態。
昨晚他破處了。
和他的男朋友，快分手的男朋友。
現在睡過了，應該是不可能分了。
房間裡現在就剩他一個，想來顧蕭辰應該是去上班了。
畢竟那麼大一個總裁不能隻圍著他轉。
櫃上的手機“咚咚咚”來了幾條消息。
林煜在浴室清洗完一遍，才攥著毛巾在頭上胡亂擦一邊撈起床櫃電量所剩無幾的手機。
消息那頭沒收到回複，直接戳了電話。
“林煜，你怎麼還沒來？公司周一早會都開過了。”一接通，顧蕭辰溫潤的聲音傳過來。
“你說呢？”林煜反問。
嗓音雜著濃濃的疲憊，這人昨晚折騰他那麼久，現在居然還興師問罪。
顧蕭辰聞言頓一下，緊繃聲音刻意放鬆下來，“我知道我們兩分手還要一起共事，轉為上下屬關係對你來說肯定有影響，但是工作是工作，不要混入感情進去。”
顧蕭辰是林煜談了一年的男朋友，也是他的頂頭上司。
前陣子顧蕭辰和林煜提分手，林煜不大願意，昨晚買醉個顧蕭辰打了電話，想著乾柴烈火一把，沒什麼解決不了的。
“分手？”林煜皺著眉，剛醒來沙啞的嗓音因為這兩個字帶著涼意，“顧蕭辰，你幾個意思？”
經過一夜的浪潮，顧蕭辰還要分手，林煜此時就有點惱火。
分手昨晚還把他睡了？
叫一晚停都踏馬在打樁還要分手？
“林煜。”顧蕭辰叫了他一聲，這一聲讓林煜太陽穴突突跳，對麵繼續道，“我們沒有感情不是嗎？當時在一起也隻是個烏龍，現在分手了也是我不想耗著你，再說，哪怕分手，顧氏也有你一席之地，你的能力是彆人望塵莫及的，不要因為這段莫須有的感情荒廢事業好嗎？”
林煜是個什麼樣的人？理智清醒，完全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感情就放棄自己的事業，但今天居然沒來上班，顧蕭辰納悶又不放心問：“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嗓子怎麼這麼啞？你昨晚喝了多少？”
昨晚晚上八點，顧蕭辰接到了林煜給電話，電話裡林煜喝得爛醉，說話含含糊糊，讓他去接，偏偏公司的合作方案又出了問題，他抽不出空隻能發消息讓林煜自己找代駕回來，林煜後麵沒回他，他也就沒管。
林煜聲音裡壓著火，“顧蕭辰，你和我裝傻充愣呢？你昨晚做的事現在給我裝失憶？”
顧蕭辰說的沒錯，他們沒什麼感情，但此刻有點惱火，這火並不是這塊領域糾葛所致，而是源於他本身的潔身自好。他從不濫交，甚至不交，昨晚那麼做帶著一時糊塗，但也不意味著隨隨便便，睡完了還要再分手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林煜脾氣相當穩定，這是顧蕭辰第一次聽他發火，林煜的話又讓他總覺得頻道不對，試探性道：“林煜，我知道你喝醉了讓你自己回去確實不太好，但是我們現在這情況，我也不可能去接你，昨晚陳氏臨時給我打電話，合同出了問題，這個合作非常重要，我不能因為你一個——秘書，就推了，公司利益為先。”
林煜懵了。
顧蕭辰昨晚沒法接他是什麼意思？
一股強烈的不好的預感湧上來，林煜攥緊手機問：“顧蕭辰，你說，你昨晚來沒來酒店？”
“沒。”顧蕭辰確切道，“你是不是出事了？”
頓一下，顧蕭辰又說，“最近工作很重要，你什麼時候能回公司？我希望你不要把工作和私人感情混淆，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而且——”
顧蕭辰最近忙得很，林煜的能力比其他人強太多，以至於分手了他也不想林煜離職。
得到答案，後麵林煜直接掐了電話。
腦子裡亂作一團。
顧蕭辰昨晚居然沒來！
那他媽和他滾了一夜的男人是誰？！
點開微信，密密麻麻的消息堆出99+
顧蕭辰大概是猜到了什麼，七條消息又蹦出來一條：調整好心態，事業為主
林煜合上眼呼吸一沉一浮。
第二章 叔叔，可以交往嗎
林煜實力超群，坐到秘書長位置隻用了不到半年時間，顧蕭辰在公司裡都要對他禮讓三分，分手了也不希望他辭職。
林煜回到公司是周二上午十一點。
助理陳誌抱著一大資料經過他，又折回來跟著他進了辦公室，賊眉鼠眼在他身上打量了半天。
林煜冷淡看他一眼，“你沒事做了？”
“林秘書，你昨晚去偷人了？”
林煜在顧氏待了四年，陳誌跟著他三年，早就處成了知根知底的兄弟，以至於什麼都敢打趣。
聽到這詞，林煜麻木著臉，“非要擠兌我？”
“不是擠兌你。”陳誌關上門指著自己的脖子，“那麼多印著根本沒遮住，全露在外麵，想讓人不多想都難，話說，你昨天一天沒來，兄弟幾個給你發消息也不回，人家顧總早上八點就來了，這體力是不是有點超標了？”
林煜和顧蕭辰在一起這件事全公司上下沒有不知道的，林煜昨天躺了一天，消息也都看到了，一條沒回，這兄弟時間線還停留在兩人沒分手時。
林煜沒打算隱瞞，拉開抽屜，掏出一包還沒拆的煙，擱在桌上掃他一眼，“不是和他，分手了。”
“哦，分手了啊。”
林煜揪著煙盒上的紅色拉條。
“我靠！”陳誌眼睛瞪大，“分手了！還不是和他？”
林煜手一抖，擰眉看他：“叫什麼叫。”
“哎呦我去，兄弟，我這不是震驚嘛。”陳誌替他拆開煙盒，八卦問，“那是和誰？鴨子？”
林煜瞪他一眼，“你說呢？”
“我覺得不可能。”陳誌換上一副老謀深算、兄弟我懂你的模樣，“因為你清高、潔身自好、不濫交，所以，到底是誰，我們認不認識？”
“不知道。”
“不知道？！”陳誌再一抬高音，“那你這和睡了鴨子有什麼區彆！”
林煜被他吵得頭疼，抓上煙去了吸煙室。
所謂吸煙室，是林煜辦公室裡單獨的一個隔間，林煜煙癮不小，顧蕭辰專門在他辦公室鑿了一個，裡麵放了個沙發，窗戶打開是這座城市的俯視圖。
陳誌坤頭進來。
林煜煩躁吐了口煙，睨他一眼，“你跟進來乾嘛？”
“誒誒誒，有事說。”陳誌生怕被趕出去，匆忙道，“顧總讓你帶下新來的助理。”
“什麼助理？”
“害，他外甥，就一小孩，聽說今年保送了，暑假比彆人多一倍，大學學的金融，顧總就讓他來公司學習了。哦對了，他不僅是咱顧總的外甥，還是咱董事長的兒子，也就是咱顧氏的太子爺！”陳誌露出豔羨的目光，“害，小小年紀就能進咱公司，都怪我爸當年不夠努力……”
顧氏太子爺要來公司，昨天就在公司傳開了，顧蕭辰在陳誌麵前點名要把人送到林煜手下，鐵了心要把這太子爺培養成下一任顧氏繼承人，惹得一群人牙酸。
一進公司就有金牌秘書培養，這什麼豔福？
“……”林煜一言難儘看陳誌。
“你這是什麼表情？”
林煜彈了彈手裡的煙，“你當年保送哪個學校了？”
“啊？”陳誌一愣，“我沒保送啊，高考上的大學。”
“那不就是，你羨慕個屁！”
“……”
“你剛才那表情，很想給人家當兒子。”林煜淡淡道。
林煜嘴一直很毒，陳誌早就習慣，但還是被戳痛了下。
林煜下午被顧蕭辰傳召去了辦公室。
四樓走廊采光很好，天邊夕陽喋血，邊陲天際的斜陽被柱子切割落在辦公室門上。
辦公室裡傳來清晰薄弱的對話。
一個清冷的男聲問：“你真的要娶她？”
“嗯，家裡那邊……”
男生似乎不想聽，“嗯”一聲打斷。
顧蕭辰又問，“你不喜歡她嗎？她人很好。”
“算不上，你前男友更好看。”
林煜在門口愣一下，在腦子裡搜羅一圈沒找到對得上號的人。
懶得刻意去聽什麼，直接敲了門進去。
辦公室窗簾大敞，微風卷簾，白紗輕晃。
辦公室裡除了顧蕭辰還有一個男生，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年紀。
少年人慵懶靠在沙發角落裡，身上套著藍白校服，拉扣拉到頂端，肩上斜挎一條書包肩帶，大概是這個年紀學生的通病，另一隻手拎著看起來沒分量的平板，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聽到動靜看了過來。
湖水一樣的眸子定在林煜的身上。
五官立體，線條鋒利，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成熟。
這張臉還和顧蕭辰有三分相像。
專注看他時候像是認識他一樣。
“林秘書，坐。”顧蕭辰指了下對麵的椅子，又衝沙發上的少年揚下下巴，“我外甥，方離，你叫他小離就行，我叫你來的目的陳助理應該跟你說吧。”
林煜打心底兒佩服顧蕭辰這股鎮定自若，淡淡道：“說了。”
顧蕭辰突然想起似的說，“哎呦，我之前是不是和你提過他？”
嗯？
林煜眉頭飛蹙了下，似乎是有這麼一件事，”有點印象。”
那時候在他倆還在樞海市出差，顧蕭辰接到了個電話，學校老師打電話說方離發燒暈倒了，林煜才知道顧蕭辰還有個在上高中的外甥。
印象並不深刻，聽說成績特彆好，林煜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那就不算太陌生，你以後教他也好教。”顧蕭辰說。
林煜心想，我可去你的，提過又不是認識。
轉頭顧蕭辰拍了下方離說，“這是我們顧氏的秘書長，林煜，你叫他叔叔就行。”
林煜慵懶抬起下巴。
少年人線條流暢，眸子定在他身上，脖頸線條流暢，喉結比較突出，抬頭時候滾動了下，皮膚白皙，在光下更刺眼。
也因此，林煜看到了校服領口下刻意遮掩的一個印子，是什麼不言而喻。
他挑了挑眉。
原來現在的好學生也不過如此。
方離聲線低沉，似乎是剛結束變聲期，薄唇一碰：“叔叔好。”
林煜今年二十五歲，山朗俊秀，目測也隻是二十出頭的青年人，舍棄了年少的清透多了成熟穩重，也不顯得老陳。
因為錯綜雜亂的關係，叔叔這個稱呼到底是重了。
這一聲讓林煜心頭跳了下。
介紹完，顧蕭辰又看向林煜：“小離比同齡人要成熟不少，學習能力也強，但我還是想從底層市場營銷讓他學起，你覺得呢？”
“從層打基礎是好的，但你讓我帶他的話，再從市場營銷學起……”林煜聳聳肩，淡然道：“這我就沒法教了，你得送去胡丙那。”
胡丙是營銷部部長，林煜目前是高層管理，主要負責協助顧蕭跟進項目以及公司走向規劃。
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但更確定了對方離重視度，這明白是要往顧氏總裁位置培養。
林煜覺得有點操之太急了。
方離看起來都不知道成沒成年，大學生活都沒開始，高三暑假就開始進公司學習未免也強人所難了些。
更何況，前男友的外甥，如此抓馬的角色林煜不想乾。
“我知道這有點委屈你，但是小離以後肯定是要進公司的，而且……”顧蕭辰點了點辦公桌，“他以後就是顧氏下一任總裁，你是顧氏最有能力的員工，近些年肯定不會離職的，甚至一直在顧氏發展下去，以後是肯定要和小離共事的。”
合著他就要培養下一任繼承人唄。
林煜掀起眼皮看了眼沙發上的少年，對方似乎是緊繃了下坐直了些，當然也可能是錯覺。
林煜試圖把這身校服和顧氏未來總裁聯係到一起，發覺這可信度太低了。
這和古代三歲繼承皇位的太子有什麼區彆。
林煜冷淡道：“不帶。”
顧蕭辰還想再說什麼，助理在外麵敲了門：“顧總，陳總到了！”
顧蕭辰看林煜一眼，話咽回去又道：“林秘書，失陪一下，陳氏的那個合作還沒處理完。”
出門前轉頭又對方離說：“小離，你和林秘書先聊聊，爭取一下機會。”
顧蕭辰對工作的認真遠比相處高得多，在工作麵前他能輕易拋開所有事情。
林煜和他在一起時候二十四歲，那時候林煜想試著相處一下，幻想能夠談一場結婚的戀愛，畢竟自己年紀也不小了。顧蕭辰和他上下屬關係穩定，是個很好的選擇，兩人在一起什麼事也都方便。
顧蕭辰卻也總是像現在這樣，因為工作事推了和他一切的相處。
林煜看著關上的門有一瞬恍惚。
是顧蕭辰這個人本身就不合適，還是因為他一時病急亂投醫導致自己現在有些失落？
直到方離低沉的聲音叫了他一聲才回神，林煜似乎才想起來辦公室還有一個孩子在。
和顧蕭辰分手繼續合作，並且和不一個陌生人荒唐一夜，對林煜一點影響沒有也不大可能，隻是他自己掙紮感受到時略顯遲鈍，再想到還要把前男友外甥帶在身邊，林煜有點煩躁了。
林煜直接站起身往外走，語氣稍帶落魄說：“等你舅舅回來再聊吧。”
也是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能和這小孩說的。
然而，少年的的話直接把他拖了回來。
“你是對我舅舅還有感情嗎？”
“但是他要結婚了。”
林煜抓著把手飛蹙下眉，轉身看他。
少年人身影單薄，站得筆直，背後的窗戶有風搖晃，微風帶動簾子露出窗外微禿的枝椏，光柔和投照進來。
不等他回答少年抿了下唇，說：“沒有感情的話，可以試著和我交往嗎？”
第三章 叔叔有點不好意思
前男友的外甥要和你交往。
對，沒聽錯。
前男友的、外甥。
林煜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來的了，手直抖，腦子比前天裹了浴巾開門還要混沌。
那雙乾淨純淨、深沉的眸子又浮現上來，林煜直接閉眼靠著辦公桌假裝自己死了。
裝了足足半小時，又被一條短信打斷。
——：林先生，臉刻意被遮住了拍不到。
附帶三段視頻。
不明不白睡了一晚，林煜肯定不會視若無睹的，前天出酒店臨走前要了經理的聯係方式，原本想著今天下班處理，酒店負責人現在已經把監控發到了他的手機上。
林煜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點開視頻。
第一段是酒店大門，男人頭頂壓著鴨舌帽，完全遮住臉趁前台不注意溜了進來。
第二段是酒店走廊，燈刺眼明亮，他進去不到半小時，帶著鴨舌帽的男人敲了門，他拉開門直接勾住對方的脖子把人帶了進去，最後畫麵靜止在門關上的畫麵。
第三段淩晨五點，男人從酒店離開。
林煜：“……”
這兩段視頻裡根本看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林先生，監控可以看出來這人是有備而來。
有備而來？
——：林先生，您仔細想想，您身邊有沒有這類人？
這類人？
想睡他的？
那太多了。
——：我們這邊想向您詢問一下，您是遇到了什麼事？還是有財物損失？
——：財物損失的話，這的確是我們酒店的失職，我們會根據您的損失和要求進行合理賠償。
——：如果是人身受到了侵害，我們這邊建議您報警處理。
林煜：“……”
他實在想不到怎麼去陳述自己被人睡了一晚的事故。
太難以啟齒了。
林煜手指在桌上飛速敲著，最後回了三個字：人沒事。
——：那您有丟失什麼東西嗎？貴重物品之類的。
林煜：沒有，這件事就這樣吧。
他腦子煞時裡浮現一種可能，敲字說：如果後麵有人聯係你們，再找我。
說不定對方睡錯了，也在找他呢。
當然，異想天開的成分太大。
想著，門又被敲響。
林煜彼時對敲門聲有點過激敏感，前天晚上敲門聲讓他被睡了，昨天敲門聲讓他被以為是變態，他衝著門語氣不耐煩：“進。”
把手被一壓，門被推開，門框裡又出現少年筆直闊落的身形。
林煜一臉麻木：“……”
靈魂在身體裡拚命掙紮，嘴角動了又動，最後一個字也沒憋出來。
方離眸子直直注視在他身上，“叔叔，我來跟著你學習。”
“蹭蹭！”
這嗓音又讓那句“可以和我交往嗎？”在林煜腦子裡炸出煙花，半天憋出一句：“我教不了……”
“是因為我舅舅是你前男友嗎？”
“所以你不願意教我？”
走廊上有幾個隔壁辦公室人員，抱著資料不知準備去哪，聞言頓住腳，通過少年人單薄的身形與辦公室的縫往裡麵看。
掩嘴竊竊私語：
“他說前男友，林秘書這是和顧總分手了啊……？”
“什麼時候的事？”
“不知道啊，但肯定是真的，林秘書昨天都沒來，一看是就是吵架鬨分手了……”
“哐當”，水杯重重被摁在桌麵上。
門外幾個人嚇得趕緊溜了。
林煜黑著臉說：“進來，把門帶上。”
書包從肩上卸下來，方離坐到了辦公室的沙發上。
“你舅舅讓你來的？”林煜問。
十七八歲的男生敏感，好麵子，在被明確拒絕後絕對不可能再來敲他辦公室門的，尤有甚者，懷恨在心，從此針鋒相對，一山不容二虎。
八成是顧蕭辰指使的。
方離搖了下頭：“不是。”
林煜：“？”
“蹭蹭”，那句“可以和我交往嗎？”又跳了出來，林煜在這一刻真的希望自己是個無腦生物。
少年人從包裡掏出平板，站起來眸子注視著他，嗓音低沉認真道：
“叔叔。”
“我喜歡你。”
“我想跟著你學習。”
心理學說，人在鄭重講真話的時候，會自動帶上“我”。
辦公室裡太平間一樣的寂靜。
偶爾有風鑽過罅隙衝進來的“簌簌”聲。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林煜手一抖，保溫杯倒在桌麵上，半杯溫水“嘩”滴全部湧出來潑在桌麵上。
方離本能迅速走過來，用桌上的紙巾把水清理乾淨。他一隻手攥著濕漉漉的紙巾彎腰往垃圾桶裡丟，另一隻手撐在桌子上，兩人中間隻有十公分的距離。
林煜可以清晰看到少年凸起的喉結以及流暢的下頜線，鼻尖聞得到校服上好聞的檸檬香，大概是某個品牌的洗衣液的味道。
少年好看的眸子垂下，落在那黑色的西服褲上，大腿部分顏色更深了，被水澆濕了一塊。
“你褲子也濕了。”低緩的嗓音道。
突然的靠近讓林煜卡殼，一動不動，腦子裡是真空的。
直到大腿敏感的部位被一觸，林煜膝跳反射似猛地踢中方離的膝蓋，往後一撤，抓住撐在他桌麵上的手腕，壓著怒氣咬牙切齒問：“你到底要乾什麼？！”
方離安靜看他，神情淡定，林煜此刻有種狂怒無能的無力感。
這孩子太瘋狂了，帶著一種沒有端倪的大膽。
“你脖子上……”方離突然說。
林煜本能捂住脖子，耳尖在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冒紅。
他腦子裡冒出前天晚上那荒唐一夜，此時此刻隻想挖個坑爬下去。
其實脖子被西服領口遮住了，正麵看不清什麼，但方離撐著手，目光從上麵落下去，那斑斑點點的印記無比顯眼。
方離慢吞吞吐出後半句：“怎麼還沒消，我沒刻意咬這麼重……”
即使在克製之下，有些事情早就脫離了理性。
林煜腦子空一下：“你說什麼？”
什麼叫“我沒刻意咬這麼重”？
什麼意思？
骨節分明的手腕從桌上撤下來，手指輕易撥開主人因為發懵的手，指腹輕輕摩挲在花瓣一般的印記上，低低的嗓音混著那股檸檬香砸在心頭：“我留下的印記都沒消你就忘記了嗎？”
林煜還在懵。
方離碎玻璃一樣的眸子對上他的視線，“真的不記得了？前天晚上在‘魅伊’酒店309，你自己把我拉進去的，對我又親又抱，真的不記得了嗎？”
這一刻時空都爆炸了。
“陳誌！”
林煜幾近發瘋的呐喊貫穿長廊。
隔壁辦公室的陳誌以為出什麼大事了，一個箭步飛出門：“我靠我靠，出什麼事了？！”
外麵林煜滿臉通紅，渾身直哆嗦不知是氣得還是什麼，把一個男生往外拽，隔壁組好幾個也聞聲出來看熱鬨。
陳誌硬生生刹住腳，神色一滯。
男生身上藍白的校服被扯出褶皺，背上掛著包，臉上沒什麼表情，隻盯著林煜的臉看。
這好像是顧總的外甥，顧氏太子爺吧？
陳誌惘然問：“林秘書，你這是乾嘛？”
林煜出了名的沉穩，遇事不慌不忙，能夠把控全局，在談判中都能夠麵不改色，在公司四年，從來沒人見過林煜因為什麼事情緒波動如此明顯，哪怕某天辦公室鑽了條蟒蛇，在他們眼裡，林煜都能不慌不忙喝著茶報警，定力堪比苦行僧。
如今出現這種現狀，也第一排除林煜自身原因。
那就隻能另一個人的問題了，陳誌想。
下一秒，林煜把另一個狠狠推到他身邊，撞得他一個踉蹌，林煜胸口起伏不斷，怒吼道：“把他給我帶走！送去胡丙那！還有，告訴顧蕭辰，以後他要是敢進我辦公室一步，我跟他沒完！”
吼完，辦公室的門“砰”一聲被甩上，整條走廊的牆都連著微微震動，沒出來的差點以為地震了。
外麵一群人對著閉合的門看了一會，又麵麵相覷。
有人懵逼問：“剛才那是林秘書嗎？”
“應該是的……吧？”
“這個男生是誰啊，氣得林秘書都喊顧總大名了？”
……
陳誌莫名接了個燙手山芋，遣散人群後撓了撓頭看一旁的男生。
方離一隻手勾了下肩帶站得筆直，看著門心虛地刮了下鼻骨。
陳誌同他看著門，麻木問：“你怎麼惹的他？”
怎麼惹的？
三分鐘前，方離抽回手依舊站得筆直，眸光注視林煜。
指腹抽離後那塊皮膚還是帶著涼意。
方離提出自己的訴求：“我可以追你嗎？”
林煜臉上青紅皂白，拳頭握緊鬆開又握緊，空白的腦子問出了一句理性的話：“你成年了嗎？”
“成年了。”方離頓一下，“那天晚上剛成年。”
林煜幾乎是想死地閉上眼。
然後位置上騰站起來把他往外麵拖。
緊接著就是被圍觀的現狀。
怎麼惹得他也不清楚。
方離認真思忖良久，沉沉回答陳誌：“不知道，他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對，不好意思。
他表白的時候，林煜臉都是紅的，特彆紅。
陳誌長長“啊？”了一聲。
不好意思什麼？
林煜這種冰山美男不好意思是什麼樣？
“所以，他剛才臉紅不是氣得，是羞的……？”陳誌問。
方離：“應該吧。”
陳誌覺得活見鬼了。
第四章 小孩
八卦在任何群體中都流傳得飛快。
下午全公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林煜和顧蕭辰分手了，並且林煜把顧總的外甥趕出了辦公室。
顧蕭辰皺下眉問：“林煜，你為什麼把他趕出去呢？”這質問的語氣還算得上委婉。
顧蕭辰從會議室出來聽說自己外甥被掃地出門，百思不得其解來了林煜辦公室，試圖商討一下。
林煜心裡門清，顧蕭辰肯定會來要個說法。
林煜心虛移開視線，第一次在上司麵前犯了難，沒法遊刃有餘尋找借口。
“是因為我和你的關係嗎？”顧蕭辰又問。
試探的語氣裡也帶著難以置信，他不信林煜會因為和他分手會產生過分的情緒波動，無論發生什麼，林煜這個人都能做到處變不驚。工作起來像個冰冷的機器，處理人際關係也權衡利弊，所有事情都是利益最大化，壓根不會考慮其他的。
然而，林煜半晌點下頭，“是的顧總，我沒法接受我前男友的外甥呆在我身邊，會讓我感到煩躁。”
顧蕭辰很意外看著他，林煜沒做多餘解釋送了客。
下午無論如何，他都沒法靜下心來工作，彆扭得很，很難想象他居然和一個比自己小七歲的男生發了那樣的事情。
陳誌臨近下班進到他辦公室問道一股煙味，吸煙室的小門沒關，陳誌皺著眉問：“你這是抽了多少啊？”
“不多。”
陳誌進去看了一圈，出來一臉嫌棄，“那你煙頭少說半包，還不多呢？要我說，你早點戒了吧，這樣抽下去，遲早得上肺癌，你彆不信，我家那邊有個叔就是煙棍，今年確診了肺癌，做完化療骨瘦如柴的。”
林煜煙癮不小，一年下來戒過十幾次，都徒勞無功，煙，陳誌藏過，打火機收過，都沒用，林煜直接跑進隔壁組，一天沒個三個根是不行的，凶地時候半包也打不住。
陳誌這會念叨著，林煜又拿了根往嘴裡遞，陳誌伸手去奪，被他輕鬆避開，“最後一根。”
“你什麼德行我不知道？”陳誌搶過來丟進垃圾桶，“彆跟兄弟討價還價。”
最後一根陳誌耳朵都聽出來老繭了，往前林煜一天能說十遍。
陳誌被他一弄，現在才想起來自己來乾嘛的，問他，“一會喝酒去不去？”
林煜把煙盒塞進兜裡，納悶問：“平白無故喝酒乾嘛？”
“顧總那邊和陳氏合同談完了要去出差，應該是去顧董那邊。你知道去多久嗎？”陳誌豎起兩根手指頭，“兩個月，足足兩個月！”
“聽誰說的？”林煜皺了下眉。
“甭管誰說的，總之是真的！”
林煜又擰了下眉並不相信。
顧蕭辰的行程有什麼變動，他作為秘書長往往是第一知道的，彆人嘴裡知道的可信度並不高。
林煜扯了西服起身，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走唄，反正也沒什麼事。”-
南城初秋涼意嗖嗖，風刮過來都讓人身子一顫。
林煜把身上的衣服裹緊了些。
陳誌回頭看他一眼，林煜的西服很單薄，還是夏季款，看著就冷，“嘖”一聲說：“你今天怎麼穿這麼少？”
本來還沒太大感覺的林煜，經這麼一提打了個噴嚏。
“你感冒了？”陳誌問。
林煜揉了揉鼻子，“有點。”
進賓館當晚沒覺得冷，隻覺得燥熱，有空調也沒開，第二天起來衝了個澡那會就凍著了，更彆說被折騰一晚。
“折騰”這兩字蹦出來，林煜耳根又紅了下。
陳誌覺得奇怪，“你不會發燒了吧？”
那倒不至於。
林煜搖搖頭示意他進去。
在顧氏有個四人組，關係硬比鋼鐵。一是秘書長林煜，二是助理陳誌，三是市場部部長胡丙，四則是人事部經理江浩，除了陳誌，其他三人在高中就是鐵杆兄弟，讀一個大學進一家公司，林煜的重要性更是可想而知。
除了胡丙，三個人都是GAY。
按照陳誌的說法，林煜清高，不和他們同流合汙，江浩和陳誌都玩得比較開，看順眼一拍即合的情況也有。
耳邊是一聽就知道是江浩放的當下流行DJ，包間四個人，愣是搞了一群的氣氛，林煜給自己倒了杯酒，問：“今晚叫了幾個？”
江浩酒局肯定會帶人的，按他的話說，沒人沒激情，這家夥酷愛曖昧拉絲的感覺，像高腳杯裡迷人的紅酒。
目前播放的DJ震耳欲聾，江浩準備切歌的手挺玄，轉頭問：“你說什麼？”
“我說，你今晚叫了幾個人？”林煜大了點聲。
陳誌在一旁問：“你說什麼？叫什麼？”
江浩關了音樂，包間刹那靜下來。
中間胡丙看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亂聊，笑道：“今晚沒叫。”
江浩：“你們說啥呢，一會叫一會沒叫，鬥地主呢？”
胡丙：“林煜問你今晚叫沒叫人……”
陳誌酒也不喝了，詫異問：“你睡一覺睡上癮轉性了？那哥們技術那麼好？能讓你直接這麼……嗯？這麼放蕩？我告訴你，不是所有“1”都一樣啊，技術看個人的！”
睡一覺？睡什麼？
毫不知情的胡丙和江浩坤頭問：“什麼鬼？林煜和“1”睡了？誰？咋認識的？”
這簡直不可思議。
林煜不是前天才分手麼，怎麼就和“1”睡了？
而且林煜怎麼會和彆人突然睡了？！
林煜哆嗦著抿了口酒。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隨口問了句，被陳誌一點說到技術，思緒有點想入非非，那晚說起來的確很不錯。
但他媽那是他前男友的外甥啊，剛滿成年第一天。
陳誌睨江浩和胡丙一眼，本著四人之間沒有秘密，說：“不然呢？”
包間安靜一下後，江浩和胡丙“我靠”一聲猛地跳起來。
“哐當”林煜重重放下酒杯，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江浩立馬收聲說，“今晚叫不了，有人來。”
“咋了，男朋友？你收心了？”陳誌笑問。
胡丙接道：“不是，有小孩，影響不好。”
林煜心頭一跳：“什麼小孩？”
第五章 我也想抽煙
少年站在門框裡，闊落的身影與霓虹燈交織在一起，身上校服白色區域沾染異彩。
林煜在開門順間看過去，視線隔空相撞。
黑眸鋥亮，在微光下像一塊反光的暗礁。
胡丙抬了下下巴，“喏，顧總外甥，我們現在的情報員，顧總出差消息是他告訴我的。”
倘若林煜現在沒有出現不受控製的茫然，他一定會告訴胡丙，在職場不要和自己上司的某個親戚有較好的關係，你永遠不會知道上司會不會通過這個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什麼消息，更不要覺得自己和那個人的關係會超過血親，大多數人會犯自以為是的錯誤，自認為關係較好，相處坦誠就可以安然無事，這是最愚蠢的，更不能覺得年紀小意味著心思單純。
“誒，你怎麼還穿著校服？”江浩問，“前台能讓你進來嗎？”
方離在左邊的空沙發上坐下，放下勾在身上的背包說：“有身份證，成年了。”
“那就行，這事是我疏忽了，早知道去大門那等你。”胡丙笑道，他抿了口酒看向林煜，“你們今早好像見過了吧？”
具體事情胡丙沒聽說，陳誌隻告訴他林煜讓過來跟著他學習市場營銷的。
“噌”，衣服的布料摩擦過沙發，林煜開門去了外麵，“我出去抽根煙。”
包間幾人麵麵相覷。
陳誌在後麵頭疼道，“煙癮又犯了，算了，壓根就沒消過，隨他去吧。”
江浩隨口一問：“今天抽多少了？”
“一包吧，我今天去找他時候煙灰缸裡都半盒下去了。”
胡丙：“啥事愁成那樣？”
陳誌舌頭在口腔打了個結，繼而淡淡道：“誰知道呢。”
反正，林煜現在肯定在氣頭上。
畢竟林煜說了，再見到這小孩一次，就沒完。
陳誌心想，早知道就不去隔壁組蹭咖啡告訴胡丙來龍去脈了。
誰又料得到胡丙會帶這小孩來。
還不提前打個招呼。
前男友外甥，給誰不膈應？
胡丙感覺陳誌的目光似乎是掃了一下方離，視線跟著移過去。
方離倏地站起來，嗓音低沉說了句，“我去找他。”
“什麼情況？”江浩又開了音樂，這次還好不是DJ，“這小孩跟出去乾嘛？剛開局呢，五人走了倆？我們玩啥？”
包間轉口出去是吸煙室，入秋後夕陽邊陲落下的速度明顯加快，酒吧的長廊鏤空設計，此時微光殘影不足以看清儘頭。
吸煙室人影寥寥，三兩成群手裡夾著煙軀笑聊，煙霧繚繞，從眼頭、口腔、鼻子四處溢出來。
煙灰缸裡躺著三四根殘頭，林煜心煩意亂，還是無法接受。
他怎麼就那麼糊塗呢？
工作也好，感情也罷，林煜從沒有過如此無法挽回的錯誤。
“學生來酒吧乾嘛？”有人夾著煙愣一下。
方離個頭高，在人群裡尤為顯眼，身形扳指，不苟言笑，光是外表一副好學生的模樣，讓人覺得奇怪。
林煜聞言擰眉看過去，少年看著他，眉頭飛蹙一下走過來定在他麵前，林煜偏頭吐出一口煙，嗆了下，煙霧的顆粒在嗓子裡傾軋刺激出生理淚水，“你來乾嘛？”
方離盯著他手裡的煙，看了一會說：“我也想抽煙。”？？？
少年身上的檸檬香混在煙味裡，顯得沒有那麼刺鼻。
林煜皺眉掐掉煙，煙頭丟進垃圾桶裡，語氣沒什麼好感，“小孩子抽什麼煙？這不是你呆的地方。”
“哦好。”
回到包間，陳誌拿著起子開酒，抬頭見林煜一臉煩躁進來，後麵男生比林煜還要高半個頭，目光灼灼落在他兄弟後腦勺上，神情像看……情人似的？陳誌劃掉，暫時又找不到形容詞。
揚下下巴問：“你倆喝酒不？哦不對，小孩喝不了，林煜你喝嗎？”
“開。”林煜在空沙發上坐下，腰被什麼硬的東西膈了下。
扭頭一看，一個黑色的背包躺在他身後。
包間裡一個三個沙發圍著茶幾放，江浩和胡丙占了個去，陳誌在左邊那個沒個正形，林煜坐了最後一個，方離在旁邊站著。
他和陳誌壓根不熟，肯定不會去擠的，江浩胡丙兩個大男人身寬腿長，也容不下他。
方離看一眼沙發上自己的背包，看著林煜道：“叔叔，我能和你坐一個沙發嗎？”
剛想站起來和陳誌擠的林煜硬生生把屁股放下來咬牙挪了一點地方道：“坐！”
明明方離可以說“我能坐在這嗎？”，林煜再說“你有個包太擠了，我去陳誌那。”，這樣兩人可以完美避開，偏偏方離問的是“能和你坐一個沙發嗎？”，林煜在職場上圓滑得到，本能不讓人麵子掉在地上，沒想到這職業病在一小孩身上還大展拳腳了。
感覺沙發陷下去一塊，檸檬香壓過來，林煜哪哪都不舒服。
胡丙“嘖”一聲，“林煜咋一臉不高興呢？”
“你分手了你能高興？”江浩笑道。
陳誌挑了挑眉，謔，人家前男友顧總的親戚還在這呢，你們可真敢說。
林煜灌了半杯酒，口腔裡的煙味被占據大半，岔開話題，“陳氏那個合作……”
胡丙這個個工作敏感肌立即抗議：“誒！停！喝酒呢，你扯什麼工作上的事。”
一個話題聊不下去後，林煜會立即切換下一個，說到工作也不過是如此。
陳誌從手機上挪來視線，突然問：“你記得公司附近那家健身館不？”
“嗯？”
林煜想了下，“記得，怎麼突然提這個？”
陳誌舉起手機，是微信的聊天界麵，“他剛知道你分手了，找我要你聯係方式。”
林煜皺了下眉。
去年陳誌和江浩非要嚷嚷著去健身，一群人去辦了年卡，實際上也沒去過幾次，裡麵的一個健身教練見到林煜第一麵眼都亮了，卡費都沒準備收，可惜聯係方式沒來得及加上，林煜和顧蕭辰在一起了。
如今林煜分手了，知道消息馬不停蹄聯係林煜。
旁邊的背包鏈條拉開的響聲伴著主人的狂躁。
陳誌繼續攛掇，“馬上又要交費了，要不你倆試試，讓他把我卡費免了？”
第六章 南城知我意
“好建議！”江浩捧哏，“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那人也確實不錯，對吧胡丙？”
兄弟的終身大事討論起來一點也不含糊。
林煜儼然是不樂意考慮，悶聲灌一口酒，一滴酒液從口角溢出，順著喉結滑下，無比性感。
胡丙：“我覺得還行，但是林煜剛分手，應該沒這心思。”
林煜嗓間溢出一聲笑，不置可否。
陳誌踢了踢他的腳，“真沒想法啊？”
林煜淡聲：“沒。”
平板的光在包間在一晃映在少年的臉上，幾人才想起來這邊有個孩子，一時又不理解看向胡丙。
幾個大男人喝酒帶一個小男生來乾嘛。
下班前江浩去胡丙辦公室問要不要去酒吧慶祝一下林煜脫單，方離聞聲問胡丙能不能帶上自己，胡丙當時挺詫異的，糾於是顧蕭辰的外甥沒拒絕。
幾個人聊天倒顯得孤立了這孩子，胡丙想著找點話題聊聊，順著問：“小離，你在學校有喜歡的人嗎？”
方離的目光硬生生從平板上離開，乾巴巴說：“在學校沒有。”
林煜又想起來了今天方離在他辦公室說的話，磨了磨牙。
“喜歡校外的啊？”江浩挑挑眉，“同一個學校會耽誤學習吧，話說，你這種在學校應該有很多人喜歡吧？追你的是不是特彆多？”
“沒有。”方離立即說。
幾人均一愣，有愛慕者是件很正常的事，方離這反應倒顯得像一件羞愧的事。
尤其在這種情竇初開的年紀，應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那你和你喜歡的那個人在一起了嗎？”陳誌問。
方離搖頭：“沒。”
“嗯？怎麼，他不喜歡你嗎？”
林煜感覺旁邊似乎是有目光掃過來了下，捏著酒杯的手顫了下。
他真怕方離當場說喜歡他，他一定會原地爆炸的。
太抓馬了，前男友的外甥怎麼會喜歡自己啊？
難不成就因為睡了一晚就要以身相許？
林煜覺得自己這思想刹那危險起來，睡了不確定關係這不是沒責任心嗎？
可他……
那他是被睡的，算他吃虧好了！他不要這小屁孩負責！
林煜前所未有緊張，初春涼意沒散去，他背後浸了一層密密的汗。
“嗯，我們不熟。”方離說。
“暗戀啊？”
“不算。”方離頓一下，“應該是明戀，我說了我喜歡他。”
“牛！”
江浩舉起酒杯，中氣十足：“是條漢子！”
胡丙問：“你成年了會喝酒嗎？給你倒一杯？”
“我自己來。”
方離隨手摸了一瓶叫不上來名的酒，起子撬開蓋子發出“噗”一聲，酒倒在透明的山川被裡“咕嘟”幾聲。
“你真能喝嗎？”陳誌不確定問，“酒可不能勸，後勁還挺大的，你年紀還小。”
“能喝。”
方離看起來比同齡人成熟許多，雖然這感覺來得莫名奇妙，卻叫人信任。
灌滿的酒杯裡的液體被霓虹燈一晃，方離捏著酒杯看向林煜：“叔叔，我敬你一杯。”？？？
林煜麻木看向他，劍眉一擰，硬生生憋出來一句：“我喝飽了，你找陳誌吧。”
陳誌：？
喝什麼了？飽了？
我說兄弟，你彆太離譜。
對，這是你前男友的外甥！但也是一個孩子！
陳誌再心裡飄完彈幕對方離一笑，“你林叔叔今天身體不舒服，有點發燒，你彆想太多，我們陪你喝。”
林煜不待見方離就差寫臉上了，江浩和胡丙主動打起圓場，免得方離不高興找顧蕭辰給林煜穿小鞋。
少年蔫了下，目光灼灼看一會收回視線。
在包間裡這兩個小時，林煜如坐針氈，渾身像是被刺紮了。
明明做事如魚得水的人，居然在一個小孩這犯了難。
到底是還是怪酒後亂性。
包間裡酒氣衝天，胡丙和江浩跌跌撞撞起身，兩人住一個小區，打了招呼就走了。
陳誌抬手對他道：“你倆先走，我這還有事。”
林煜走到門前才意識到陳誌的“你”後麵還有個“倆”。
方離麵前擺著一個空酒瓶，身子半弓起，校服包裹出緊致的線條，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
男生臉色基本沒什麼變化，眉眼情緒單薄，除了醉態感受不到其他的。
看樣子他要把人送回去了。
林煜肉眼可見煩躁。
理性告訴他，彆和這個孩子有太多牽扯和糾葛，這個年紀的人最偏執，年紀小更容易衝動。
寡淡的觀望片刻後，男生抓著包艱難站起來，嗓音低啞，“叔叔，可以送我回去嗎？我有點暈，好像有點醉。”
林煜看他那下一刻就能倒下去的身子想，這是有點醉嗎？
出了包間，林煜左肩一沉，原本保持著一米距離的男生，額頭抵在他的肩上。
正常的社交距離往往會保持一段距離，不會有任何肢體接觸，林煜能接受的基本上全是正常社交，而且他是GAY，對同性敏感度更高，不會和什麼人太親密，哪怕他們四個，也很少說去打打鬨鬨，避免了許多磕碰。
溫熱的呼吸穿過薄薄的布料打落在肩頭，一晚上的不舒服開會似得全部出席。
林煜無奈掰正方離，一隻手抓物件地扯著方離的書包帶人下樓打車。
南城晚間涼風襲過，風吹過帶著淡淡的酒香，他們正逢夜間的車流高峰期，司機堵車在兩公裡外的紅燈處。
林煜把人摁在石墩子上，問：“你住哪？”
方離坑這腦袋沒說話，外麵華燈一片，林煜站著的高度能夠看到衣服支開露出的後背，抓痕青麵獠牙。
林煜愣一下，倘若不是知道緣由，他會驚歎咋舌，可一想到這痕跡是自己留下的，煩躁想逃。
後背那塊感覺到了涼意，男生抓下衣領讓衣服貼合無縫，才回答林煜：“知意小區，217。”
知意小區啊……
林煜瞪大眼：“什麼小區？！”
方離有耐心又重複一遍。
林煜原地爆炸。
和他一個小區！
還住對麵！
他特麼219的！
他明明記得前天217還沒住人的！
空中的風比林煜先前感覺到的還要涼，甚至裡麵帶著莫名的煩躁。
第七章 泊鬆亮斑
林煜年輕，其貌張揚，告白裡有男有女，有比他大的，有比他小的，但差距基本上在三歲之間浮動，有第一次見麵揚言要搞純愛的，有第一次見麵想發展一夜/情的，太多太多了，合乎情理的，飛簷走壁奇葩的，什麼樣都有，按他自己的話來說，有什麼場麵是他沒見過的？
對，以前沒有，現在終於有了。
知意小區的住戶基本是上班族，彼時樓道黑暗一片，寂靜無聲，除了那亮堂堂的九點七寸平板和微醺的方離。
少年一隻手抓著林煜的手腕，掌心有溫熱的汗貼在林煜的皮膚上，平板墊在抓著林煜手的臂彎上，另一隻手遲緩滑動屏幕。
這小孩在包間裡就一直撥弄自己的平板，足足半小時，一群人包括林煜在內，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林煜垂下眼，這會，雲開霧散。
平板刺眼發出刺眼的光，備忘錄密密麻麻展現在林煜眼前……和耳邊。
方離咬字清晰，嗓音黏糊：
“林煜叔叔你好，我叫方離。”
“今年十八歲。”
“人海茫茫，能遇見你我很幸運，
“在我眼中你一如泊鬆亮斑落在我的心上，
“你可能對我不熟悉，但我很喜歡你，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心動不已。
“我曾經以為我們不會有任何牽扯，直到前晚，我們發生了關係，我確定了對你的喜歡。
“我聽到你哭著讓我停下的時候——唔。”
林煜猛地捂住方離的嘴：“你給我閉嘴！”
林煜用網絡用詞來形容，是個徹頭徹尾的淡人。
雖然這話如今誰見了都要擠兌。
但他的確是。
然而這三天的事，卻讓他屢屢發脾氣，全身上下都冒著火。
走廊裡安靜如太平間般寂靜，搭在方離胳膊上的平板重重砸在地上發出沉痛的悶響。
林煜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男生居然能當麵把難以啟齒的話陳述出來。
方離似乎是醉了又沒醉，至少他還能清晰讀出備忘錄裡密密麻麻的“告白”，方離背抵在牆上垂眼看林煜。
林煜身子直抖，“首先，這件事情你給我爛在肚子裡，其次我不可能會喜歡你，最後，你以後不許再給我瘋言瘋語，說什麼你喜歡我之類的話，不然我就……”
他噎了下，撂下狠話，：“我就把這件事告訴你舅舅！”
“嗚嗯麼？”
掌心的唇柔軟帶著涼意，摩擦著手掌。
林煜皺眉抽回手，語氣差勁：“你又說什麼？”
方離：“為什麼？”
喜歡舅舅的前男友，你說為什麼呢？
林煜一手去輸家門密碼，恨不得抓緊逃，警告道：“沒有為什麼，以後彆煩我。”
門被甩上“砰”一聲在走廊裡遊蕩片刻。
方離背抵在牆上，時間一長能感受到牆壁清晰的涼意，月光透過儘頭的鏤空長廊斜斜照進來落在少年的身上，光影交疊，明暗半摻，平板散發出刺眼的光。
過了許久，方離彎腰撈起地上的平板遲鈍輸入密碼。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很快。
比前天晚上還要快-
翌日林煜眼下頂著烏青進了公司，為了避免和對門男生特意一個提前一個小時到辦公室。
陳誌叼著手抓餅路過，手機顯示七點四十五，看見林煜辦公室門開著通風詫異坤頭進來，“你今天來這麼早？怎麼，起來吃早餐啊？黑眼圈這麼重，沒休息好啊。”
林煜上下班除了有特殊——還得是緊急情況類的，都是踩點動身。早餐更是不可能吃的，林煜上大學那會就沒這個習慣。
何止是昨晚沒休息好，較於平常，今天他早起了兩個鐘頭，在辦公室待了一個小時，困意席卷，饑餓感因為陳誌手裡那塊冒香氣的手抓餅在胃上瘋狂跳動。
林煜打了個哈氣，“手抓餅哪買的？”
“公司樓下啊，大叔都在樓下擺了兩年攤了。”陳誌又嘲諷道，“也對，你八百年都不吃早飯，你隻知道哪家店賣的煙是好的！”
林煜偶爾會和他不帶情緒地拌兩句嘴，今天哪哪都不舒服實在提不起興趣。
陳誌每日路線很規範，提前二十分鐘到公司，去自己和林煜辦公室中間的小組溜一圈再去胡丙那逛一圈，遲二十分鐘到工位坐下，今天比較特殊，林煜也提前到了。
陳誌對胡丙豎起三根手指：“我敢打賭！他絕對堅持不了三天！”
“你不廢話嗎？”
胡兵笑著說，把手裡的一遝文件放在方離麵前。
辦公室多了一張辦公桌，是為少年準備的，方離今天沒穿校服，換了黑色的休閒裝。外麵的風挺大，少年剛到沒幾分鐘，坐下這會扯下衛衣連體的遮風帽，把背包裡的東西一一掏出來，一隻黑筆、一隻電容筆、一個平板，接過胡丙遞來的資料整齊放在桌上道了生聲“謝謝”。
陳誌和胡丙傻聊了一會，方離突然抬頭問：“叔叔，我是學完市場營銷之後就能去林叔叔那邊學習高層管理了嗎？”
陳誌挑了下眉：“你好像很想去林煜那？”
陳誌昨晚發現，林煜對這個男生的煩躁和厭惡雖說不深，但浮於表麵，他不相信方離看不出來，更何況林煜和顧蕭辰的關係明眼人都清楚，可為什麼這個男生對林煜的好感那麼強？
真是匪夷所思。
方離抿唇說，“想往上學一點。”
年少輕狂，總覺得人生可以創造可能。
陳誌點點頭，可以理解，繼而道：“想往上學一點可以，但是不會是他帶你，等你學完銷售來我這邊，我會親自帶你。”
“為什麼？”方離皺了下眉。
似乎不滿意。
林煜名義上是顧蕭辰的秘書，實際上已經 半坐上了副總經理的位置，公司上下都心知肚明，當下就差顧蕭辰放權這一步。陳誌最開始是顧蕭辰的助理，後來被配給了林煜，這便顯而易見了。
陳誌可以理解少年的慕強心理，林煜職位在他之上，實力比他強，方離想要追隨林煜情有可原，但林煜可不願意，他憂歎道：“咱林大秘書很忙的，事情很多，沒辦法和你一對一，你隻能跟我。”
“他是不是討厭我？”方離又問。
哦豁，你還能感覺到啊？
但這話容易上傷小孩子的自尊心肯定不能說出來。
陳誌委婉道，“也不是，你是顧總的外甥，顧總是咱林大秘書的前男友，沒人對前任有好感，包括和前任有關係的，明白了吧。”
第八章 副經理
一語成讖，午休之後林煜昏昏沉沉的，腦子比宿醉醒來還要脹痛，摸了下額頭，似乎有點發燒。
陳誌敲了門進來說：“顧總叫開會。”
林煜搓了把臉，喝掉剩下的半杯涼咖啡道：“這就來。”
顧氏的早會是在周一，臨時通知會議寥寥無幾，林煜在公司待了四年，也就前兩年碰上幾次，想來事情也是蠻重要的。
高層管理人員整齊劃一在會議室坐好，正中的顧蕭辰不苟言笑。
林煜是最後一個到的，所有人默不作聲留給這位顧氏二把手讓出總經理旁邊的位置。
顧蕭辰右手大拇指緩慢地一下一下敲著桌麵，眼神沒給他一個，不滿意幾乎是寫在臉上。
沒有任何一個老板會忍受自己的員工比自己遲到，在上司眼裡這就是消極怠工，是態度問題。
會議室適時安靜，能聽到一旁飲水機運轉的聲音。
林煜低聲說了句：“抱歉，來遲了。”
在職場，林煜知道怎麼做人，更能敏銳感受到上司的情緒變化，會隨機應變。
往常林煜街道通知會立即來，今天的時間差打在了他那半杯咖啡裡，昏昏沉沉的感覺讓他提不起興致。
好在顧蕭辰並沒有為難他，臉色稍微緩和，敲著桌麵的手也停下來了，清下嗓子說：“今天臨時把大家叫來開會，是有兩件事情要通知一下，第一，接下來的兩個月我不在公司，希望在座的高層管理可以儘忠職守，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出差兩個月？
作為一個合格的秘書，理應掌握老板的行程第一手消息，而這則消息在昨晚林煜已經聽到，他第一次出現紕漏疏忽。
“第二件事是，公司肯定不是我能獨當一麵的，所以今天把大家叫過來是需要選拔一位副經理的，在我出差這段時間負責公司上下的管理。”
兩個消息，關乎其身的隻有第一條，在場的心中都有數，這位置
現任秘書長林煜所屬，豔羨又覺得沒意思。
生病的時候感官像是被籠在霧裡的視野，逼近才能意識到，不知多久，林煜遲鈍提神，抬頭對上四/人幫另外三人的眼神，他們的眼裡寫滿“勢在必得”。
林煜：……
沒有人會討厭升職加薪，林煜也不意外。
然而上司對這種模樣漠視、鄙視、厭惡，顧蕭辰側目看林煜，露出今天會議首次還算和藹的笑：“林秘書，你在公司負責最多，看得人也多，有覺得好的嗎，舉薦一下？”
舉薦一下，而不是“你能任職”。
言下之意，任何人都可以，你沒機會。
林煜臉色僵硬一瞬，顧蕭辰這是故意給他找難堪？
其他人也紛紛投來目光，林煜的職業素養讓他迅速調整好情緒一板一眼回答。
林煜特意避開了江浩、胡丙、陳誌，顧蕭辰不是單項拒絕他一個人，還包括他身邊三個關係較好的，否則也不會把選擇權拋給他，因為選拔要公平公正，不能牽扯任何私人恩怨，林煜和其他三人好，即使有能力任職，也不能完全說服彆人。
最終，副總經理位置定給了策劃部部長林燕。
會議結束後所有人離開，顧蕭辰敲了敲桌子讓他留下。
林煜十分不滿，情緒幾乎要溢出來。
顧蕭辰抿了口茶水，說：“林秘書，知道我為什麼不把這個位置給你嗎？”
對林煜的不滿意來源很簡單，首先林煜拒絕指導方離這個“關係戶”，在顧蕭辰心裡就是帶入私人感情，意氣用事，其次則是今天出的插曲。
林煜冷靜了下，說：“抗拒本職的任務，工作帶入私人感情，不能夠冷靜處理事情。”
“知道就好。”顧蕭辰放下杯子，起身淡淡道，“我希望我不在的這兩個月，你能夠調整好心態，讓我在你身上看到那股對工作熱情。而不是因為無關緊要的，推諉責任。”
顧蕭辰向來是點到為止，林煜至今也沒聽過這麼直接的批評，臉上火辣辣的。
臨走前，顧蕭辰扔下糖衣炮彈：“憑借你的能力，調整好狀態，這個位置以後還會是你的。”
領導層變更風雲莫測，公司上下也摸不準是個什麼局勢，人為權拚為錢迷，突然晉升的林燕走路一深一淺，氣若遊絲沒回過神來，低頭小聲問一旁的人：“顧總這是什麼意思啊？和林秘書分手之後故意整前男友嗎？”
“不知道誒，但這肯定要和林秘書結梁子了，還有助理部和銷售部那幾個，都是一起的，顧總也真是的，非要把火拱到彆人身上。”
林燕大腦缺氧，搖搖頭：“不至於吧，我覺得林秘書不是那樣人。”
“防人之心不可無，林秘書坐到現在這個位置有多拚咱們又不是不知道，你想想，當時他還是咱們部門的，搖身成了秘書長，顧總對他都得笑臉相迎，你說這能是一般人嗎？再說，顧總咱又不是不懂，他看人有多嚴厲，兩人還談了，你能說林煜沒點手段嗎？”
林燕腦袋一個比兩個大。
林煜連著兩天提前一小時到，下班腳揩油似的，陳誌除了早上能見到他，晚上根本找不到人。
午休結束後，林煜覺得身子異常重，腦袋昏沉貼在桌麵，呼吸重得很，他摸了下額頭，比前天還要燙，昨天回去原本想吃藥，奈何家裡沒有，林煜難受懶得出去，索性洗了睡，沒想到這會更難受了。
當晚林燕給策劃部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沒兩小時接到了林煜的請假條。
她抖著手簽了字。
林煜臉色不太好，抽走假條說：“林總，那我就先回去了。”
林燕連連點頭，“好，注意休息。”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測體溫，林煜迷眼看了下，三十八度七。
他很少會發燒，一旦燒起來就會很難受，頭暈目眩想吐，腦子裡裝著軟棉花。
屋漏偏逢連夜雨。
林燕剛坐上副經理位置不到兩天，林煜這一假請完，不知道公司又會出現怎樣的風言風語。
第九章 生病
顧氏按照嚴格的早八晚六，八小時工作製。
陳誌特地提前來截下班鞋底揩油的林煜，依然撲了個空，一臉納悶問路過的林燕，“林總，林秘書人呢？”
“林秘書生病請假了。”
“謝了。”
問完陳誌直衝胡丙辦公室。
胡丙正在給方離整理思維導圖，方離學習能力遠在他意料之外，正感慨著，見陳誌進來像是找到的口子，高興說道：“陳誌，我跟你說這孩子特聰明，一教就明白，自學能力也非常非常出色！”
聞言陳誌掃一眼辦公桌前握著電容筆的男生。
男生安靜標注什麼,沒有受到他這個突然衝來的乾擾影響，清冷的眸子微垂。
過了十幾秒，似乎是完成了手裡的東西抬頭問胡丙，“這個部分學完了今天可以走了吧。”
方離來顧氏學習不是工作，當天進度完成之後自然沒有等到時間再離開的必要，也用不著遵守他們的早八晚六。
胡丙衝他點點頭，“學完就可以走了。”
方離來了公司三天，胡丙每天都會給他布置任務，處理完了才能走，這三天方離每天都是提前兩三個小時，然後安靜呆在辦公室自學大學需要學習的知識，自律兩個字展示得淋漓儘致。
陳誌看完這操作回神和胡丙說，“林煜生病請假了。”
“生病？他咋了？”
門把手被壓下去一半突然停住，少年鬆開手，另一隻手勾住背包肩帶側過身來看陳誌。
胡丙納悶問：“你不回去了？”
陳誌也疑惑看過去，方離乾淨的眉眼直勾勾盯著他，弄得他全身不舒服，陳誌擰下眉頭問，“你盯著我看乾嘛？”
方離抿抿唇，“你剛剛說林叔叔生病了？”
“昂。”陳誌麻木拖腔道。
不是，他說話聲音很大嗎？
剛剛衝進來頭都不抬一下，現在一聽到林煜耳朵比狗都尖？
我說，小孩，你這愛慕心理沒必要這麼強ok？
“他生什麼病？”
“不知道。”
“去看醫生了嗎？”
陳誌：“……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麼？”
倘若不是男生的表情安靜得像湖水一樣，陳誌絕對懷疑這小孩在暗諷自己。
“要麼感冒，要麼就是發燒了，前兩天看他有點狀態不對，總之不是大毛病。”陳誌睨他一眼，有種被牽著鼻子似的不爽，“你問這個乾嗎？”
方離沒理他的問題，又問：“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陳誌：“……”
“估摸是回家休息了，你林叔叔一直這樣。”胡丙說。
林煜生病從不告訴彆人，請假回家，吃完藥就躺床上休息。之前他們覺得林煜最起碼會去醫院看一下，掛個號，直到有一次陳誌死活要照顧他，才發現林煜居然是這麼折騰自己的，後來生病，陳誌說什麼都要陪在他身邊，奈何林煜說他太聒噪吵得更自己難受，各種理由把他打發走。
方離在“你林叔叔”這四個字上糾結了片刻，道完謝拉開門繼續往外走。
“他那麼關心林煜乾嗎？”人走後，陳誌匪夷所思問胡丙。
“誰知道呢。”
“你不覺得奇怪嗎？林煜那麼討厭他！你看他剛才那樣子，”陳誌喋喋不休，“比我都關心我兄弟！他不會是趁林煜生病動動拳腳吧？我靠！我兄弟命真慘，要壯烈犧牲在一個小屁孩手裡了！”
胡丙好笑看他表演，“那你抓緊去救一下林煜，不然要壯烈犧牲了。”-
離開公司的林煜對背後一切渾然不知，量完體溫加件外套下樓去小區的診所拿了盒退燒藥。
吃完藥，去浴室衝了個熱水澡，出來套上睡衣準備休息，陳誌電話猝不及防跳出來。
林煜頭痛欲裂，呼吸軟綿綿的，他不想這樣子和任何人交流按了掛斷，敲字揮了過去：發燒休息，彆打，吃藥了
陳誌：哦
陳誌：要不要我過去陪著你？
—：不用
下麵又彈了兩條，林煜實在沒心情看，滅掉手機丟到櫃子上。
生病卷來的困意，像是濃稠的霧，深陷其中，意識迷迷糊糊。
剛躺下不到十分鐘，隱約快要睡過去，一陣敲門聲襲來，把他拽出霧裡。
林煜煩躁抓過手機。
五點十三。
這會不可能是陳誌。
腦子裡冒出來一個人影，他意識到什麼走到門前問：“哪位？”
外麵沒回答，依舊敲門。
小區之前經曆過幾次偷竊，即使小區有監控，但是權限挨個沒有落到戶主手裡，出事在調查麻煩得很，一個監控也花不了多少錢，戶主不約而同在自家門口裝上監控，也不是多大的事，林煜也順手安了個，此時第一次發揮了作用。
林煜擰眉查看手機裡的監控，果不其然，原本因為生病不太好的臉色因為門前的站著的少年更差勁下來。
顧蕭辰在公司給他的下馬威，在生病的催酵下，成功讓林煜心裡長了個疙瘩，麵對方離這個直接矛頭，林煜氣不打一處來。
“趕緊回去，再敲門我找物業過來了。”隔著門，林煜冷聲說，又因為發燒，喉嚨也發炎聽起來帶著無奈。
他有點後悔沒多買盒消炎藥。
現在再出去他是不願意的，這事指定得等明天再說。
門外的少年停下手，心有靈犀抬頭，看向監控。
屏幕裡少年的臉格外清晰，尤其是那雙安靜得像一灘湖水的眸子。
林煜猝不及防隔著屏幕和外麵的人單項對視好幾秒。
方離依舊沒有表現出一點要離開的意思，林煜不耐煩剛要說什麼，被門外的少年動作打斷。
男生脫下永遠單肩掛著的背包，拉開鏈條，從裡麵掏出一個鼓鼓的塑料袋，對著監控平靜道：“林叔叔，這裡麵有藥，退燒的、感冒的、消炎的，陳助理說你生病了，我給你掛在門上，劑量醫生標注了，按時吃。”沒有因為監控後麵的視線有任何不適感。
林煜：？
我們很熟嗎？
我是小孩子嗎？
俗話說巴掌不打笑臉人。
煩躁的話在嘴裡繞一圈又咽回去，林煜道：“藥你拿回去，我自己有，用不著你關心。”
聽完，方離在門口看了會，最後目光定在旁邊的置物架。
小區的門是活動手把，平時戶主點外賣或者快遞點東西不在家、沒法及時取，東西掛在門上從裡麵去取會隨著門把活動掉到地上，為了避免有重要物品損壞造成的經濟損失，小區人性化在各家門口安了置物架。
在林煜疑惑的眼神方離把藥袋子放到置物架上，衝監控說，“藥在這，我回家了。”
為了保護其他戶主隱私，戶主安裝的監控小區管理人員嚴格進行審理，隻能檢測到自己門口這一小塊區域，照不到對門，方離說完身影便挪出監控。
林煜皺眉想，這是回去了還是在看不見的角落藏著了？
想完覺得可笑。
他又不要那藥，管他回沒回去。
第十章 早飯
南城初春涼意瑟瑟，部分人家空調保持同冬季一樣運轉的習慣。
淩晨兩點，知意小區217亮起燈。
腦子被裝進棉花裡，不停摔在地上，上下起落。
林煜是赤裸裸被燒醒的。
天玄地轉，林煜以為是空調的緣故，摸來遙控器搗騰半天，迷迷糊糊發現，空調壓根沒開。
後知後覺，洗完澡那會的熱是他發燒的緣故。
炙燙的氣息蘊在胸腔，進到廚房毫無預兆在門框上磕了下，痛意蔓延後逐漸模糊，林煜提了點神，勉強喝下半杯水，胃裡又泛起酸痛惡心。
三十九度四，體溫比前天下午還要高。
這麼燒下去估計得燒暈過去。
林煜在沙發上艱難喘口氣覺得有必要去醫院看一下。
他這個狀態沒法開車。
陳誌、胡丙江浩明天還要上班，這會估計還在睡覺。
想來想去，林煜調了個APP叫了網約車。
他頭一次意識到，生病有個人照顧會好些。
主要是之前生的病，沒讓他這麼含糊不舒服，吃點藥躺下休息一晚，第二天就能痊愈，多年下來林煜也習慣了，如今被褪去精氣一般，五臟六腑控訴不適，這場毫無預兆的高燒把他折磨出前功儘棄的挫敗感。
寬鬆的蝶翅藍高領毛衣領口嚴絲合縫套住脖子，嗓子裡有火辣辣的痛感，林煜偏頭咳了一聲，肺部生疼，刀剜一般。
廊道裡的風專挑縫往懷裡鑽。
醫生給他開完藥單又打上吊瓶，囑咐幾句注意事項匆忙去接應彆的病人。
換季抵抗力弱的會成為病號，醫院並未因為夜色消散多少人潮。
林煜右手百無聊賴在手機裡切換各種APP，每個不到三分鐘匆匆退出來，末了鎖屏閉眼靠在椅子上。
休息倒算不上。
耳邊是全嘈雜的人聲，有生病的小孩子紮針的哭喊聲，大人低喃的輕哄聲，還有——
“寶寶不難受，掛完水就好了。”
小情侶之間膩歪的情話聲。
聽得林煜太陽穴突突直跳，完全不可能歇息，連他小憩那點念想都破滅掉了。
然而輸液室裡都有一個共同點，在這個神經衰弱的時間節骨上，其他人都是有人陪的，除了林煜是一個人。
林煜閉眼後又睜開，把輸液器開到最快，一個小時之後拿著醫生開的單子取藥打車回了小區。
一來一回，浪費三個半小時。
南城的天蒙蒙亮，長廊裡都是昏暗的，蕭殺的冷風嗖嗖竄進安靜的廊道。
地上房門裡透出來的明亮切塊。
林煜一驚，他燒迷糊了走時沒鎖門？
217的房門大敞，客廳裡刺眼的光投落出來，模糊籠罩在置物架上。
是對麵的光。
林煜挑了下眉，
這個點起來乾嘛？
還把門開著？
但不是自家，有驚無險，他鬆口氣，輸入密碼時又目光掃到被門框切割出塊狀燈光籠罩的置物架，上麵有一個鼓鼓的塑料袋。
愣了一下林煜才想起來這玩意的出生，沒打算要，又收回目光。
“你出去了？”身後竄出一個清冽的男聲。
小區如同前天晚上的安靜，小區的密碼鎖輸入時會發出滴滴的聲音，在鴉雀無聲下格外清晰。
“滴——密碼錯誤！”林煜手一抖，輸錯了最後一個數字。
檸檬香拌在風裡有一股清新的涼意，倏地壓過來。
方離問：“不記得密碼了嗎？”
林煜動了下身子。
總是一站一坐的版式，林煜從來沒有這麼直觀發現十八歲的男生可以這麼高，從他的視線裡隻能看到禮畢青春期發育期的喉結，以及黑色衛衣沒遮住部分清晰的線條，方離側身站在陰影裡，幾乎和黑色融為一體，又獨特顯眼，烏漆的眸子定在他身上。
林煜飛速輸入密碼推開門，不想多聊“嗯”一聲。
不料手腕被從後麵抓住。
方離說，“等一下。”
對於肢體觸碰，林煜略帶反感，抽回手語氣不大溫和：“你又有什麼事？”
方離從置物架上取來那個放了一晚的袋子遞到他麵前，“藥沒拿。”
林煜麻木看一眼袋子，又看一眼滿臉認真的男生。
胡丙是不是給這孩子的任務太輕了？
這孩子是不是沒嘗過社會的毒打？
是不是有什麼病？
林煜在心裡連問了三個是不是，也想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這麼纏人，自暴自棄扯過塑料袋“砰”一聲甩上門，連同自己在醫院開的扔去了沙發上。
反正他也不一定吃，在家放著還省得以後花錢去買。
不要白不要。
屬實是委曲求全了。
十分鐘後，敲門聲再次襲來。
林煜門前懶得去，調開監控一看。
果不其然，還是方離。
男生端著一個飯盒站在門前，第三下手沒落下去，若有所思看向監控，眸子深沉，“叔叔，我給你做了早飯出來取一下。”
沒完沒了了是吧？
林煜眸光暗了暗，切出去打了個電話後安然無恙繼續欣賞屏幕裡的畫麵。
方離在外麵等了十分鐘，又敲了一次門：“陳助理說你總是不吃早飯，不吃早飯對胃不好，我……”
話沒說完，也沒等到開門的林煜，方離等來了物業。
物業剛被叫醒，頭發還亂糟糟一片，草一樣飛舞，“你乾嘛呢？”扯著疲憊的嗓音問。
鏡頭裡男生飛蹙下眉。
物業在他身上打量一會，又看看兩扇門，沒看出來什麼東西，疲憊說：“彆敲了，217戶主都投訴了，說你一直敲人家門，這才幾點啊？你們小孩經曆都這麼旺盛嗎？趕緊回去，彆打擾人家休息。”
方離不死心看了一眼監控，又在物業的凝視下抱著飯盒挪出監控，想來是回去了。
物業衝監控說了句“處理好了”便回去睡回籠覺了。
跟我鬥？
半分鐘，林煜心滿意足剛準備關掉手機，敲門聲又一下一下襲來。
物業前腳剛走，方離抱著飯盒回到監控下，“林叔叔，出來拿早飯。”
林煜口型罵了句臟。
這輩子的耐心在這祭了。
物業才到樓下煩躁搓把臉，正心裡痛斥大早上不睡覺敲門的小孩，結果還沒邁進房門，又被217住戶的一通投訴電話叫住，氣紅了眼呼哧呼哧腳下生風殺回去。
最後219住戶的一根毛都沒看到。
走廊上空寂一片，偶爾儘頭冷風吹過，217和219房門緊閉。
在聽到腳步聲抱緊飯盒衝回房間——靠著門喘氣的方離：“？。？”
這物業速度真快……
差一點沒縮回來。
物業：……
第十一章 愛心煎蛋
周一例行早會，林燕眼下掛著烏青，儼然沒休息好，疲憊把一遝A4遞到林煜麵前。
林煜納悶看一眼，是和陳氏的合同。
這個項目在顧蕭辰還沒出差前一周就已經在洽談了，如今林燕又把方案推到他麵前，意思明顯是沒談攏。
林燕說：“林秘書，這是和陳氏的合作方案，您看一下，就目前我們和陳氏的合作還沒落下帷幕。這個項目裡，陳氏的資料是核心技術，因此陳氏想要更高的利益，且遠在我們預算之外。這個合作拖時間太長了，浪費一分一秒都是我們的損失，我想聽聽您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