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是這個意思
知意小區長廊一縷風在黑夜裡含羞溜過。
門外不是他想象力的成群結隊,隻有方離一個人。
蛋糕的燭火映在男生臉上,他眸子裡搖曳著火光的星亮,牆壁的掛鐘此時剛好走到零點,玻璃殼上映著人影和燭光,“滴答”聲在孤寂的夜陡然升溫,黑夜裡這渺小的動靜被放大,其後他聽到門外的少年說:“哥哥,生日快樂。”
彼時皎月掛天涯,光瀉樓台梢頭處。
房門被關上,方離把蛋糕放在桌上,對他說:“哥哥,快許願。”
林煜的胸口是脹脹的、飽滿的、柔軟的。
直到蠟燭即將燃儘,他才道:“那就希望我和男朋友長長久久。”
林煜許完願,吹滅了蠟燭。
方離著急道:“哥哥,願望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
“胡說。”林煜茫然又急迫道:“心誠則靈。”
“嗯,心誠則靈。”方離俯身吻了吻他的唇,林煜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回吻過去。
燈打開,林煜才發現蛋糕上有兩個小人,他指著穿黑色西服的問:“這個是我?”
蛋糕通體是橘黃色,上切麵是蔥綠色,蛋糕上是倆個小人,穿校服的Q版“方離”抱著Q版“林煜”的腿,林煜的腦袋上角有個靈性的憤怒標誌。
方離點點頭:“是的,這個是我們今年第一次相遇時候穿的衣服。”
林煜又瞧了瞧,他西服口袋上還有個彆致的圖案,他自己也不太記得那天穿的是什麼了,又是什麼天氣。
但一直有人記得,從大體到細枝末節。
林煜鼻尖有點酸,奈何嘴巴毒:“我怎麼不記得你那天抱我腿了?明明是扯著你出去的。”
方離在他大腿最敏感的地方戳了一下,林煜忽地想起來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方離的確沒有抱他的大腿,隻是觸到了他最敏感的地方。
“哦對了,你為什麼不知道我生日,你回來這麼晚就是去買蛋糕了?”早上的不高而彆,林煜還是想問:“你早上到底去乾嘛了?”
“沒有,記得的。”方離說:“早上去蛋糕店了,不是買蛋糕,是我自己做的。”
林煜一頓定在原地。
方離開了燈,適應一會調出手機相冊,“哥哥,我想換個壁紙了。”
方離手機壁紙是之前一起吃飯時候拍的,趁林煜低頭放過貼時候拍的,沒有正臉。
“嗯?”林煜抗拒一聲,他並不喜歡在鏡頭前。
方離:“我們拍一張合照好不好?”
“你想怎麼拍?”
“合照,哥哥靠著我或者我靠著哥哥都可以。”
林煜想了一下,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下,靠了下他的肩說:“拍吧。”
方離飛速調出前置攝像頭,找了個角度按下快門,林煜忽然動身在他側臉親了下,他驚喜看著照片。
頭頂的燈光溫柔,林煜偏頭親了吻他的臉頰,他抬了下眼看鏡頭。
林煜對照片還挺滿意,“這個還行嗎?”
方離臉是紅的。
林煜笑著看他,起身準備去切蛋糕被旁邊一直沒動的人抓住手腕。
林煜:“乾嘛?”
方離輕輕眨了下眼:“感覺拍的不太好。”
“哪裡不好了,這不挺好——”
“可以拍親嘴嗎?”
“……”
林煜相切的蛋糕沒切成,最後進了冰箱,兩人從一開始的親密照逐漸撩起火,至於最後還能想到把蛋糕放進冰箱已經是足夠理智了。
然而怎麼滾到一起的,細枝末節被火燒得不見蹤影了。
陽台上的窗簾搖擺著身子,六六趴在陽台上看著裡麵的兩道人影,懶懶打了哈氣。
外麵逐漸下起了小雨,細密的雨線打在梧桐枝葉上-
正午十二點,陳誌和許祇提著蛋糕從蛋糕店出來和江浩胡丙會麵。
陳誌把蛋糕抱在身上坐進副駕駛,納悶轉頭問胡丙:“之前不都是給他卡零點過的嗎?今年怎麼就推遲了啊。”
“彆管這個。”胡丙看了眼手機的時間說。
陳誌又看江浩。
江浩聳聳肩:“我不知道,反正他就是說彆打擾林煜。”
“你們這樣,我還以為林煜有人陪了。”陳誌嚼著口香糖說。
幾人到小區是十二點半,陳誌食指壓著唇“噓”一聲:“彆敲門,彆說話,給他個驚喜。”說完他開始按密碼。
幾人悄聲打開門,客廳裡隻有一隻貓趴在窩裡,懶洋洋得不想衝幾個熟人哼聲。
“林煜人呢?”陳誌納悶極了,又看到臥室門閉著,了然這家夥還沒醒,不然這門一定是開著的,他抱著蛋糕小聲指揮:“江浩,你去開門,一會門打開就喊生日快樂!給他個驚喜。”
“好。”江浩比了個“ok”的手勢。
胡丙又瞥一眼手機有點猶豫,但江浩已經手壓到把手了。
門被江浩飛速拉開,唯恐給裡麵人帶了預告就無法達到驚喜效果似的。
四人緊湊靠在一起,隻是那一聲生日快樂還沒喊出口,被裡麵的一聲阻斷——
“早安吻,親一個。”林煜剛睡醒聲音很黏糊。
他半趴在方離身上,和這人碰了碰唇。
他舔了下上唇,問:“昨晚你感覺——”
兩人一般發生完關係,林煜早上都會問一嘴,說事情去還是調研都可。
現在嘴巴捂住了,他納悶看方離,對方食指指了下房門。
林煜“嗯?”一下,似乎想到什麼轉頭看過去。
門口四個人目瞪口呆看著裡麵的場景,江浩咬了下唇“嘶”一聲。
胡丙抿抿唇短促“嗯”一聲。
至於陳誌,眼睛瞪得賊大,長長“嗯”一聲又倒吸一口涼氣“嘶”好幾聲吼道:“我說什麼!你能被窩裡藏貓就有一天能被窩藏人!我說了吧!”
胡丙連扯上人灰溜溜關上門。
“我他大爺的說什麼?!我說了他倆有事吧?!看到沒,看到沒?!”陳誌坐在沙發上像個被欺騙的老父親,“這玩意還想騙我!被我們抓個正著!”
許祇摁了下他的腦袋:“彆整得抓偷情一樣。”
“這他大爺的和偷情有什麼區彆?”陳誌痛心疾首。
林煜想把自己捂死,又一次失敗了。
方離掀開被子一角給他透風,“哥哥,昨晚很舒服。”
林煜耳朵幾乎冒血,悶聲說:“知道了。”
兩人又躺了一會,林煜掙紮著起床,好在方離睡之前都會給他換好衣服,不然兩人身上的痕跡要震驚死外麵的人了。
林煜滿臉陰鬱爬起來拉開門。
外麵的陳誌還在喋喋不休控訴林煜和方離:“他是不是一開始就對林煜有意思?!我這火眼金睛早就看出來他倆關係不純潔了,那小孩還天天騙我,說他倆沒事,還偷摸問我林煜生日!胡丙,你是不是知道這事?我說你為什麼要讓我們晚點來!”
“說夠了?”林煜站在後麵冷聲問。
陳誌轉過頭,從容就義:“沒!這就是你倆偷情的後果,應該被大眾控訴,被世界控訴!”
林煜在那幾分鐘窒息中想明白了,把密碼告訴陳誌就是最大的錯誤,他之前就已經反思很多次了,這次終於爆發了。
他走到門前換密碼。
陳誌:“你乾嘛呢?!你把兄弟當外人?!”
方離剛好從裡麵出來,也聽到陳誌載外麵罵罵咧咧說了半天,這件事確實是他們不地道,他進廚房倒了杯水遞給陳誌:“陳助理,喝口水。”
陳誌:“謝謝啊……”
林煜在門前戳了好幾下,咕噥了一聲:“換什麼這玩意進不來?”
最後突然腦子裡閃過一串數字——217的密碼,他眯眼掏出手機把鍵盤切換成九鍵模式,在鍵盤上打了一遍。
54698 6
林煜 六六??
方離正好走過來,看到了他手機的界麵,點點頭:“是這個意思。”
林煜懸空的手指蜷了一下,輸入了新密碼:326454
326454 方離
陳誌喝了口水不服氣:“為什麼你密碼能讓他知道,我們就——哦,你們關係不一般。”
最後隻能悶聲刹了車。
林煜“砰”關上門。
誰知,陳誌又嘴欠:“發什麼脾氣嘛,不就壞了你的好事嘛。”
許祇這一刻不想保他了,對林煜涼聲道:“你處理吧,我不摻和。”
在這的幾個小時,林煜怎麼看陳誌怎麼不順眼。
這家夥翹著二郎腿問方離:“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啊,多久了?誰追的誰?是不是他搞的你?我那次就說他這人惡毒吧,你這麼小年紀都不放過。”
“沒有,我追的哥哥。”
“啊?——咳咳。”陳誌嗆了口水,“你叫他什麼?哥什麼?!”
林煜站在洗手間把衣服丟儘洗衣機恨不得把陳誌大卸八塊,最後終於忍不了了,伸出身子:“你能不能閉嘴?”
陳誌對他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轉頭就又問方離:“那你們怎麼在一起的啊?你怎麼追到他的,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你怎麼發現在咱林大秘——林經理的魅力的?我靠,等等,不會是剛來公司那會吧,我記得你天天給他做早飯,一見鐘情啊! ”
方離看向林煜,眼神問“可以說嗎?”
第六十二章 苦澀
林煜沒說話,但方離從他的眼神裡同樣讀了出來——“你要敢說你就死定了”。
於是他轉頭道:“五月下旬在一起的,一個月多了。”
“砰”林煜摔上滾筒洗衣機的門。
方離:“喜歡是二月份。”
林煜摔上了洗浴室的門。
仗著陳誌不怕死,方離認定不會被自己男朋友滅口,兩人在客廳一來一回什麼都扒了個乾淨。
林煜晾完衣服出來。
外麵人倏地噤聲。
方離迅速騰開旁邊的位置給他坐下,又倒了杯水,乖乖道:“哥哥,喝水。”
林煜抿一口沒說話,氣消了大半。
他抬頭瞥了一眼沙發上的幾個人。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等這幾個走了,再好好親一會。
陳誌話癆名副其實,曾經林煜聽他說許祉拉著他聊天長談地久,就是不聊工作,可能是他拉著許祉,他這人一說話就停不下來,非常上頭。
方離不太愛說話,隻有在林煜麵前多一些,或者說非常多,這會配合陳誌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陳誌突然問了一個很犀利的問題:“你舅舅或者你媽媽知道這件事嗎?”
方離在聽到“你舅舅”一瞬怔愣一下,又在“你媽媽”那一瞬恢複如初,好像一顆石子落下最後歸於平靜。
顧瀟晨就是他生命裡的那顆石子,墜入之出轉了好幾圈波紋,不久歸於平靜,掀不起太大波瀾,等他足夠深沉廣闊,這顆石子便顯得微不足道。
林煜去冰箱提蛋糕,冰箱打開發出很輕的拉扯聲,他本能看一眼那邊的人,心裡同樣有著期待和擔憂。
陽台窗戶依舊沒換,薄薄的一層紗,微風卷簾,光就落在少年人身上。
方離微弓起背,勁瘦手掌交叉握著撐在胸前,眼睛微微向下垂了兩秒像是在思考又或者猶豫。
林煜拆掉外麵的盒子,撕了餐具包裝,不想為難人,打斷他們:“行了,過來吃蛋糕,昨天就買了,不吃浪費了。”
方離做的蛋糕不大,款式精致獨到,林煜之前提過一嘴喜歡吃奶油,奈何奶油太甜總容易膩,他特意選了低糖的,外圈包裹著蔥綠的幾層梧桐葉。
“來了。”陳誌率先站起來。
方離走過來說:“我的事情和那個女人無關,但是舅舅那邊我會趁早說的。”
林煜切蛋糕手頓一下,心裡又被那種柔軟蓬鬆脹脹的感覺占據,他說:“無所謂的。”
他睫毛垂了下,就一個不經意又或者專注給他們切蛋糕的動作。
林煜唯一的算得上“家人”的,是福利院的阿姨。
又說到底,不是親生的孩子,是幾十分之一,他們的關係並不算親,他們相處起來還是小心翼翼,這段曆程中他沒有收到太大的阻礙,他們誠惶誠恐在一個屋簷下。
林煜無法深刻理解一段親情會影響什麼人生,隻是知道方離必定有著僵局。
和顧瀟晨的,和顧雲的。
而這兩段,是他必須陪著方離走的。
一群人在這賴到下午離開。
方離和林煜收拾好客廳,中間兩人心照不宣一言不發,這種沉默常常出現,誰也不覺得尷尬。
直到房門關上,那些可能有著外人的氣息被阻隔,方離從後麵抱住林煜的腰問:“哥哥,你是不是不高興?”
林煜笑了聲:“為什麼這麼問。”
“我們在一起其實和其他人沒有關係,哥哥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對吧?”
林煜點點頭:“嗯。”
“但那種感覺,哥哥能夠理解嗎?”方離說,“比如今天聽到陳助理問我舅舅和那個女人知不知道,就是有一種被認可的感覺,雖然意義並不大,也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影響,可人是群居動物,是有意識的群體。”
方離:“我們並不能隻通過單純的思考和理智活下去,就像哥哥對我心動一樣,不是理智所決定的,會有衝動。”
林煜轉過身看他,指尖在空中和他纏了一會,“所以你是怎麼想的?”
“我其實想聽聽哥哥是怎麼想的。”
他身上的死局目前不破的殺傷力是最小的。
“我。”林煜拉著他脫下鞋慵懶躺上床,動作神情自若,漫不經心,滿不在乎,好像回答一件毫不相關的事情:“還好,沒那麼矯情,知不知道都無所謂,你還是個孩子,不要為難自己開開心心就行,我不想你和家裡人爭吵,最起碼不要因為我,因為一個不在你們生活共同點的人。”
方離家庭情況林煜差不多了解,他更多真的是不在意,他不需要顧瀟晨的認可,顧雲也更不在話下。
方離像是鬆了一口氣,他心裡懸著的石頭終於安放下來:“那就好。”
──
慵懶的假期匆匆而來,又急匆匆而去。
七月中旬敲定了所有流程。
顧瀟塵對比非常滿意,不知是不是他對桑女士同樣沒有耐心,還是桑女士更注重工作,蜜月提前早早結束。
顧瀟塵一回到公司,第一個找上的就是林煜。
他笑容滿麵,然而開口第一個問題就讓林煜有些頭疼:“我聽說小離最近和你相處不錯,你覺得他能力怎麼樣?”
林煜理了理手邊的資料,給他遞了根煙起身去吸煙室:“進來說。”
進到吸煙室,林煜點了火把打火機遞給他。
顧瀟塵吸一口看一眼煙灰缸,裡麵沉灰沒之前那麼厚:“你這是戒煙成功了?”
“嗯,有一陣子了。”林煜說,吸了差不多半根,他吐出煙回答顧瀟塵的問題:“小孩子很聰明,聽話也懂事。”
“那是。”顧瀟塵笑笑,“聽我姐說前陣子他生病了,你送去的醫院,沒讓你太費心吧?我想了一陣子還是覺得太麻煩你了,這次工資給你補貼。”
林煜目光從眼尾看他一秒收回來:“不是什麼太大問題,補貼用不上,當時他有個問題過來問我,我點了外賣叫他一起吃,結果他不能吃辣,胃疼得厲害,我就給送醫院去了,怎麼,他沒和你說嗎?”
什麼補貼不補貼都是扯淡,顧瀟塵明顯想要旁敲側擊問點什麼。
方離性子太冷淡了,能讓他做到心悅誠服主動出擊的人容易勾起彆人的好奇以及沒有同等待遇人的好勝心。
顧瀟塵是好奇還是好勝林煜不得而知。
顧瀟塵:“他沒說,他這小孩有點傲,生病什麼的,不樂意說,像怕被取笑似的。”
林煜眯了眯眼彈了下煙頭的灰,旁敲側擊問:“你感覺他以後有發展的潛力嗎?”
顧瀟塵愣一下,有點裝瘋賣傻的韻味:“這個看情況,你是覺得他哪裡有問題不太合適嗎?”
“這倒不是,隻是說有點欠缺,你要是定了我就全身心培養他,畢竟以後說不定還要一起共事。”
“那……說不清,你看看他哪個地方欠缺補補,到時候我們再做決定,當然,這個決定還得你點頭。”
林煜笑著點點頭,正好兩人煙燃儘了,他掐了火丟掉煙頭。
心裡已經完全有個數。
顧瀟塵培養方離是假。
那為什麼要把方離弄進來呢?
林煜有點摸不著頭緒,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問。
雖然這說法不太體麵。
“你舅舅為什麼當時一定要把你弄進來呢?你暑假放放鬆學個車也挺好的啊。”林煜百思不得其解,他坐在沙發上撥弄著六六柔軟的毛發問:“當時你專業也沒告訴我,說是學的金融,你知道嗎?”
方離倒了杯水坐下說:“我大概知道。”
“為什麼?”
“因為……顧雲,她要我和她去國外,她知道自己拿我沒辦法,讓舅舅過來找我。”
林煜愣了下。
“之前一直回學校也是因為她,顧雲聯係班主任要求我報考國外學校。”
林煜抿抿唇:“那或許也挺好的,她可能覺得對不起你,想要彌補——”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其實不是。”方離抓著六六的爪子,細長的睫毛垂下,從林煜的角度看,他眼底有一抹亮,卻帶著濃重的涼意,“她其實離婚之後有過二婚,但是那個人……出車禍沒了,她當時的孩子也沒了,她很多年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其實她也可以再婚,但是她不相信男人了。她再婚的那個是為了小三帶她出的車禍,並且車禍流產後,醫院說她無法再有身孕。”
林煜心口悶著氣:“所以,她想到了你?準備把你帶回身邊。”
“是這樣。”方離點頭,“但是我和我的親生父親長得相像,她不待見我,隻覺得我身上有他的一部分血脈。”
林煜喝了半杯水,塵封的抽屜很久沒打開過,裡麵放了一包他之前買的煙,他掃了一眼日期,吻了吻方離的唇,“就一根,允許一下,沒下次。”
方離眨眨眼看他,“這樣會戒不掉。”
林煜揉揉他的頭發:“乖,一根不打緊,以後都讓你看著,也不買了。”
關上陽台的玻璃窗,說好的一根林煜卻連抽了好幾根,等到第四根的時候方離動輒起身過去掐了他的煙,重重吻了過去。
口腔裡有濃重的煙草味,嘗起來有點苦澀。
第六十三章 吃醋
和前男友的外甥在一起這件事,一旦被清晰挑出關係,就會顯得一切牽扯都是在欲蓋彌彰。
這幾天顧瀟塵偏偏和他交接程序頻繁。
周六難得有時間喘口氣。
方離滅掉手機靠在他旁邊問:“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飯?”
“嗯?”林煜來了點興趣,“和你朋友嗎?”
“嗯,算吧。”
這個算吧聽起來並不舒暢。
當晚幾人定了餐廳,林煜才知道這個算吧是什麼意思。
地點在一家餐館,幾人定了一大桌,除了上次見到的三個人,還有額外四五人。
關係不算好,隻能算個同學,也算半個同學聚會,中間帶了男女朋友的,馬馬虎虎湊出一桌人。
這些是保送生,不是一個班的,唯一一個高考狀元是在校時候和方離被一起提去辦公室批鬥的程飛。
林煜特意換了一身休閒服,他本山朗俊秀,和方離站一起,年紀上看不出來什麼差距。
菜館名叫“梧桐小炒”,其他家燈牌都是紅黃的,顯得他們家翠綠的標誌脫穎而出。
林煜臨近門前拉了一下方離。
方離納悶問他:“怎麼了?”
他往裡麵看一眼,悄聲問:“你們這種同學聚會,我去會不會顯得格格不入?”
方離低頭調出手機裡的聊天記錄。
【探討知識海洋(9)】
吳昊宸:記得帶對象
吳昊宸:沒對象吃狗糧
程飛:夠了!
李成:有女朋友O~
……
“不算同學聚會,不是一個班的,各個班都有。”
“你們也算校友──”
“對象可以不是一個學校的。”方離下意識去抓他的手。
這次落了個空,林煜說:“還是不了吧,這樣感覺有點奇怪,就說我是學長。”
外麵天很暗,餐館裡的光從玻璃門裡透過來。
方離垂眼看他,狹長的眼縫裡眸子賊亮,卻看不出來什麼情緒。
吳昊宸在裡麵,位置懟著門,看外麵人停了很久,覺得眼熟,湊近一看是方離,拉開門道:“你倆怎麼不進來?”
林煜忙道:“說點事。”
三人陸陸續續進了門。
裡麵位置坐得七零八亂,不確定多少人,為了寬鬆基本岔開,後來的隻能見縫插針。
一群人見到方離熱熱鬨鬨打了招呼,但看到林煜麵生,他又和方離保持著一小段距離,一時不確定是不是一塊的。
有人看向林煜問:“這位是?”
吳昊宸心說方離也真是的,把人晾著,忙介紹道:“他是方離──”
方離卻一下打斷他:“學長,以前來過學校演講。”
男生拉開自己旁邊空的位置,說:“啊,學長啊,學長好!方離,你坐這吧。”
葉塵看到自己的知己先是眼睛一亮,卻在短短幾句話中間摁了激動的心,眯眼看了會,拉開自己旁邊位置:“哥哥,坐這!”
桌上氛圍還算熱鬨和諧,隻有其他三人止不住看手機。
上次吃完飯後,被吳昊宸戳破,方離沒再隱瞞,直接攤了牌。
吳昊宸:臥槽?這是吵架了?
葉塵:應該是吧……?O_o
程望:他倆剛才在門口吵架的?
吳昊宸:不知道啊,我過去他們沒說話
葉塵:應該是吵架了
葉塵:你看方離旁邊坐的是誰?之前給他表白那個男生,記得不,二班的
葉塵旁邊人搗了他一下,“你給誰發消息呢,手速打這麼快。”
葉塵乾笑一下:“沒事。”又看一眼旁邊的林煜,正好掃到他在發消息……:生氣了?。:沒不想公開。:隻是覺得不合適
哈?
葉塵又本能去看坐在對麵的方離,對方安靜掃了眼手機,沒回,和二班的龐鑫繼續聊著什麼。
葉塵輕輕“嘶”一聲。
林煜合上手機問他:“你嘶什麼?”
這一聲嘶林煜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葉塵飛速收回視線,心裡有點猶豫不知道還說不該說,說了萬一增加矛盾怎麼辦,不說又像是在幫兄弟隱瞞。
沉思了好一會,葉塵覺得知音難尋,低聲道:“哥哥,你看方離旁邊那個,和他聊天的那個。”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方離扯了扯嘴角。
林煜點點頭:“看到了。”
葉塵聲音更壓著情緒:“那個是二班的,龐鑫,去年給方離表過白,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喜歡方離。”
林煜飛蹙了下眉,安慰自己說沒事,誰都會被人喜歡,何況是方離。
然而,下一秒龐鑫起了身。
“我去趟洗手間。”他又看向方離:“一起嗎?”
桌上出現片刻的安靜。
直到方離也起身點了點頭,兩人出了餐館。
桌上轟地爆發出起哄的聲音。
龐鑫喜歡方離這件事玩的一圈子裡的人都知道。
程飛是個心直口快的,立刻摁住在場人的氣氛:“你們彆瞎起哄啊,方離有對象的,上次他回校回對象消息連同我被叫去了辦公室,可彆瞎起哄啊。萬一人家對象知道不高興了,會鬨矛盾的。”
桌上長長“啊”一聲,少年人的八卦心是止不住的,立刻一群人七嘴八舌問起來。
“他還談戀愛了?!”
“方離對象你們見過沒?一個學校的嗎?”
“不是我窺探人家隱私!我是真好奇他會和什麼人談!”
“是那種頂級學霸嗎?!”
耳邊嘈嚷一片,奈何聲音再大,林煜都聽不進去,他目光緊盯著餐館合上的透明玻璃門,涼意從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知道對方喜歡他還要單獨一起出去……
葉塵擔憂看向他,試圖說些什麼。
六人群裡消息依然是熱鬨的煙花。
陳誌:@- @。 這個周末沒人打擾你們了
陳誌:可以過個幸福的休息日了
陳誌:有沒有想我?
陳誌:我已經去了外地了
江浩:兩人聚餐去了
江浩:我和胡丙打算出去旅遊
陳誌:就兩天休息日,旅什麼遊?
江浩:南城花園,你值得擁有!
……
林煜低頭看了一會,私戳陳誌讓對放打個電話給自己。
林煜在飯桌上隻是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存在感並不強。
有人突然問他:“學長,你和方離一起來的,知道他對象是誰嗎?”
林煜僵了一下,搖頭笑著說:“這個不清楚。”
陳誌電話在他說完順理成章來了,他借故出去一趟。
剛到門口,就看到路邊的兩道人影在交談什麼。
去洗手間是假,把人單獨帶出去是真。
龐鑫領人去了門口的空地,旁邊是稀疏的車流。
林煜心臟像是被掐了幾下的疼。
龐鑫問方離:“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方離往門那邊看,同樣注意到了門前耳邊夾著電話的林煜,這一刻他有點後悔,視線停在林煜身上回答旁邊的人:“有男朋友了,我得回去了。”
龐鑫下意識去拉了下他的手腕:“你說的是實話還是客套話?”
隔得有些遠,林煜聽不見兩人說了什麼,等他掛掉電話再抬眼,就看到了兩人扯在了一起。
林煜呼吸變得沉悶滾燙,他不清楚是該用惱羞成怒形容此刻的情緒還是用哽咽難過,他做了最出於本能的方法,就是離開。
他不記得是怎麼上的車,怎麼回的家了,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是在輸密碼了。
心頭洶湧著酸澀。
他才知道戀愛可以是這種滋味。
其實方離什麼都沒做,他也知道可能是在故意氣他,不會有什麼過分的地方,可那種情緒止不住的漫上來。
他靠著牆喘了一會,嘗到了嘴角的鹹澀。
黑夜總會讓過敏,放大一切感官。
林煜覺得自己是個非常理智的人,在這段感情裡,他其實一直都把方離當做一個孩子看,他非常在意年齡差,始終認為這是跨不過的鴻溝,就好像今晚聚餐之前,他刻意換上的休閒服,想要磨滅這差距。
但其實沒什麼覺得他們有問題。隻有他自己想得特彆多。
方離刺激他也情有可原,否則他一輩子也無法感覺到一種戀愛的平等,永遠把對方當做孩子,永遠放縱和溺愛,永遠單方麵定義感情。
方離掙脫開龐鑫的手,眼睜睜靠著車子從他麵前駛過。
他慌忙去掏手機,回複那幾條消息,卻提示被拉黑了。
幾人的聚餐一下走了兩個人。
尤其是今晚八卦話題的焦點人物,一下子少了些興致。
有人問龐鑫:“你們出去聊啥了啊?看你們站那好久了。”
龐鑫好半天才回神,問葉塵:“剛才那學長是他男朋友吧?”
葉塵一愣:“他和你說了?”
“沒說。”
方離的確沒說,但剛才方離慌張的模樣,龐鑫自己也猜了出來。
“啊?”有人驚訝問,“剛才那個學長是方離男朋友啊,不是,那剛才他咋沒說啊,不會是兩人鬨矛盾了吧。”
“應該是,這鬨得。”
程飛狠狠嗆了一口,問葉塵:“你說剛才那個學長是方離對象?!”
不是可愛嗎?
給一個學長備注可愛……?
這難道就是情趣?!
方離打車回到小區是半個小時後,他喘著粗氣,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來不及思考狂奔上了樓,看著門緩氣,他抬手敲了好幾下門裡麵都沒有任何動靜。
第六十四章 撞見
方離選則直接輸入密碼,門剛打開,裡麵燈沒開他剛要開口黑暗裡的人伸手勾了他的脖子。
他一個踉蹌彎下身子,嘗到了一個鹹澀濕熱的吻。
他心臟像是被掐了好幾下。
他有被一隻手勾住,用力一扯把他整個人帶進來,鬆了片刻關上門。
林煜靠在他身上喘氣,陽台窗簾是長久開著的,借月光他能看見林煜的眼睛,沾了淚的睫毛。
“滿意了?”林煜嗓音聽起來特彆啞。
他一直覺得如鯁在喉這個詞太誇張,直到現在,隻是被略微刺激一下,那種鈍痛才叫他徹底領略。
方離沒說話,他衣服被林煜一點點扯下拉著往浴室走,“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一起洗澡嗎?”
林煜也不相信談個戀愛能改變某條性子,現在也是徹底信了。
他背抵著牆一手抓方離的領口,另一隻手勾開花灑,水從頭頂落下來,水剛開始有一點涼,漸漸才升溫。
水從額頭滑下,模糊兩人的麵孔,林煜手從方離的後脖頸插進頭發,水聲在浴室裡十分空靈。
兩人身體裡藏著一把火,不斷交融。
“哥哥……舒服嗎……”
“輕一點……”
“你剛才是不是吃醋了?”
“嗯……”林煜雙手抓著方離的肩,眼裡水霧不斷溢出,眼底是一片紅。
“那以後,哥哥還要隱瞞我們的關係嗎?”方離問。
“不要……”
這個澡洗得有點久,兩小時後出來林煜整個人有點虛脫被方離抱著放到床上。
方離從抽屜裡拿出藥膏,林煜整個人趴在床上,小心翼翼向後看。
藥膏被擠到棉簽上,隨即方離的手向下垂,他臉色瞬間漲紅。
沒一會床麵向下壓了一塊,方離從後麵撐著手吻了吻他的耳垂:“哥哥臉好紅,還沒緩過來嗎?”
“彆湊這麼近。”林煜試圖拍開他。
卻被抓住手,方離親昵吻著瘦白的指尖,“為什麼?”
“王八蛋。”林煜直接把腦袋埋進枕頭裡。
睡前他把人摁到懷裡,警告道:“下次再敢刺激我,門都彆想進。”
“哥哥。”方離又叫了他一聲。
林煜緩過來,恢複了平常一慣的凶樣:“有事說事。”
男生突然抓了他的手,一本正經斬釘截鐵道:“我愛你。”
林煜心頭有火花蹦了一下,心臟開始砰砰砰跳。無論多少次方離這麼一本正經和他告白,他還是有些耐不住。
他低頭碰了碰對方的唇,“嗯,知道了,早點睡。”
方離不買賬,烏漆的眸子定在他身上,“那哥哥呢?好像從來沒說過喜歡我,一次都沒有。”
林煜用慣用的口吻說:“喜歡是不用說的,乖,早點休息。”
──
接下來一周,林煜都心情大好。
江浩問他:“你遇到什麼喜事了嗎?”
林煜雖然還頂著一張臭臉,說話倒有了幾分人情味:“還行,談戀愛了就這樣。”
江浩震驚得中午多吃了一碗飯和胡丙吐槽:“他笑著說談戀愛就這樣的時候,我快嚇死了,我還以為小離惹他了。”
林煜飄了很久。
事實證明,人不能太洋洋得意。
顧雲周四上午來了公司,直接請林煜去了辦公室。
敲門進去,顧雲放下手裡的東西,撥了一下桌子上的磁球,指了指麵前的椅子,抬下下巴:“坐。”
工作上林煜確保沒有出現問題,和外企合作整個流程是顧瀟塵在操心,顧雲一來公司點名要找他,林煜不由得心虛起來。
又不知道麵對顧雲有什麼值得心虛的,因為方離和這個女人算不上真正的母子。
“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了。”顧雲往椅子上一靠,語氣有點傲慢,“我發現方離最近一直往你那邊跑,中午給你送飯,公司是有食堂的對吧,再不濟外麵也是有飯館的,我想問一下他這麼做是乾什麼?你們關係很好嗎?他生病那天也是來給你送飯的吧。”
顧雲長時間不在公司,按理說是不會知道這件事的,現在知道這麼清楚想必也是早就有所懷疑。
林煜告訴自己彆心虛,在其他人眼裡也不過是兩人關係比較好,何況方離年紀小,親近和自己好的人很正常,千萬不能不打自招。
林煜鎮定道:“是這樣,小孩之前我帶過一段期間,喜歡往我這跑。顧董是覺得哪裡出問題了嗎?”
顧雲盯著他看一會,毫不遮掩打量的赤裸,試圖在他臉上找出破綻,最後無果,語氣淡淡:“沒什麼,你和方離最好保持距離,免得出現什麼風言風語。”
林煜眯了下眼回答:“一個小朋友而已。”
下午去了健身房,方離大多數在他旁邊粘著,偶爾去等待室裡呆著。
前台那姑娘換了班,對他挺好奇留了會,抓了把瓜子坐在方離旁邊,順他目光看了眼林煜問:“你和林老板什麼關係啊,看你這在這陪他都小半年了?他是你什麼人啊?”
林煜說話打馬虎眼,喜歡搪塞,前台決定從小孩下手。
方離眼珠顏色有點淡,淺棕色,從林煜身上挪過來看她一會說:“男朋友。”
前台嘴裡瓜子發出哢嚓一聲,隨即像是定住了一樣不可置信看他,又看看林煜,心說我應該沒睡醒。
倒不是有多詭異,而是她猜測過各種關係,唯獨沒猜過這層。
前台覺得這小孩挺乖,問什麼答什麼,把瓜子分了一捧在方離麵前。
半小時後瓜子耗儘,林煜也健身完過來找方離,在兩人麵前坐下,問:“聊什麼呢?”
不等方離回答,前台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坦坦蕩蕩:“你們聊吧,我先回去了,哦對了,明年情侶一起辦卡打8.8折。”
路過林煜她還不怕死拍了拍林煜的肩,笑道:“林老板,深藏不露。”
休息室就剩下兩人。
林煜逼視方離問:“你說的?”
方離:“哥哥,她問的。”
“所以你就告訴她了?”
“嗯。”
“那問你銀行卡密碼你是不是也說?”
“546986。”方離說。
林煜:“……”
晚上兩人依舊去小區外的林蔭道跑步。六六脖子上係著貓繩,蓄足力向前衝,一身毛衝出飛機耳,一邊喵喵喵亂叫。
林煜最近主動扣了方離的手,兩人就慢悠悠在這逛著,咬耳朵講點情話。
七月酷暑天,夜來風帶著涼意吹散暑氣,從頭到腳都是舒暢的。
林煜提了顧雲今天的事,問:“她知道這件事會告訴你舅舅嗎?”
顧雲心比針細,而且耐得住性子,林煜比較抵觸這類人。
這種人總會有一種無聲的威脅。
“會。”方離說,“哥哥,這件事其實他遲早都會知道的,並且隻是知道,他沒法替我做決定,更何況,我們的事和他沒關係。”
林煜輕輕歎了一口氣:“要是這樣最好了。”
兩人散了一會步拎著六六回去。
一樓的幾戶人家回來比較晚,基本上這個時候都會和他們碰麵,打個招呼。
二樓這個時候卻都是靜悄悄的沉靜在孤寂的夜裡,無聲無息。
兩人到樓梯口相視一眼,有些耐不住性子,林煜吻了吻方離的喉結,兩人難耐接吻上樓,樓道裡全是沉悶悶的呼吸聲。
林煜被方離抵在門上,推了他一下示意對方開門。
顧瀟塵完全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麼一幕。
自己的前男友和外甥吻在一起。
今天他聽顧雲說兩人關係過於緊密的時候,還有些不信,他雖然沒怎麼帶過方離,但這麼多年下來也大略明白這個孩子的性子。
而林煜壓根不想和他有關係的人牽扯。
這樣的兩人關係怎麼可能會好?
他記得方離是住在這,晚上過來看一下是怎麼回事,卻撞見了這麼一幕。
淺薄的月光從廊端延伸進來。
兩人在昏暗下吻得很投入,林煜背靠在門上,男生低著頭和他肆意親吻。
他們完全沒注意到站在牆角裡的人。
方離一邊輸密碼,一邊任由林煜親著他的喉結,他嗓間溢出笑,很低。門開後摟著人進屋。
顧瀟塵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崩塌。
他印象裡林煜是個很理智的人,哪怕如今已經切切實實、明明白白撞見了這一幕,他還是覺得難以置信,甚至想要打斷兩人,親口問一句:你真的是林煜嗎?
他沒見過這樣的林煜。
那麼一個理智的人,怎麼會和一個孩子在一起?
配得上他的應該是一個沉穩,有能力的人,而不是一個隻適合戀愛的孩子。
兩人大概是抵在了門上。
顧瀟塵能聽到裡麵窸窣的對話。
“哥哥,彆這麼撩我。”方離嗓音很低。
林煜在他臉頰又親了親,笑了一聲說:“你怎麼真的不禁逗,乖,再親一會,誒誒誒,錯了,彆這樣……”
兩人在裡麵即將做什麼,某個認知讓顧瀟塵懵了很久,他像是沒反應過來,好長時間他眉頭都是擰在一起的。
不知道具體在這裡待了多久,直到整個走廊聽不到一點動靜,顧瀟塵摸了摸口袋,嘴裡叼了根煙才下樓,點上火,一邊掏手機給顧雲打電話。
第六十五章 難堪
周五依舊是個晴天,林煜吃完早飯去公司,江浩從顧瀟塵辦公室回來抓著他進門。
“你乾嘛呢?”林煜皺眉問,“陳誌冒冒失失,現在你怎麼還繼承——”
“你和小離事情,現在顧瀟塵和顧雲知道了。”
今晚林煜醒來床邊久違是空的,按理說昨天乾柴烈火那種情況方離有什麼事也是會等他先醒來。
剛才江浩是從顧瀟塵辦公室那邊過來,林煜心裡“咯噔”一下問:“他是在辦公室嗎?”
江浩觀察著他細微的變化,臉色也不太好重重點頭:“嗯。”
顧雲和顧瀟塵遲早會知道這件事,林煜也是明白的,問題是他不清楚為什麼這件事總讓他覺得毫無預兆,雖然顧雲上周給他打了一記預防針,他和方離在公司接觸也有所收斂,甚至到現能暴露在顧瀟塵和顧雲視野裡的地方他和方離從來沒有一起出現過。
“罵他了?”林煜問。
他下意識又去抽屜裡找煙,拉開櫃子,看到裡麵空空如也才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他戒煙很久了,他抬下頭,江浩給他掏了一包抵了打火機。
“罵了。”江浩頓一下,“說得很難聽。”
每一句都戳在心窩子上,令人難堪至極。
江浩甚至後悔聽到那些內容。
他今天難得起了個大早,在樓下和早餐大爺嘮了一會老顧客陳誌離職的事情,順便給胡丙帶了份早餐,他辦公室還在對麵,這份早飯讓這地順理成章成了他必經之路。
一樁樁毫無聯係的事情,總是以各種蹊蹺的方式撞在一起。
讓人倉促、無地自容。
顧瀟塵真正想讓一個人難堪是關不住的,就像今早沒關上任公司上下人員圍觀的辦公室房門。
顧瀟塵當時靠著辦公室的桌子,手裡夾了根抽儘煙頭,原本說什麼話都老套圓滑溫和的嗓音壓著令全公司都觳觫的慍怒:“方離,你覺得你和他搞在一起臉上有麵子嗎?是不是我放縱你太久了,你認不清你自己了?他比你大幾歲你知道嗎?再不濟,他之前是什麼身份你應該清楚吧,我說的不是他什麼職位!我問問你,你是怎麼想的,你腦子一熱乾出的事情,是會成為一個多大的笑話你知道嗎?!”
“你憑什麼覺得他能看上你?你現在就和外麵被包/養的學生有什麼區彆!你和他在一起也是吃他的用他的吧,小區那套房租夠壓得你喘不過氣了吧,你有什麼資格去和他談戀愛?!”
“要不是我當時把你接過來!你指不定在哪個角落裡要飯呢,還上學讀書,你想想有可能嗎?你是怎麼報答我的?!”
“你有什麼資格和他站在一個層麵?!他現在事業有成,他能買車買房,照顧自己的生活,換了你他一樣可以和彆人風風光光在一起!你呢?你有什麼?!”
“你離了彆人你什麼都不是!”
“你想想你買藥的錢都掏不出來的時候?!去和他談戀愛試試!”
“你有什麼資本和他談啊?!你想想你早飯吃不起的時候!想想你在學校暈倒沒錢去醫院的時候!你想想,你有什麼資格去和一個社會上的成功人士談戀愛?!”
“你怎麼確定他就沒有一天玩膩了就把你踹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我今天把現實給你說清楚,沒有人會要一個累贅在身邊!特彆是他!”
方離垂著頭站在顧瀟塵麵前挨訓,看不到表情。
過程中顧雲翹腿坐在辦公桌椅子上,一聲不吭看著,最後掐了煙頭吐出煙圈,笑了一聲:“真把自己當個人看。”
顧瀟塵太知道怎麼戳心窩子了,他更知道方離的窘境與困境,每一個字都精準戳在脊梁骨上。
少年人的脊骨不畏暗途、不懼苦難,擔得起整個燦爛光明的世界。
卻在最親的人麵前一根根斷裂,碾成粉末,殘風一卷,灑了漫天的悲愴。
“罵肯定得挨一頓。”林煜抽了四根覺得沒意思把煙丟給他問,“那打他了嗎?”
江浩取去的時候隻聽到了部分,方離低著頭從門前能看到他的側臉,臉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十分顯眼,他深吸一口氣說:“打了,打了一巴掌。”
林煜心口像是被戳了一下。
他把手裡的打火機也丟給江浩,直接出了門。
辦公室門口人群早已散去。
辦公室和顧瀟塵那間中間隔了十幾米。
林煜碰見方離是在走廊的樓梯口。
他伸手抓住低頭下樓的男生把人拉進辦公室關上門。
方離眼底是一片紅,不知是那鮮紅巴掌印疼得還是自尊心被打擊所致。
林煜抬頭盯了他一會,動了動唇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兩個人走到現在不是方離一個人的事,顧瀟塵的做法儼然是在逼方離。
林煜其實不是個能夠完全衝動的人,他真正上頭,心思瘋狂入亂麻時候就想到了會有這天。
他們遲早會被發現,無論是身份還是年齡差,都會麵臨巨大的壓力。
卻不曾想,這些壓力,他曾覺得可能會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全落在了方離身上。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他必須承認,他之前想過退縮,想把不該有的情緒和心思都掐滅在搖籃裡,他不想麵對各種流言蜚語各種壓力。
他覺得合適很重要,他需要一個能站在他身邊的人,這個人不合格他就踢掉。
後來他發現人不是這樣的單純。
人如樹,向上生長,向下紮根。生長的是他如詩如歌的前程,紮根的是他人該有情和心。
他也是會心疼的。
男生額前的碎發有點亂,側臉的指印逐漸紅腫,那雙看他的眼睛除了往日、他早已見慣的深情,還有幾分畏懼和羞恥,那種奮力用各種壁壘、磚瓦把自己隱藏住的羞恥。
方離好像身上總是背著一層殼,一層光鮮亮麗的殼,可一旦走進去,就會發現其實他內心滿目瘡痍,早已乾涸枯死。
就像陳誌那樣,看到他會豔羨。
可走進去的林煜隻剩下心疼。
他們對視了很久,久到方離眼底那滴淚乾澀到疼痛,林煜抬手將它抹去,另一隻手一根一根插進方離垂下的指縫。
他們最初牽手的時候,總是這樣小心翼翼,然後虛握在一起,但林煜這次握得很久,很長很悶的一聲抽氣聲後,林煜說:“乖,回家等我,不要瞎想,我下班回家給你做飯吃。”
方離垂頭靠在他的肩上,整個人呼吸不順暢地抽泣,他第一次如此,他嗓音濕熱,說話也斷斷續續:“哥哥……哥哥,彆不要我好不好……我以後能賺錢的……沒有人比我愛你的……”
林煜感覺到肩上傳來滾燙的熱,他心臟又酸又麻,無數根看不見的針各個方向紮過來,他的身體幾乎在顫抖,他拍了拍方離的背,“怎麼會不要你,彆瞎想,彆聽旁人瞎說,哥哥愛你的,彆哭了好不好,我心疼。”
方離深吸了一口氣,收起聲,抬頭和林煜對視,咬著唇重重點頭。
隻是他眼眶裡蘊著的剔透的淚,像一層堅硬的外殼,無比光亮刺眼。
林煜感覺心口要炸了,他給人擦著淚一邊絮絮叨叨:“乖,回家,不要瞎想,哥哥愛你的,哥哥隻是平時不說,不會不要你,隻要你不提分手,就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好不好?”
他第一次像哄孩子一樣去承認他愛誰。
林煜覺得愛和一輩子這兩個詞都很沉重,重到隻是口頭上說說,份量也沒法拎起來。
各個辦公室裝修和格式都千篇一律。
這會不是初春,小暑既過,即將迎來入伏。
這間辦公室的窗戶和他們遇見的那天一樣敞開,簾子在悶熱天裡懶懶動下身子,窗外是翠綠的梧桐,陽光穿過罅隙,投照出無數光斑。
顧雲下午又叫了林煜去辦公室,他整個人還有些沒回神,抽不出精力來和顧雲對峙。
卻在對方下的通牒裡驚醒──
顧雲說:“你和他趁早斷乾淨,不要毀了他的前程,你自己如今是這樣,犯不著拉著彆人下去。林經理,你以後再努力也就是這個位置,因為人有些東西是天生注定的。但是他和你不一樣,他有更廣闊的天地,他以後的身份,地位,和你是天壤之彆,你和他在一起隻會是他經曆裡的一個汙點,趁早洗乾淨對你和他都好,你也不想他和自己舅舅前男友在一起這樣的流言蜚語漫天飛吧。”
顧雲抿了口茶說:“我會帶他出國,你以後彆聯係他。”
“你們必須斷乾淨。”
林煜腦子是空白的,他慶幸自己現在還有說話的力氣,反駁道:“你沒法替他做決定,他應該過自己想過的人生,讀自己想讀的大學,用不著過你那種生活。”
“你怎麼知道他不願意?你怎麼確定他情願過你這種生活?”
林煜如果現在還能有一絲理智,完全能夠聽明白顧雲在偷換概念。
可他在聽到對方要把方離帶出國後,整個思路斷了線,唯一的念想是駁斥顧雲那種粗暴的行為。
第六十六章 一輩子男朋友
下午整個公司都浸泡在流言蜚語中,入伏天,熱氣攏得人喘不過氣,一切都在悶沉中發酵。
地上車庫古怪的氣息劍拔弩張,散發著曆久彌新的怪味。
林煜插上鑰匙,雙手撐著盤圈,頭埋在方向盤上,身上那股不合時宜的涼氣褪去才發動,密密麻麻的汗珠在冷熱裡迸發出。
他輸入密碼推開門,地麵爬過來毛茸茸的生物,親昵嬌哼費勁全身勁往他身上爬。他低下手,小家夥順勢跳上來。
廚房裡的動靜倏地停下,唯有油煙機在呼哧呼哧作響。
方離身上係著他家裡唯一的圍裙,手裡還拿著鏟子。
夏天天黑的晚,彼時窮極近黃昏,廚房窗外是重疊的火燒雲,落在少年身上鑲了一層毛絨的邊。
林煜抱著貓愣神眨了下眼。
門慣性關上。
阻隔了今天交替的冷熱。
客廳裡緩慢吹著冷氣的空調,廚房裡大力運轉的油煙機,懷裡撒嬌的貓,窗外蔥綠的梧桐和楊樹,喋血的黃昏,以及門框裡匆忙出來迎接他的少年。
成年人的世界總是會很迷茫,光是這兩個字就能輕易耗掉大半生。
有人活到六七十也是在混日子,有人取得望城莫及的成就也覺得索然無味,人們總是行色匆匆,尋找必須要抵達的遠方,卻也在刹那明白什麼是畢生所求。
林煜迷茫了幾十年,卻刹那找到了一種歸屬。
也許風浪是必要的,也許也隻是陽光恰好,也許又是心裡那漲漲的抵達了臨界點。
林煜突然感覺再也等不了,顧不上什麼矯情,也顧不上什麼造作,他走得很急,三步作兩步到了方離的麵前,給了對方一個擁抱,輕輕地碰對方的唇。
他們大多時候總是這樣,青澀躁動地碰對方的唇,什麼都不做,嘴唇相觸就覺得足夠滿足。
目光從眼縫裡裡落下來,方離輕輕眨了下眼看他,充斥著各種情緒。
林煜總覺得自己什麼都記不住,也應該是摸爬打滾這麼多年導致的,他不想花費太多時間去理解治愈傷痛,麻木比無謂的清醒更讓他願意接受。
這一刻情緒上頭他也可以忘記今早的、也可能是前一秒的、曆曆在目的那些難堪。
他也接受其他人和他不一樣,接受方離現在沒法拋開所有束縛赤裸裸接受他的熱情。
鏟子上殘留著涼去的油,一滴緩慢劃到邊緣墜落在地麵。方離抓著鏟子的手離得遠一些,垂頭蹭他。
直到懷裡的貓發出抗議,從林煜手腕掙脫跳下去,到了彆的地方耍,他們才回神,心照不宣進了廚房。
林煜手撐在台子上問旁邊的人:“你覺得現在和我這樣的生活,還可以嗎?”他語氣很委婉,因為顧雲存心嗆他,問得小心翼翼。
方離視線從眼尾瞥掃過來,隻是輕輕一個動作,在這個問題後林煜呼吸更重了,但方離沒一會就收了回去,沒回答他這個問題。
沉默很多時候可以說是默認,但在方離身上不是,林煜非常清楚,方離沒回答絕不是不想,而是他有彆的答案,並且這個答案在他心裡現在不合時宜,要等等,等到他主動說的時候,答案就是他滿意的。
說一點影響沒有是假的,知意小區219今晚顯得格外寂靜,中間六六幾次受不了,鬨騰了兩人很久。
小區旁邊的林蔭道總是蒙上一層神秘的白色麵紗。
兩人帶著六六散了半小時才回來,又是心照不宣地洗漱。
而那個需要等等的答案,從水中浮現上來。
方離從口袋裡抽出一樣東西,這玩意他從公司回來跑了好幾趟,現在塞到了林煜手裡。
是一張銀行卡。
林煜問:”給我這個乾嘛?”
顧瀟塵戳脊骨的字字句句,都燙得他心頭疼,但顧瀟塵他說錯了,因為知道自己的窘境,他會守著口袋過日子,知意小區的房價的確貴,所以他省吃儉用攢下每一分。
他也沒有吃的用的全花林煜的,他攢的可能不夠給林煜買個房子,買輛車子,但足夠去超市付錢,給淋雨買甜點,哄林煜開心。
方離說:“哥哥,密碼是你生日。這裡麵的錢是我這些年攢的,是自己掙的,沒有找彆人要,不多,隻有十萬了,但是我以後會掙很多,足夠買房子,買車,也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也可能說這話有點早,也可能那時候不在一起了,但我應該能做到。”
林煜看他神情除了懵還夾雜著濃重的心疼,他能猜的到顧瀟塵會說什麼話。
顧瀟塵和顧雲夾雜打擊。
看著林煜把卡塞進口袋,全身終於方離了一點。
林煜去了趟客廳,回來往他手裡塞了三張,給他一張細數一句:“這個是給你上大學的,這個是讀研的,這個是工作的,不想讀研也沒關係,算獎勵,不工作都可以,哥哥養得起。”
方離垂眼看幾秒,沒收,忽然問:“哥哥是要包/養我嗎?”
林煜一愣,眨眨眼:“你從哪學的這個詞?”
“沒學。”方離塞回去給他,”不用哥哥養,我能養得起自己。”
“你如果不收,那你的這份我也還給你,我們就各過各的。”
方離被刺激得很敏感,他看著林煜,腦中挑挑揀揀哪句話是認真的又哪句話是開玩笑的成分重一點。
目光打量在林煜身上,琢磨半天也沒考究出明細,最後林煜拉了他一把:“我隻是想對你好,可能我哪個地方考慮的不周到,但是不要想太多好嗎?”
“沒想太多。”方離說。
“那就收下。”
方離眼神軟了下來,不再是棱光似的滿是條條框框,失去了原本僵硬:“那我怎麼對哥哥才能全是一點回報。”
“方離……”林煜叫他,語氣忽然重下來,又倏地連身再心都放鬆起來,“我對你好,你給我當一輩子男朋友怎麼樣?”
這半分鐘,林煜都沒收到回複,他下意識撇開眼:“沒事,不強人所難,以後如果遇到更合適的,或者我們之間不合適了,也可以分──”
“不會分手。”方離抓著他的手腕,再次熟練一根一根手指插進他的指縫,“隻要哥哥還喜歡我,我就能一直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那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呢?”林煜盯著衣櫃問,櫃子沒關,裡麵方離的衣服少了五四件,他明明沒刻意去記,卻能清晰知道少了哪幾件。
一件黑色的衛衣,一件牛仔外套,以及兩條休閒運動褲,一條灰色的,一條米色的,米色的是工裝褲,他特彆喜歡方離穿這條褲子,他習慣把手伸進口袋隔著柔軟的布料把對方撩得耐不住,然後方離會低喘咬他的耳垂。
這些東西一消失,連著主人也會慢慢退出去似的,好像一絲一縷把生活抽開,沒法再纏繞在一起。
方離跟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抓著的手緊了緊,“不需要選擇什麼,目標隻有唯一個。”
林煜還是忍不住問了:“那你的衣服,都去哪了?”他手指劃過去,“原本不都是放在這的嗎?是突然不想住了,還是要劃出一點點的界限……”
方離以為這件事林煜也會默不作聲,和他秘而不宣地度過一段時間,然後再說計劃和打算。
可林煜顯然沒有在乎。
他忽然覺得自己把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看得太重了,心理上把顧瀟塵和顧雲的否定看得像萬傾山河壓在心頭。
其實根本沒什麼,人都會受到阻攔……
其實根本沒什麼。
是他把那些無所謂的東西看得太重了,他應該聽聽林煜說什麼,他應該隻在乎這個人喜歡或者不喜歡,在意或者不在意,而不是彆人,毫不相關的人。
大道理他都懂,也能講得明白,卻一遇到林煜,哪怕隻是彆人說說,他都自亂了陣腳。
他低頭吻著林煜的喉結,看著對方眼底一點點燒出比火燒雲還過分的紅,房間裡的曖昧逐漸白熱化。
林煜手在櫃頭撐了一下,方離一下子回神收了手,抻著身子坐起來。
林煜嗓間一陣乾渴:“怎麼停了?是不想了嗎……”
“不是。”拉開櫃子,方離掏了兩樣東西,他拆開一盒,“上次用得多,沒買新的,不太夠,我下去一趟吧。”
林煜眨眼看了一會,他並不想這烈焰正旺的時候刹車,舔了下唇勾住方離的脖子,對方喉結凸起處被他吮吸地泛紅,嗓音被燒得又低又啞:“想不用試試嗎?”
方離怔了一下,沒說話。
林煜舔舔唇:“我想試試。”
他主動貼過去,在鎖骨上很輕地咬了一下。
他眼眶是紅的,腰被方離手腕勾住,發軟得要緊。
他們的唇總是親昵羞澀碰在一起,即使什麼都沒深入,卻情/色迷離。
夏夜吐了白地的酷暑,卷來一陣涼,和皮膚炙燙的汗形成鮮明的對比,無比刺激。
林煜受不了乾巴巴的形態,他沉著聲問和現在毫不相關的問題:“告訴哥哥,你那張卡是怎麼掙的?辛苦嗎?”
方離喘著氣:“不太辛苦,學習好有紅利,那些家長願意出高價請我做家教。”
第六十七章 幻影
小區外有一條梧桐道,枝葉繁茂,中間卻總有一條天光的縫,刺眼的光就從這條天縫泄下來。
林煜總覺得這梧桐不夠地道。
福利院西邊十裡有一家小學,小學出來也是一條梧桐道,那裡的梧桐枝葉寬大,枝葉相接,遮出一條林蔭道。
這些年他去過很多地方,唯有村裡的梧桐沒開天光。
路上的行人用不著撐太陽傘,也不會被曬著,頭光全部落在梧桐葉上,原本濃得陰綠的樹葉,本身了發光。
那裡的梧桐球也比其他地方更具有生機。
林煜忽地覺得這裡有些喧囂。
如果可以和一個很重要的人住在深巷裡,看著清晨濃轉稀薄的霧,去樓下買一份早餐帶回來,坐在一張四仙桌上享用,那樣攜手白頭到老,那才是幸福。
他所向往的無非——
梧桐住巷尾,老宅看深秋。
他就做了這麼一個夢,方離和他在深巷裡,低頭交談著什麼,大概是一些平淡的碎語,他沒記得是什麼。
他是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的,聲音是對門傳來的,好幾個人的交談聲。
對門住的是他身旁空了去的人。
林煜簡單收拾了下,拉開門。
顧瀟塵和顧雲指揮著幾個工人往外麵搬東西,聞聲顧瀟塵瞥了他一眼,顧及一邊物業算個路人,語氣還算過得去:“吵到你了啊,這邊搬東西動靜有點大。”
物業笑笑:“林老板和小孩關係也好得很,兩人經常一起出入,好得跟一家子似的。”
“他人呢?”林煜皺了下眉問。
“誰?”物業愣一下:“搬家啦,他沒告訴你嗎?”
顧雲頭也沒轉,指揮工人打包,不鹹不淡:“他跟你有什麼關係?問那麼多乾嘛。”
氣氛倏地僵硬下來,就連一直老套圓滑,應付各種場合都運籌帷幄的顧瀟塵也不知該怎麼續話題,準備一笑而過。
也許是昨晚還是帶著怨氣睡過去的緣故,又或者這嘈雜聲對社畜十分不友好,又可能是顧雲這種冷淡和她本身就讓林煜抵觸的關係。
一股火熱暴躁從血管衝上來,林煜眼皮緊繃著,剛醒和壓的低,嗓音聽起來有些啞:“我是他男朋友,你算什麼?”
旁觀幾個震了一下,紛紛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去。
物業也有點懵。
顧雲終於紆尊降貴側了下臉:“機票後天下午的,在此之前你不會見到他人。”
太陽穴一跳,“你什麼意思?”林煜問。
217的住戶東西不多,工人打包了三個箱子把裡麵清掃乾淨,重置了密碼。
顧雲掃一眼,拍了拍手,“放上車就行。”沒回答踩著高跟鞋走了。
沒一會,長廊裡隻剩下物業和林煜。
林煜抖著手掏手機給那個熟記於心的號碼發過去,四五次都是對方已關機。
物業摁下他的手,欲言又止最後說:“彆打了,他手機被砸了。我也沒想到你們是這種關係,早上六點時候那……小孩出門了,我沒多久就接到217就要搬走的消息,等我上來已經開始搬了。”
“他自己同意的?”林煜臉色泛白。
物業不忍心點了點頭。
林煜瘋狂給顧瀟塵打電話,對方全部掛斷。
他記得顧瀟塵的住處,飛速開了車過去敲了一天的門。
晚上十一點,顧瀟塵終於忍無可忍下了樓,隔著鐵門不耐煩道:“林煜,你現在感覺自己可不可笑?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有意思嗎?你再敲門我就報警了!”
“我就問你問你一句,他去哪了?!”
林煜從今早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吃,夏天的熔爐竭忠儘智擠出他所有的水分。
林煜平時很注重自身形象,從沒這麼狼狽過。門燈下,他現在頭發很亂,全身軟綿綿站在門外,西服已經濕了個透,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他沒等到顧瀟塵的嗬斥,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方離見到林煜是在周六夜晚的醫院。
周六早上顧雲打了他的電話把他震醒。
電話裡說要見他,方離拒絕了。對方卻說林煜目前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方案在她手裡,隻要這個斷崖式丟失,林煜的前程便會黯淡無光。
方離記得那份策劃,林煜熬了好幾年,之前也聽林煜說過一陣子,這將是他畢生的心血。
他萬萬沒想到顧雲和顧瀟塵會對他使陰招,他剛踏出門沒看到門口有人,但出門前有敲門聲,他立馬察覺不對勁要往回縮,直接被顧瀟塵帶來的人摁住,帶著出了小區。
顧雲說,他不聽話就可以毀了林煜一輩子。
他不太明白顧雲這個事實上的他的生母有多大的權利。
也不知道這一句話的真實性有多大。
可他看著她把林煜的資料一份一份保存下來,看著和她有合作的各個企業都明確表示會拒絕林煜進入他們行業,才明白,錢不是全部。
有錢也沒用。
更何況他沒錢沒能力去和顧雲作鬥爭。
顧雲說:“你想清楚,要不要親手毀了他?”
“沒有你,他的生活可以照舊,但是一旦你違抗我,我就可以讓他沒有前程,他過去所取得的任何成就——當然,他建樹不多,但我都會這些變成一把灰。”
“那個時候你再想想,他又願不願意接納你?”
方離妥協了。
回來搬東西時他試圖給林煜發條消息,顧雲乾脆利落砸了他的手機。
顧雲說:“以後不允許你聯係他,給我斷個乾淨。”
“我警告你,彆耍心眼。你但凡聯係他一天,我都不會讓你好過。”
淩晨顧瀟塵打電話給顧雲說林煜暈倒了。方離就在旁邊聽著,他不說話,更不會主動和顧雲說話,卻叫了這女人一聲媽,求著來了醫院,承諾在林煜醒來之前消失。
他們到病房是下午。
病房空調溫度打得低,床上人手上吊著葡萄糖,架子上空了兩個瓶子。
醫院消毒水味重,幾個家屬小聲掩住鼻子,“怎麼噴這麼多?”
方離卻始終感覺不到味道,他站在床前,看著林煜的臉,一點一點刻畫,拚命想要記住關於林煜的細節。
林煜的睫毛很密,皮膚現在因為病態更蒼白,醫院窗外的梧桐稀疏的暗影落進來,刺眼的光停在他臉上,眼下打出一小片陰影。
十分鐘後,顧雲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那表上麵鑲了鑽,隨著動作反射的光刺了下方離的眼,他微乎可微眨了下。
顧雲說睨他一眼:“看夠了嗎?抓緊走。”
“飛機還要四十分鐘零三秒起飛起飛。”
距離起飛時間還有二十五分鐘。
方離跟著顧雲上了去機場的車。
情緒波動較大,身體能量低,中暑昏厥,林煜醒來是周日晚上八點。
護士見他醒了過來安撫兩句,查看情況後拔了針,說:“你現在身子有些弱,好在平時挺注重健康,沒什麼太大問題,可以出院了。”
“現在幾點了?”林煜意識很模糊,他掙紮好久喃喃問,掀了被子爬下來。
“啊,下午七點。”
機票是幾點?林煜不知道。
他從醫院飛奔出來,又和外麵的熱氣擦了一身汗,車速踩在高壓線上向機場狂飆。
車窗外的風景從未如此流速飛過,車窗上沿邊漏了到縫,駭人的風聲呼嘯進來,瘋狂嘶吼,要嚇住誰一樣。
車上的藍牙電話終於通了過去。
顧瀟塵被煩得頭疼,他語氣糟糕透頂:“能不能彆再打了?!他已經和他媽出國了!你現在再問也沒有用!”
“刺啦——”刺耳的長音尖叫穿透小半條道。
車輪胎擠壓著遠方能看到水麵似的柏油馬路,在一個急刹車和粗暴滑行下歪著身子停下。
前麵的輪胎爆掉了。
顧瀟塵耳朵貼著,被刺得手機掉到了地上,他痛苦搓了下耳郭,出現了短暫耳鳴。
林煜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樣抓著方向盤,他心死如灰般問:“方離到底去了哪?我需要知道具體的位置!具體的位置!”
顧瀟塵氣急敗壞:“都說了你們得斷!你聽不懂是不是?!我姐她不接受同性戀!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跟你分手?”
“我他大爺不需要知道你跟我分手是為什麼!我就是要知道他人在哪!我不管她接不接受!我要知道他——”
“嘟”一聲顧瀟塵掐了電話。
林煜的腦子出現短暫空白,在那一聲中斷中好像終於聽到了車胎爆掉的聲音。
街道上人流如織,喧囂如同潮水在林蔭道湧來湧去。
明明這會是酷暑,林煜卻感覺一身的冰涼,身上被冷汗浸濕。
南城的酷夏,宛若一口持續加溫的蒸爐,熱騰騰炙烤著大地。
車門打開,林煜下來在一級階梯上絆了下,整個人摔在地上,地麵高溫終於讓他感覺到了盛夏。
皮膚傳來一陣陣刺痛,卻好像毒癮一樣讓人如癡如狂,他感受著密密麻麻的鑽痛,一點點灼燒著皮膚。
他下意識抬手抹了把臉,卻摸到了一把鹹澀的淚。
明明昨天他們還同床共枕思考著未來,現實卻隻是一瞬之間崩塌成泡沫的幻影被一點點戳破。
第六十八章 迷霧
江浩和胡丙得知方離被顧雲帶走,怕林煜受不了打了一天電話,卻都沒通。
219也空無一人。
最後一通電話是林煜不知在哪打的,環境還挺嘈雜。
他們導航著林煜定位到的時候拖車剛把車架上去,車胎摩擦得慘不忍睹。
街道偏僻,人少,沒有出現交通事故,工人沉思很久也沒想明白怎麼做到的。
江浩遠遠看到林煜正蹲在一棵梧桐樹下抽著煙,地上已經肆無忌憚積了一堆灰。
他身上穿的短袖,右手勁瘦的手指夾著煙,剛好露出手臂的嚴重擦傷,皮膚被石粒撕出密密麻麻的口子,血汩汩流出來,血肉裡混著臟灰。
車子被拖走了。
江浩和胡丙站了很久,看著林煜抖著手像是神經錯亂一樣抽完一整包煙,他吸煙動作急促,趕著解決某項任務似的,事實上發瘋想要遏製心頭一陣痛。
煙是在旁邊的便利店買的,林煜有一陣子沒抽了,現在抽得凶,煙味嗆得眼淚出來從框裡翻出來。
半個小時後,林煜站起來,拍了拍濺到身上的煙灰,灰在空中飄了一會然後沉到地麵,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嗓音疲憊沉重:“回去吧。”
他嗓音被煙霧熏得聽起來有些啞,眼眶是紅的。
江浩曾經說,林煜這個人克製,對很多事很多人毫不在意,能夠讓自己輕易放下,不計較也不記仇,對待自己的事情也是,他就像個不倒翁,即使大風大浪也會站回原地。
胡丙說林煜這個人沉默寡言,總是半進半退,看著好像清欲寡淡,卻心思敏感,會想很多。
陳誌說他太冷淡,不在乎什麼,又在某個領域追毛求疵,局限。
林煜的確是個很矛盾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卻又覺得其實得不到也無所謂,他一點點壓製自己欲望,讓自己什麼事都表現得不那麼熱情,把自己當做一塊木頭雕刻自己要的形狀暴露在他人眼裡。
這塊木頭不是彆人怎麼喜歡的,在他眼裡確實最完美的。
林煜有時候覺得自己心大,什麼都記不住,偏偏有時候又吹毛求疵記住無數細節,一點點扣出來反複咀嚼。
他麵對彆人沒法熱情,可一旦一個熾熱的人靠過來他就沒法拒絕。
江浩送他回了小區,兩人也跟在後麵進了屋。
林煜一句話沒說,像浸泡到了一個獨立的世界,簡單洗漱完去臥室。
腳步在門前停了一下,目光朝沙發上瞥了一下,說:“我沒事,睡一覺就沒事了。”
他心很大的。
睡一覺就沒事了。
江浩看了他一會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
林煜是個彆人絞儘腦汁不知從何安慰的人。
無論彆人說什麼,他總是“我沒事”“不重要”“沒必要”“多大點事”,他自己就把自己估量得很好。
人們太安逸後總不相信暴風能夠叫此刻的完美瞬間崩塌。
倘若有一天真的塌了,他們便嗅著漫天飛揚的塵土,一點點感受真實,再悲痛欲絕。心口塞滿無數酸澀委屈。
酷暑裡,林煜直接的感受卻是內冷外熱,無論再怎麼粘稠的熱流,也鑽不進身體一絲一毫。
在醫院的病床上躺了許久,身子軟綿綿的,額頭冒著冷汗,折騰了兩天,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發燒了。
淩晨一點嗓子裡傳來陣痛。
手機切進打車APP後,他短暫地抬起眼看向門,仿佛視線能夠穿過去。
客廳裡的空調持續在20度,他身體裡也是模糊的涼意,他忽然想起來二月的某天。
他也是發了燒,天氣也是這麼涼,這樣靠著櫃子打車。
那些場景一幀一幀在腦子裡回溯,明明畫麵裡的人前天還在身邊,他卻覺得隔了好遠。
林煜覺得沒法握在手裡就是虛無縹緲的,不真實的。
方離隻是從他的視線裡消失了兩天,或許是悲傷過度,大腦開啟了自我保護,又或許是他又開始雕刻完美的自己,他忽地生出一種好像這個人沒來過的錯覺,好像隻是他看過的某個電影裡麵比較喜歡的角色,上頭一陣子不久就會遺忘。
這一刻看向門,隻是記住了那敲門的環節,仿佛誤闖進了電影鏡頭裡的畫麵不知所措。
直到他腳裸被一個毛茸茸的家夥蹭了蹭。他才驚覺回神。
這之間,也不過花了短短三秒。
六六是被一陣腳步聲吵醒的,往常這個點屋裡的人會睡得很熟,起夜也會照顧它輕手輕腳的,奈何今天的動靜比較急促。
它在家無聊了好久,江浩和胡丙昨天和今天來給它喂了飯。但是它所忠誠的主人卻忘了這事。
林煜抱著六六坐進沙發裡,摸著柔軟的毛發,像是吸了漫天飛舞的塵埃,恍然驚覺,心從萬裡陰空墜落,他聽到急促呼嘯的風聲,大腦從空白裡倏地掙紮出,這一刻真正意識到缺了什麼。
他試圖讓自己不去深想。
沒有用任何交通工具,在六六入睡後出了門,淩晨從小區走到最近的一家醫院,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到的時候晨昏破曉,天邊睡眼迷蒙吐著白霧,外麵的早餐店人聲嘈嚷,蒸汽冒著粘人的熱。
林煜應付了兩口看完醫生再折回去。
他適當催眠自己,弱化沾星點就難以喘息的領域,習慣卻是難以改掉的,他還是習慣去做身邊有方離的事。
他像是活在迷霧裡。
八月中旬,陳誌和許祉分手了,他從國外飛回來才知道消息。
他試圖安慰林煜幾句,對方神情幾近茫然。
陳誌去廚房給他接水,腳剛要他進去,林煜忽地問:“方離是誰?”
陳誌心一驚轉過頭去,沙發上的林煜背對著陽台的光坐在沙發上,懷裡安靜趴著貓,貓咪聞言抬起頭蹭他,林煜垂下眼,深沉地盯了兩秒。
突如其來又轉瞬即逝,都會讓人覺得好像隻是穿過了一場向往的夢境,醒了就什麼都沒有。
陳誌拍了拍他的肩,林煜曾經不怎麼願意記住東西,他總不把身邊的人或事放在心上,陳誌曾經和他提一些過往,他總是眯起眼睛又搖搖頭,用能使對話者啞口無言的語氣說:“記不太清了。”
林煜家裡有個廚櫃,高高聳立在門側,陳誌一直不太清楚林煜買這個乾嘛。
旁邊的人突然把貓抱開起身去拉開櫃門,這櫥窗是老早古式的設計,上麵是紗窗,中間玻璃門,下麵是櫃子。整體在房間裡比較突兀,曾經好多次他們都提議丟掉,林煜卻說留著。
林煜拉開上麵的紗窗門,提出來一個籃子放到桌上。
陳誌好奇看過去,籃子裡有一個紗袋裡麵裝著乾花,他分辨不出來是什麼,於是指了指問:“這是哪來的,乾嘛的,你拿這個做什麼?”
鮮花的觀賞期很短,尤其是花枝。在那段時間他們琢磨了一會,林煜說做成乾花能夠長久保存。
那天應該是個陰雨天,光線不那麼暗,少年人抱著貓坐在陽台上一片一片揪著花。
嘴裡幼稚絮絮叨叨,摘一片叨一句:“哥哥喜歡我,哥哥更喜歡我,哥哥最喜歡我……”
林煜被他弄得有些羞恥,過去揉了他兩把腦袋,兩人鬨到一起,時間一長,眼神對上就容易擦火,林煜安靜看著男生的眸子。
外麵下了雨,線條輕易密集,落在少年背後,空氣中能夠聞到雨的氣息。
他青澀去碰對方的唇。
林煜心臟被抓了一下,他沒回答陳誌,把花籃提去了臥室的床頭。
這一係列動作也讓陳誌刹那明白過來。
人生難有知己,終始一路更難求。
陳誌去了彆的地方發展,緊接著江浩因為家裡一些事辭職回去了。
胡丙也辭職了。
一瞬間原本安靜的世界麵目全非。
九月份林煜去了國外,聊完合作後,拉著外企的老總單獨聊了很久,他們中間酒喝得多,林煜眯著眼靠著座。
英國佬總是讓氛圍優雅貴氣一點,房間裡放著林煜欣賞不來的某個唱片。
紅酒瓶赤裸的玻璃上,映著頭頂的燈,老總趴在桌子上保持著自己的風範,不讓醉酒後露出醜態。
林煜他渾身總是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狹長的眼睛眯著,端得很,對方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有沒有醉。
項目結束後,林煜留在了英國,工作也轉向外企,重新進入IT行業,每天泡在辦公室。
他不和外國佬泡咖啡館,國外工作時間沒有國內緊繃,他也依舊坐在電腦前。
旁邊的瓊斯總是很驚歎,他話比較多,而說得最多的大概意思就是:你們中國人真不要命。
他相當熱情,試圖拉著林煜和他有更多戶外活動,被統統拒絕,卻還是樂於和林煜交流。
這林煜歸結於對他這個“外國佬”的好奇。
瓊斯買了一本漢語詞典,試圖和他用母語交流,最後懨懨告退。
吃了老祖宗文化的福,林煜偶爾蹦出來有點哲理文化的話,瓊斯就瞪大眼睛看他,無比欽佩。
瓊斯和家裡人關係好,總會通電話,說得最多的翻譯過來就是:外國佬同事不得了。
陳誌說:爾等外國佬,怎懂我中華魅力,致敬我偉大的老祖宗
第六十九章 彆等了
方離是被摁著進去的,他的身體被禁錮在冰冷的手術台上。
顧雲語氣冷淡對門外的包裹嚴實的男人說了兩句。
方離之前想過跟顧雲到了國外再想辦法逃走,顧雲像是知道一樣,收了他的護照身份證,更彆提特意帶他來了一個小語種國家,這邊人說話他都聽不懂。
而來這裡不到一周,方離還沒摸清楚情況就被摁到 手術台。
刺眼的光圈逼近眼睛,不知那個醫生給他注射了麻醉劑,玻璃殼上映襯著他蒼白的麵容,眼縫在一點點閉合,最終掙脫不開藥效閉了眼。
他心臟有焦灼的痛,他不知道這群人到底要做什麼,在國外他甚至連基本的通訊設備都沒有。
如果……他在昏沉的意識裡想,他醒來以後會不會比現況更糟糕,他會不會這麼一閉眼,醒來就再也記不起什麼。
萬一他可能不記得什麼了,是不是那段回憶隻有林煜孤零零守在那。
他醒來是在術後是一個小時後,他遲鈍緩慢睜開眼。
床頭金屬片被光照得映出了他麵無表情、陌生的臉。
方離想起來那個午後,他被顧雲拉下去站在樓梯口,對方拿煙頭燙了下他的衣服,說:“看到你這張臉就煩,整了去。”
麻醉感逐漸褪去,臉上延緩傳來一點痛感,隻不過這不算什麼事,因為方離腦子是空白的。
又是一個無法控製的變量。
顧雲想辦法給他申請了這裡的學校,他總是帶著翻譯器上課,他試圖去交流,這裡卻一個會講中文的也沒有。
校園依舊喧鬨,笑聲宛若浪潮,穿在林間。
方離卻沉默寡言在這裡日複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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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的工作能夠勸退各種煩心,消磨去胡思亂想,林煜把自己丟進工作中,讓時間一點點和解。
那個曾經人人說的“萬一”到底是沒出現,林煜工作逐漸高升,但是突破性進展也沒有出現過。他早就坦然接受人不溫不火的一輩子了。
兩年林煜帶出了一個自己團隊,企業向國內發展,公司人員向國內調動,調動的名單裡就有林煜。
中間兩年歐洲各個地方跑,兩年快跑完了,他來時候帶一點私心,卻始終沒遇到他想找的那個人。
陳誌說世界很大,分開會很難遇到。
回國的飛機穿梭在雲間,每一片都像這兩年藏著的詩與淚。
一同回來的還有瓊斯,林煜平時冷淡,相處久了就可以察覺到細微的神情變化,瓊斯操著不熟練的中文問他:“膩是不似心情不好?”
“為什麼這麼問?”
“膩回家應該凱信,不是著陽。”瓊斯說。
林煜嗯一聲:“到中國找個普通話好一點的老師,你不標準還有口音。”
瓊斯:……
瓊斯為老師辯駁:“勞斯嗦哦,著陽慶民。”
林煜:……
老總和顧瀟塵有點交情。入駐國內的公司,就近選擇,也是在南城,林煜理所當然搬回了知意小區。
217搬來了另一家住戶。
房間裡和走之前一樣沒有變化,裡麵落了一層厚厚的灰,沙發上套了防塵罩,掀開是乾淨的。
瓊斯坐在沙發上那期麵前桌上的相框問林煜:“著個似誰啊?”
浴室的水剛好落在最後一滴,在桶麵裡砸出波紋,林煜探出身子看一眼。
那個相框是生日和方離拍的合照,他洗的這張比較含蓄,是他親吻方離側臉的那一幕。
客廳裡出現一陣寂靜。
瓊斯睜了下眼意識到自己似乎可能說錯話了,準備找點話圓乎過去。
其他同事不怎麼熱情,林煜不說話他們不會主動找林煜,瓊斯常常聽到他們說這個個外國人太冷,中國人沒有想象中那麼熱情,尤其是情緒比較難猜,林煜帶他們時候幾乎看不出來喜怒。
瓊斯卻覺得林煜這個人比較好懂,不愛生氣,雖然平時沒見過他笑過,說話也字少往外麵蹦,也不會不會答彆人的問題,但不高興會很明顯,比如現在林煜忽然沒聲,可能就是心情不太好。
“sorry,窩碎口文文,膩不回答也魅管戲。”
外麵客廳已經打掃過,唯剩不是特彆重要的浴室。
瓊斯肯定林煜不會回答放下相框準備去喚六六不讓氣氛這麼尷尬。
林煜卻在他旁邊坐下重新拿起那個相冊坐下,相片裡方離似乎受寵若驚抬頭看向鏡頭。
三年眨眼過去了。
如果不是這張相片,林煜可能覺得這是昨天,又或者是無數光年之前。
瓊斯其實在之前有無意瞟到過林煜的手機,那會林煜常常會盯著那幾張相片發呆,其中他看到的就是這張,他覺得這有侵犯彆人隱私和構成偷窺的成分沒問,可現在著相片赤裸裸放在他麵前,難免壓不住好奇心。
他其實能感覺或許這個人就是造成林煜目前狀態的始作俑者,身份可能是前男友之類的,
他看了下林煜的臉色,覺得今天可能會揭開迷霧,大膽問:“用膩們話醬,似不似白月光?”
林煜忽地一言難儘看他一眼,笑了下:“你的漢語教師還教這個?”
然後林煜恢複一往如前的姿態回答他的問題:“是男朋友……”
沒分手應該算是男朋友。
瓊斯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東西,盯著林煜看,要把人看穿一樣,一來林煜短促隻有幾秒的笑是他這幾年在林煜臉上第一次看到的彆樣的神情,讓他比較驚訝,二來是林煜的這位男朋友,不是他猜測的前男友,可這幾年他都沒見過甚至沒聽過。
林煜精準狙擊他的疑問主動提起:“在國外讀書,沒法見麵,再等等他應該就會回來了。”
“膩特彆喜歡他吧?”
林煜停一下,他忽然捕捉到相冊的角落還有一隻歪著腦袋的六六,可能是過於專注裡麵一個人的緣故,他沒看到,這會六六爬上了他的腿,爪子去扒拉相框。
林煜說:“我特彆愛他。”
他很少說他喜歡誰,方離在時候隻偶爾開下口,方離卻能高興很久。
“我愛他。”
“很愛。”
不過現在方離不在這,但是一遍一遍重複對彆人說,他很愛他。
林煜想——
如果你不在這,聽不到我說愛你,那我就說給彆人,讓這句話口口相傳,讓風帶給你聽。
陳誌在國外呆了好一陣子,和一群外國佬窮傻,也是各個國家跑,呆的久一點的是在英國,聽到林煜回國還帶了個外國佬二話不說打車過來了。
他聽過林煜講得最多的就是這位同事,推門進來時候林煜放好相框看過來,兩秒後衝門說:“來了啊。”
這會是個盛夏。
為了通風窗戶依舊沒關,夏天的風淩亂,從外麵闖進來,熾熱的光線打在客廳裡。
陳誌忽然萌生一種錯覺,好像他們還沒散。
還是一群人浩浩蕩蕩來林煜家裡來蹭飯。
其實很多事情最深的感觸不是被衝擊那一瞬,不是被瞬間泯滅的時候,而是帶著一層想要遺忘被毀滅的殼子忽然在某天想起那段曾經。
陳誌忽然覺得嗓子有點酸澀。
明明哪一步都沒錯,可他們卻麵目全非、滿目瘡痍。
“愣著乾嘛。”林煜抬了下下巴說:“進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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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煜去健身房續卡,是次年二月份,天有些涼。
前台還是那個姑娘,姑娘嚼著口香糖還是那樣有氣質:“林老板,之前好久沒看到你了,聽說去國外發展啦?”
林煜一搭有一搭沒地和她扯。
最後她把卡推給林煜,林煜忽然想起那會這姑娘也是這麼把卡推給方離的,他垂眼看了一會才收下。
前台忽地問:“你男朋友呢?上大學了吧,應該今年畢業吧,哦不對,他如果讀研的話還要一陣子。”
林煜突然手就停了,幾近茫然問:“大學是幾年製來著?”
“四年啊,讀研要久一點,你怎麼這個記不清了?”
四年。
二十九了。
林煜點點收起卡。
陳誌空降南城是四月份,工作轉到了林煜所在的公司,憑著這幾年各個地方出色的憑證,輕輕鬆鬆入職。
這家夥又恢複之前過來溜他的辦公室,這幾天特彆頻繁,看起來情緒也比較激動,說話急促還總是斷斷續續。
陳誌紅著眼說:“他回來找我了。”
林煜愣一下才想起來那天早餐店霧蒙蒙的場景,具體裡麵人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們很久沒見了。
以至於他想起來之前一群人,也是一團模糊的影子,胡丙江浩,他們也很久沒見了。
他下意識去看手機,裡麵以前總是99+的聊天群,已經沉寂很久了,在長條裡縮著默不吭聲。
陳誌在他辦公室說這話的時候,許祉就在樓下,陳誌二話不說請了假下樓找人,他跑得很快,在奪門而出的片刻他突然停了下轉頭像是喃喃又像是詢問:“你覺得我們能和好嗎?”
他人自有他人命。
林煜搖了搖頭回答:“不知道。”
陳誌又問:“你覺得如果方離回來了,你們會在一起嗎?”
林煜被定住神,最後苦笑一聲:“不知道。”
最起碼陳誌和許祉是因為兩人矛盾分的,而他和方離中間莫名出現了一條溝壑,湍急的水流拚命阻攔。
“林煜。”陳誌突然沉沉叫了他一聲。
“你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他不回來了你怎麼辦?”陳誌垂眼說:“他還年輕,要不你放棄吧,彆等了。”
第七十章 六六
六六死了。
在方離走後的第五年的二月。
這天天氣不錯,空氣中有清晨特有的清新的氣息,光線淺淺落在陽台上,被簷遮出一塊細長的三角。
是個休息日,林煜原本準備睡個懶覺卻想起來沒給六六喂食,倒了半碗貓糧在房間喚一圈沒見到蹤影,林煜想著它餓了自己會出來沒打算再找,卻被陽台一聲尖叫扯過去。
他隱約覺得心慌。
217住戶一醒來發現陽台上多了隻貓,她知道這是對麵家寵,試圖去逗弄一下,半分鐘對方都沒有動靜,她用指尖戳了一下貓的身子,是僵硬冰冷的。
貓死了。
這隻貓年紀大了些,總是一幅懶態,她一開始沒有意識到,等這個認知清晰出來她忍不住尖叫出聲。
其實林煜有所發覺六六的生命將近,最近六六很粘他,總希望和他呆時間長一點,似乎是代替某個人多陪陪他,他察覺到了六六即將迎來結局,這下腳步有點飄,像是呼吸被奪走在風裡窒息飛速穿梭。
瓊斯說他對六六比對自己還要上心,是如此,他總是把這個小家夥當做方離的縮影,貓隨主人,方離養了六六六年,早就像是磨子刻出來地相像了。
林煜也養了六六六年,熟知它的性子。
貓總是用赤裸裸的眼神看他,像那個孩子一樣,如今卻安靜闔眼趴在他曾經主人曾經的陽台上,像它初到那天,肆無忌憚有恃無恐竄到另一家的陽台。
林煜抱著小家夥回到沙發上,他眼底有點紅,想說什麼嗓子啞得沒法出聲,六六的毛發依舊柔軟,他指尖一點點撥弄著,像是曾經無數次那樣,隻不過這一次他懷裡的小家夥已經沒有了溫度。
都說生命對死亡具有感知,六六在感覺到自己不行後儘量讓每天呆在他身邊時間更長一些,用儘最後一口氣爬上陽台,安詳在那。
林煜眼底泛紅,嗓子像是在火裡炙烤得啞:“你也想他了對吧。”
“你說你沒等到他,我能等到嗎?”
“五年了……”
林煜抱著六六說了很久,房間裡空蕩蕩有一點回音。夕陽邊陲之際,他帶小家夥的屍體去了火葬場,一路上他險些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