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馬燈剛剛提到半空。
“啊——”
淒厲慘叫,撕裂長空。
——是疫醫!
它突兀發出歇斯底裡的慘叫,如龍五指猛然並攏,化為鷹爪,狠狠戳向自己的雙眼。
卻是在這一刻,寧修遠手中馬燈光芒大放。
刺眼的暗黃色光芒,充斥室內,灼燒靈魂。
“你……咯咯咯……咯咯……”
疫醫驚恐得怒吼咆哮,隻是聲音通過咽喉之時,卻化為咯咯低噥。
隻有臉上神情,無聲傾訴著它的內心。
它的身體迅速隨之透明,一抹流光隱隱在它體內閃耀。
下一秒,光芒儘斂。
天黑了。
馬燈似乎將天地光芒提前透支,以至於當它熄滅之時,黑暗籠罩大地。
“吼——”
“吱吱——”
無儘黑暗中傳來怪異的嘶嘶聲。
“呼呼——”
寧修遠喘著粗氣,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連忙打開水晶燈罩,劃開一根火柴。
旋即,他渾身一個激靈。
——馬燈沒油了。
無儘黑暗,還有隱藏在黑暗中的嘶啞低吼,令他額頭冷汗直冒,心跳如鼓。
他連忙丟下火柴,借著最後餘光,摸黑打開底座油蓋,將隨身攜帶的一瓶油脂灌入其中,再次劃開一根火柴。
“彭!”
一簇火苗迸濺而出,排斥黑暗,照亮三尺空間。
“臥槽——”
寧修遠駭然驚叫。
隻見光明邊緣,一張剝皮人臉浮現而出,灰色肌腱和紅色血肉糾纏在一起,卻讓寧修遠看到無數熟悉麵龐。
那是父母、戀人、摯友、一切親近之人,懷有好感之人!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恐懼,從他內心深處生出。
也就在這一刻,剝皮人臉猛然張大血盆大口,一根粘稠觸手,電射而出,啪的纏繞住寧修遠的脖頸,驀然扼緊。
啵啵啵!
一連串泡泡聲炸響,那是一顆顆眼球從觸手上睜開張望世界的讚禮。
眼球倒映著眼球,重重疊疊,衝擊著理性生物的想象邊界!
“咯咯……”
寧修遠驚恐怒吼,嘴中發出的卻是熟悉的咯咯聲。
前所未有的恐懼,席卷了他的身心,令他大腦一片空白。
好在,之前長時間思考製定的預案,令他下意識執行起來,他本能得將點燃的火柴,送向燈芯。
扼住脖頸的觸手,卻將他瘋狂向黑暗中拉扯。
無窮無儘的黑暗,如深夜潮水,一點點吞沒他的軀體。
“咯咯咯……”
歇斯底裡的掙紮,在寧修遠喉中發出。
窒息、恐懼、未知、死亡,無儘壓力令他臉龐猙獰。
各種液體從他的眼尾、鼻孔、嘴角滲出,令他狼狽而又可憐。
“彭!”
火苗竄起,燃燒空氣的轟鳴,炸響三寸空間。
馬燈點燃了。
淡黃色光芒,爭先恐後得向四麵八方擴張而去。
剝皮人臉驚恐得尖叫一聲,連忙向黑暗深處遁去,長長觸手尤不甘心的掛在寧修遠脖頸上,拉得極遠。
最終,在某一刻再也維係不了,倉皇抽離。
“吱吱吱——”
好像千萬老鼠的吱吱聲,在寧修遠靈魂深處抓撓,撓得寧修遠恨不得撕裂肉身,狠狠撓一撓靈魂。
但從四神手裡奪來生命的喜悅,掩蓋了這份靈魂之癢。
“呼哧……呼哧……”
寧修遠跌坐在地,驚恐得喘著粗氣,表情扭曲,臉上儘是驚懼瘋癲留下的各種黏液。
無儘黑暗在這一刻,隻剩下嗚咽喘息。
許久,寧修遠才緩過神來。
他咬牙擦乾情緒崩潰的眼淚,勉強收拾心情,提起馬燈,繼續前進。
周圍一片黑暗,腳下是無限延伸的混沌灰色,他敢肯定,這裡已經不是基金會的套房。
他茫然張望著周圍黑暗。
黑暗中吠叫低噥不斷,光照邊緣隱隱能看到隻鱗片甲的恐怖景色。
但它們不敢靠近,隻能在光照邊緣徘徊,帶著無儘的貪婪和憎惡,等待著燭火熄滅,希望淪喪。
寧修遠沉默了一會兒,深深吸了一口氣,緊了緊提杆,循著本能,向一個方向走去。
黑暗寂靜無聲,大地混沌若虛。
腳步不響,時空無限,隻有心跳和呼吸,提醒著他,他還活著。
時間在這一刻,喪失了意義。
隻有思考,才變得極具價值。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隱隱浮現出光明,好像黎明前的晨曦,又似朝暮時的夕陽。
寧修遠卻驀然站住腳步。
眼前景象是那麼的似曾相似,他曾兩次相遇,隻是當時並未深思,亦未多想。
他躊躇許久,咬牙邁出腳步。
一步邁出,世界大變,天地驟亮,高聳如劍的教堂,直刺蒼穹,遮掩住晨曦光芒,在他身上投下厚重陰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咚——”
天際傳來鐘樓的準點報時,提醒著神之子民,新的一天開始了,生活照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