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在擦身而過的那一刻,她平靜地問道,“通關的條件,到底會是什麼呢?”
通關的……條件?
柳鳴下意識地想,是作為農場員工的他們成功種植出合格的農作物——
……
不。
沉寂了片刻後,他緩緩地否定了自己。
這個通關條件,分明就是一個假象,一個謊言,一根引誘著愚蠢的獵物繼續向前的美味的胡蘿卜。這條道路的儘頭絕不是什麼生路,而是徹頭徹尾的死局。
柳鳴的思緒突然冷了下來,就像是突然被從一團亂麻中抽離了出去。他終於能夠清晰地、不帶有任何隱瞞地審視自己,然後問出了一個問題。
局麵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們真的還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嗎?
還能抱著一絲,“找到將農作物種出來的方法,就能離開這個副本了”的不切實際的希冀嗎?
鹿棲的那句話其他人也都聽到了,卻沒有一個人出聲,顯而易見,他們或多或少也在潛意識裡做出了和柳鳴一樣的選擇,哪怕並不認為b級的副本會有多麼簡單,也還是不願死心,永遠都在等待“最後一刻”。
好像隻要不去深想某些事情,那種對於人類玩家顯得有些殘酷的事實,就不會存在一樣。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房間了哦。”
鹿棲沒什麼給人做心理輔導的愛好,她並不是很清楚外麵的世界裡,人類對副本的了解和攻略都到了什麼程度,畢竟她隻是抽空看了兩個論壇中的精華帖子,並沒有詳細了解的時間——論壇對遊客開放的查看範圍是十分有限的。
但就這幾個“老玩家”的情況來看,顯然沒有達到她的預期。
或許外麵的情況還沒有發展到那麼水深火熱的程度,玩家進入頻率的副本也不算高,表麵上是老玩家有一些道具,實際上心理狀態和新人並沒有太大差距。
鹿棲失望嗎?其實她還挺欣慰的。
有種其他學校的學生提前開學了,一打聽卻發現是在上網課的安心感。
如果以後遇到的玩家都是這種水平的話,起碼不用擔心萬一不小心暴露,會有玩家冒死也要來和她碰一碰的情況出現了。
可能大多都隻會戰戰兢兢地,許願一個被僥幸放過的可能吧?
雖然大家算不上敵對關係,但玩家應該是不清楚她的無害性的,到時候如果背腹受敵,她也會感到很苦惱。
不知不覺間,已經拿到了所有主動權、取代了俞越與柳鳴地位的黑發新人拿起燭台,先一步回到了房間。隨著房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響,外麵的氣氛也變得更加冷凝起來。
……
沉默了一會兒後,俞越歎了口氣,終於打破了安靜。
她緩緩說道:“……這個b級副本的難點,確實從來都不是謎底。”
“大家可能都隱約猜到,其實我們並不是什麼農場裡的員工,而是農場裡的‘農作物’吧。而種植出農作物的過程,就是讓我們變得‘成熟’的過程,相當於我們完成任務,就是在等死。”
俞越的語氣已經恢複了平靜,很快適應了這個在她自己承認之前,就先一步被人毫不客氣地點出來的現實。
“至於‘成熟’也很好理解,不是「規則」對怪物做出的限製,就是它對食材的處理有什麼特殊的追求。而強製性地要求我們種植稻草人發放的種子,可能就是一種潛移默化地使我們更加變得適口的過程。”
所以繼續完成每天的任務其實就是在慢性自殺,但不完成的話,那就是直接去死了,稻草人可還在一邊虎視眈眈呢,頂多就是死法不太相同罷了。
“等於無論我們怎麼做,這都是死局。”
柳鳴露出苦笑,摘下了眼鏡。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不抱著點不切實際的期待,他們可能早就絕望了。沒人願意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期將至的。
俞越沒有接他的話。
而一直聽著他們對話的陳雲卻抬起了頭,有些不解地小聲問道:“可是它都不給我們活路了……”
“我們就不能,殺了它們嗎?”
柳鳴擦拭著眼鏡的動作一頓。
霎時間,一種熟悉的森林的潮濕氣息席卷而來,仿佛再度將他籠罩其中。
他突然想起昨晚在林中看到的鹿棲。她緊握著染血的鋼叉,在林地的陰影之下抬頭,遙遙地看向逃竄的怪物。那一刻獵人與獵物的身份調轉,融洽非常。
仿佛她天生就該這樣。
……或許,寸頭男說的那句,“她使用鋼叉時看起來和稻草人一模一樣”的話,其實並沒有說錯。
因為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無論是鹿棲還是稻草人,都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過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