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她盯著他想,他會不會原本...)(2 / 2)

慘遭權宦強娶後 荔簫 21584 字 8個月前

“這怎麼是歪理?”他歪頭,神情誠摯,“我這樣纏著你,你不煩?”

“我……”溫疏眉發覺自己說煩也不是,說不煩也不是,隻好閉了口,不再理他了。

這一晚上,他對謝小梅莫名地耐心了些。待得到了就寢的時候,謝小梅被乳母帶回去歇息,溫疏眉與謝無各去沐浴更衣,他快一些,她回房時他正仰麵躺在床上想事。

見她進來,他笑一聲:“小小梅還挺懂事的嘛,這才多少日子,就知道擔心你。”

“她就是很懂事呀!”溫疏眉從他腳邊溜進床榻裡側,看看他的笑臉,好聲好氣地勸他,“督主既收她做了養女,日後彆總凶巴巴地待她,好不好?”

“我跟她鬨著玩的。”他無奈而笑,“她肯定知道。”

“……她怎麼會知道!”溫疏眉皺眉搖頭,“她才四歲。督主總這樣凶她,她日後性子要不好了。”

這樣麼?

謝無聽出她認真,品起了她的話。繼而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並不知該如何與小孩子相處。

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已進了宮了。年紀再小,挨過那一刀後便也隻是供人差遣的宦侍,他已不記得被長輩照料是什麼滋味。

家人間的相處該是什麼樣子,他也同樣不太清楚。

謝無自顧自思量著,咂一聲嘴,翻身麵朝著她:“宮中禮數你熟吧?”

“還算熟吧。”溫疏眉回憶了一下,兒時在宮中小住學到的東西,差不多都還記得。

便聽謝無又說:“那過年你跟我進宮一趟。”

“進宮?!”溫疏眉的抵觸油然而生。

若是進宮參宴,她熟悉的人太多了。倘使個個都像楚一弦那樣記掛著她便也還好,可若遇上幾個江如嫣那般的,這個年過得實在糟心。

她抿一抿唇,輕聲婉拒:“怕是不太方便。況且,陛下也不會想看到我的。”

“有我在,不會讓旁人欺負你。至於陛下……”他語中一頓,“他知道你在我這裡。”

溫疏眉蹙蹙眉頭,說得更直白了些:“能不去麼?”

謝無道:“皇後娘娘想見你。”

“皇後娘娘?!”她一奇,麵上生出困惑。

他打量著她,繼而慢慢反應過來:“你不知當今皇後是誰?”

她惑色更甚,搖頭:“誰?”

“餘家次女,餘菁。”

溫疏眉瞳孔驟縮,雖想遮掩,還是壓製不住那份情緒。滿目的愕色不受控製地漫開,她仿佛聽到了什麼驚世奇聞,不可思議地搖起了頭:“不可能……怎麼會……”

餘菁的嫡長姐餘蓁,便是睿德太子的太子妃。

今上弑父殺兄奪得皇位,睿德太子殞命,太子妃便隨著他去了。

不僅如此,餘蓁的父母也皆被迫自儘。

曾經盛極一時的餘家在一夜間傾覆。那段時間人人都說,比溫家更慘的,大約也隻有餘家了。

“我識得她的……她怎麼肯?!”一股難言的激憤在溫疏眉心底湧動,說不清是恨還是惱。

倘使放在彆的人家,這樣的事還可解釋為是因嫡庶之爭,庶出的女兒與爹娘不親,但放在餘家卻絕不會是。

溫疏眉知道,餘菁的生母早就重病而亡了,臨終前將她托付給了主母照料。此後數年,餘家正房待餘菁視如己出,姐妹兩個也形影不離。

謝無隻說:“等見到她你便知道了。”

又問:“去不去?”

“我……”溫疏眉略作躊躇,終是點了頭,“我去。”

“那除夕下午,我來接你進宮。”他說。

她點點頭,斟酌著問:“是不是要備禮?”

謝無沉了沉,“嗯”了聲:“挑些上好的創傷藥給她送去吧。府裡有現成的,問阿井要便是。”

創傷藥?

溫疏眉聽得更加困惑。可他看上去並無意多說,她便也不好追問,隻得應了一聲。

他忽而伸臂,將她攏進懷裡。二人日日同榻而眠,她已不太抗拒,乖順地靠到他懷裡,聽到他的心跳沉緩有力。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心跳聲已莫名讓她覺得心安了。她聽著這個聲音,總能入睡得快些,也不再做噩夢,連在腦海中糾纏她多年的許至儒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除夕當日,大雪紛飛。

謝無一早就進了宮,下午折回謝府接溫疏眉時,積雪已能沒過腳腕。溫疏眉縮在車子裡,身上攏著新製的狐皮鬥篷,手裡還捧著手爐,還是覺得涼颼颼的。

他支著額頭看著她笑:“這麼冷嗎?”

她點頭。

他又說:“我覺得這天沒你冷啊。”

她禁不住地瞪他,他就笑得愈發過分。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馬車在宮門口停穩,他扶著她下車,宮門口即刻便有宦侍迎上來,堆著滿臉的笑:“督主……”

“不必跟著了。”謝無道。

說著便步入宮門,溫疏眉依稀瞧見不遠處有些朝臣、命婦的身影,不自覺地低了頭,不想與他們多作接觸。

謝無睃她一眼:“這邊來。”

說著伸手將她一攬,沿著宮牆,向西走去。

走了足有十來丈,依牆修築的石階出現在眼前。石階下還有方小房子,是供換班的侍衛歇腳的。

眼下並非換班前後的時辰,房中無人,四下也安靜。謝無環顧四周:“怕高嗎?”

溫疏眉淺怔:“有一點……”

“那閉眼。”他道。

溫疏眉隱有惑色,還是依言閉上了眼睛。

便覺身子一輕,她雙腳離了地,被打橫抱了起來。

溫疏眉心下不由緊張,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服,幾是同時,耳邊風聲呼嘯而起,摻著凜冬裡十足的寒意,刮得耳朵生疼。

謝無的聲音自寒風裡傳過來:“莫要同任何人說你來過棲鳳宮。”

“好……”她隻應了一個字,便覺灌了滿腔的風。

不多時,身子稍稍一頓,風聲在一息間淡去。

“到了。”他的聲音也變得清晰,她睜開眼,他便將她放了下來。

溫疏眉抬眼望去,已是置身棲鳳宮的院落裡,麵前正是牌匾高懸的殿門。

隻是,四周圍似乎過於清淨了些。她兒時在棲鳳宮陪伴過先皇後,印象中的這個地方,四處都有宮人環伺。尤其是殿前的這片院子,時刻都有漂漂亮亮的宮女姐姐,她常愛拉著她們玩。

眼下,整個院中卻空無一人。

謝無提步向前走去,率先入了殿門。她忙跟上,一直隨他入了內殿,抬眼就看到了皇後餘菁。

偌大的一方殿裡,也隻有她一個人。

今日乃是除夕,該是內外命婦都來謁見中宮之時,她本該穿上朝服,按品大妝,接受跪拜。不該是這樣穿戴清素地坐在茶榻上,自顧自地做著女紅。

聽到動靜,皇後抬了抬眼,恍惚了一陣,方有笑意漫開:“謝督主。”

“皇後娘娘安。”謝無抱拳,溫疏眉壓住疑惑,隨之一福。

皇後的目光落在她麵上:“溫姑娘。”頷一頷首,又說,“督主肯為本宮走這一趟,本宮承督主的恩了。”

“不敢。”謝無沉息,眼中光華內斂,難辨情緒,“臣去外麵候著。”

“有勞。”皇後略微欠身,他便退了出去。殿中隻剩了溫疏眉與皇後,皇後銜著一縷笑,自茶榻起身,走向案桌,睇她一眼:“溫姑娘坐。”

溫疏眉抬眸看過去,見桌上放著一小壇酒。

她走上前,麵上帶著遲疑,邊落座邊問:“不知皇後娘娘何故召見?”

“說不上召見。”皇後輕哂,自顧自地端起酒壇來,倒了兩盞,“隻想找人喝喝酒、說說話罷了。”

說著,她笑了聲,笑音裡沁出淒愴的自嘲:“你是不是奇怪我為何找你?”她搖著頭,“我不知還能找誰啊……我信得過的人都已不在了,我爹娘、我姐姐、姐夫……”

她數下去,抿著酒,眼中漫開淚意:“算下來,倒是你……雖說不上與我多麼相熟,處境卻差不多。這些話我說給你聽,想來你不會說給旁人。”

處境差不多。溫疏眉打量著她,隱隱品出這話背後的意思。

她們都恨當今聖上,她更已無人可依,不論什麼話落到她耳朵裡,她都大可不必告訴不相乾的人。

皇後一口口啜著,很快飲儘了一盞酒,借著酒意,伏在案頭哭出了聲:“我家裡……我家裡世代忠良,如今這般,憑什麼……憑什麼!”

溫疏眉坐在旁邊,有些無措。

她與皇後算是舊識,可也並不太熟。看她這樣大哭起來,她有些不知該怎樣勸。

可皇後好似也並不需她勸,隻需她聽。

她哭著、罵著,嗚咽聲在殿中回響:“我爹娘、我姐姐……都是多好的人!如今都成了黃土枯骨……偏還要留我……留我在這裡,在這裡硬撐著……”

她早就想一死了之了,卻偏還有叔伯兄弟。當今聖上不知何故,偏不肯放過她,跟她說若她敢自戕,便要餘家滿門為她殉葬。

“我怎麼還不死呢……”皇後泣不成聲,身骨柔弱,癱軟在酒氣裡,“我怎麼還不死呢!”

溫疏眉忽而有些懂了她的心思,那是種感同身受的感覺――過去的幾載裡,她也這般無數次地想過,她怎麼還不死呢?

心底難過令溫疏眉嗓中乾澀,僵硬半晌,終是道出一句:“娘娘想開些……日子總還要往下過的。”

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可道理也就是這樣,溫家沒了、餘家沒了,她們卻還活著,日子總要往下過的。

皇後猶是伏在案頭,寬大的衣袖鋪在案上,她衣袖上繡著金色的鳳紋,她哭著,淚水在繡線上一點點洇開。忽而間又有了笑音,和那哭聲一樣,一聲接著一聲,淒涼得絕望:“日子總還要往下過的……”

皇後在醉意中遲緩搖頭,眼中空洞而迷離:“你這是遇上了謝督主,才有底氣說這樣的話。”

溫疏眉一滯,低語呢喃:“這叫什麼話……”

“謝督主這個人……”皇後輕笑,“麵冷心熱。你在他府裡,該是沒吃過什麼虧吧?不像我……”

溫疏眉低下頭,無聲地也抿了口酒。

她覺得皇後這話太想當然了些,約是隻看到謝無當下待她不錯,就覺得她過得好。殊不知她與謝無的每一刻相處都提心吊膽,更要時刻擔憂謝無對她的那幾分興致能持續多久、袒護又還能有幾時。

相較之下,反倒是皇後身在這天下皆知的尊位上,活得更為心安吧。

溫疏眉兀自響著,茶榻邊的窗戶忽被推開,孫旭縱身躍入:“姑娘,陛下往這邊來了,姑娘快隨小的來。”

溫疏眉怔然看向皇後,皇後臉上還是笑著,擺一擺手:“你去吧,讓陛下見了,會給你惹麻煩……本宮多謝你走這一趟。”

溫疏眉站起身,想了想:“娘娘若日後還想找人說話,妾身可以再來。”

“好。”皇後點點頭。

殿外已響起了皇帝的聲音:“謝督主何故在棲鳳宮?”

“陛下安。”謝無抱拳,一揖,“臣方才四處巡視,被棲鳳宮的宮人喚住,說見有人行蹤鬼祟,不知什麼來頭,讓臣來看一看。”

“行蹤鬼祟?”皇帝目光微淩,“可查著了?”

“尚未見到蹤影。”謝無淡然垂眸,“但陛下親臨,想來不論何等宵小都不敢作祟,臣先告退。”

皇帝無聲點頭,便舉步進殿。入得內殿,就看到殿中一個宮人也無,隻皇後獨自在殿裡飲酒。

滿殿都是酒味。

一股無名火在皇帝心頭湧起來,他冷眼看著皇後,心中愈發嫌惡。

如換做是她姐姐,應是不會在宮中喝得這樣酊酩大醉吧。

她的姐姐,是餘家嫡女,自幼便許給了他的兄長,盛名在身,端莊大方。

而她,一個庶出的女兒,嫡母再怎麼大方,也總歸是被輕視的那一個。

就像他一樣。

從未有人拿正眼看過他,萬般榮耀俱是睿德太子的。父皇為了睿德太子殫儘心力,三歲請名師開蒙、六歲與餘氏一族定親、八歲入朝聽政。

那種光輝,於睿德太子猶如探囊取物,於他卻求而不得。所以他不得不精心謀劃,終是搶了睿德太子的一切。

他奪了他的位、又與他一樣迎娶了餘家的女兒。

但卻隻是個庶女。

日子越久,他越覺得這就像一重嘲諷。明晃晃地告訴他,便是奪了這一切,他也還是比兄長矮了一頭。

皇帝怒火中燒,驀然抬手,一把抓住皇後的發髻。

皇後慘叫出聲,拚力掙紮:“放開我!”卻被蠻橫地拖向茶榻,狠狠推在床上。

她掙著要起來,反抗卻激得皇帝怒火更盛,一拳迎麵打下。

“皇……”一窗之隔,溫疏眉剛開口,被孫旭一把捂住口鼻。

孫旭拽著她退遠幾步才敢壓音開口:“姑娘彆犯傻。這樣的事日日都有,姑娘去強出頭,出了給自己招惹麻煩,彆無他用。”

日日都有……

溫疏眉倒吸涼氣,驚恐抬頭。

她突然明白謝無為何要她給皇後備創傷藥了。

“快走吧。”孫旭拉著她,就近躍出棲鳳宮側邊的宮牆。謝無已等在牆外,聞得聲響,轉頭便看見了她蒼白的小臉。

他大抵猜出殿內出了什麼事,無聲一喟:“嚇著了?”

何止是嚇著,溫疏眉腿上都打了軟,孫旭一鬆手她便險些摔著,被謝無一把扶住。

“沒事吧?”他輕輕皺眉,聲音溫和。

“沒事……”她搖頭,呼吸不穩,“我想走一走……緩一緩。”

“好。”他點頭,揮退了孫旭。想了想,問她,“宮宴時辰尚早,帶你看梅花去?”

“好……”溫疏眉先應了聲,才從惶恐中抽回神,意識他在問什麼。

她下意識地抬眸看他,正迎上他的眼睛,毫無波瀾的黑眸之下隱隱藏著幾許憐惜的意味。

她忽而想起皇後那句“謝督主這個人,麵冷心熱”,心緒便滯了滯,心底生出一點莫名的悸動來。

一直以來,她自是知道他在寵她的。他帶她回家,帶她去許家祖墳出氣,還為她發落了明娟,被她吐了一身也未曾惱過。

可她隻當那是他對她正有興致。

興致過後,他便還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喜怒無常,陰晴不定,雖是能取她性命的魔王。

皇後的話,讓她第一次滋生出了些不一樣的想法。

她盯著他想,他會不會原本也沒有那麼可怕?會不會原本也沒有……那麼愛草菅人命?

他甚至願意幫助不為皇帝所喜的皇後。

她沒能想出答案,因為他被她盯得好笑,手指敲在她額頭上:“有話就說,看什麼看。”

她眨眨眼,低下頭去。

很快又抬起來,明眸望著他,壯起膽量,提了個要求:“今日除夕,我要編壓歲錢串給梅兒,督主幫我好不好?”

壓歲錢串?

謝無眼睛一轉:“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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