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的聲音總是很好聽, 比尋常男子聽來更多幾分溫柔,卻又不似許多宦官的聲音那樣尖細。
溫疏眉撐著精神聽他說,因在高燒, 許多話都要聽過半晌才能反應過來。
待他說完, 她又怔怔良久, 微抬起頭, 卻問:“督主是不是……”她啞了啞,“是不是認錯人了?”
謝無微訝,嗤地笑出聲。
“笑什麼。”她鎖著眉, 搖一搖頭, “督主所言之事我半分印象也沒有, 怕是真的尋錯了人報恩。”
謝無笑睇著她:“那是朝中還有另一個與先皇後交好的溫家, 還是溫家當年有另一個女兒在宮中小住過?”
她想一想, 遲鈍地搖頭:“不曾聽說……”
“那就是了啊。”他垂眸淡笑, “安心養病, 我不會送你去死的。”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其實被燒得一片混沌的腦子已不足以去支撐她想什麼利害, 隻是他的解釋讓她莫名地安心了下來。她任由他扶她躺回去, 昏昏沉沉地再度入睡, 這次終是睡得安穩了些, 不再中途驚醒。
如此渾渾噩噩地又睡了足有兩天, 溫疏眉才退了些燒。額頭仍有些熱,精神卻恢複了不少。是以在再度醒來的瞬間,她驀然意識到謝無不該在這裡陪她,見他還坐在床邊,猛然伸手推過去。
謝無正給她吹著藥, 忽被一推,驚了一跳, 忙將瓷匙放回碗中:“怎麼了?”
回過頭,他看到她緊緊盯著他。一雙美眸充斥不安,在他麵上來回來去劃著:“你……你彆在這兒,會染病的。”
他不禁輕笑:“好幾天了,要染早就染了。”頓了頓又說,“我內功好,沒事哈。”
言畢又重新吹了藥,送到她唇邊。溫疏眉抿一抿唇,不想這樣麻煩,就坐起身,從他手裡接過藥碗,一飲而儘。
他安靜地看著她喝完:“不怕苦了?”
“什麼?”
他凝神道:“我記得你在宮裡的時候,宮人說要你喝藥你就哭得死去活來。”
溫疏眉雙頰一紅,放下藥碗:“那是家裡慣的。”
她那時候那麼愛吃甜,自然不喜歡苦。再加上家裡又不肯讓她多吃甜食,她趁著喝藥哭鬨一下,正可騙來幾口蜜餞糖果吃。
可這麼多年過去,先是天牢,後是濃雲館。沒人疼愛的日子過得久,這些小毛病小心思自是煙消雲散了。
謝無伸手在榻邊小桌的盒子中一摸,摸出一片蜜餞喂給她吃:“我也可以慣著你啊。”
她嚼著蜜餞,頷首不言,他打量著她的神色:“不信啊?”
“信。”她小聲。
他那日所言、今日所講,她都信,隻是突然有些無所適從。
謝無自己也揀了塊蜜餞丟進口中:“這府裡我不要誰也不能不要你。你日後彆怕我了,好不好?”
他總喜歡捉弄她,但有時看她在他麵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他還怪難受的。
溫疏眉想了一想,遲疑道:“那你不要欺負我了,好不好?”
“不好。”他冷聲。
跟著又說:“但你也可以欺負我啊!”
“……”溫疏眉無語地瞪他,他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氣得她愈發說不出話。
當日,溫疏眉胃口尚可。早膳午膳都用了些粥,晚膳還正經吃了些飯菜。到了該就寢的時候,他將她往裡抱了抱,就與她一起躺在了床上。她心知自己身上起了不少皰疹,不僅模樣難看,許多地方還一碰就出膿流水,不肯與他挨得太緊。他卻偏要摟著她,口吻悠哉:“躲什麼啊?你難得難看幾天,讓我好生瞧瞧,以後沒機會了。”
“這是什麼鬼話!”溫疏眉哭笑不得,轉念一想,心情就低落下去,“不會就難看幾天的……”
天花留下的疤都會跟一輩子,所以她根本不敢細問他自己現下什麼樣,更不敢照鏡子,一味地逃避。
謝無扭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若是治不好你,我這西廠督主彆當了。”
溫疏眉驀然坐起:“你有辦法?”
他拉她躺回來:“暫且還沒有,容我慢慢來。”
她默了一會兒:“那若我隻能一直醜著呢?”
“不打緊啊。”他渾不在意。覺察到她的情緒,又說,“我也可以不拿內功抵抗,陪你一起醜。”
“……彆!你胡鬨!”
他又道:“那還可以毀容陪你一起醜。”
說話間他一抬手摸向枕下,她想起他枕下有刀,忙按住他:“醜我一個就可以了!你……你好看,我看著才高興!”
謝無唇角勾起笑來,目光在她麵上凝了半晌:“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