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般心事,百轉千回。
馬車終於入了頒政坊,坊中街道比不得外頭寬闊,又有官兵駐守,百姓們便沒再跟來,周圍變得清淨。
溫疏眉穩穩地立在溫府門前,強定心神地等了這許久,在遙望見馬車駛進巷子時終於再也按捺不住,拎裙奔去:“爹!娘!”
“……阿眉!”溫夫人顧不得其他,揭開車簾便要下去。溫衡驚了一跳,忙喝:“停車!”
“籲――”車夫匆忙一勒韁繩。萬幸今上雖然昏聵,表麵功夫卻總願意做到近處,賜下的馬匹俱是上等,一聲號令即刻駐足。
馬車才剛停下,溫夫人已扶著車轅下了地:“阿眉!”
她趔趄著往前走,溫衡重重一歎,也下了車,手忙腳亂地扶她:“你慢著些!”
“娘!”溫疏眉急奔而至,一把撲住母親,母女兩個的身子都一傾,好歹站住了,哽咽聲便都湧了出來。
溫疏眉放聲大哭,溫夫人老淚縱橫。溫衡矜持些,卻也彆過了臉,暗自抹了把眼淚,灰白的胡須輕顫個不停。
幾丈外的牆頭上,銀灰的身影借著樹木的遮掩,一動不動地看著這方。看了半晌,拎起酒壺,喝了口悶酒。
溫夫人哭了好半晌才緩過來些,定住氣,扶著溫疏眉的肩頭上上下下地打量:“阿眉……阿眉你受委屈了。心裡有什麼苦都告訴爹娘,爹娘這回豁出命去也要……要護住你。”
溫疏眉淚中沁出笑,連連搖頭:“我都好,我都好……我們先回家,戶部晝夜不停地忙了大半個月,爹娘先回去看看!”
她這般說著,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心底的逃避。
她分明知道爹娘心疼她、擔心她,卻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因為再說下去,不免就要罵起謝無來――她不想聽他們罵謝無。
一家三口便相互攙扶著進了府門去,不遠處牆頭上的身影也就沒了蹤跡。
溫衡夫婦顛簸數日,目下回了府,稍作休整之後自是要先好好用個膳。府裡已由戶部備下了些下人,溫疏眉早早讓廚房備了席麵,做了數道父母愛吃的菜。
吃著這久違的團圓飯,席上便不免又哭了一陣。溫疏眉怕爹娘傷神,自己先忍住了淚,又勸慰他們。
好說歹說地終於勸好了,房門忽而吱呀一響。溫疏眉下意識地循聲看去,定睛便怔住:“阿井?”
阿井躬身上前,顯是也緊張,死死低著頭:“姑……姑娘,督主問了您這邊的膳單,見都是公爺和夫人愛吃的,讓……讓小的來回您一聲,說說說是……府裡備好了您愛吃的菜,您可以回去用……”
“啪。”溫衡一掌狠擊在案上。
溫疏眉扭頭便看到了父親鐵青的臉色。
她趕忙起身,幾步走到阿井跟前,語含責備:“他乾什麼呀!”
她心裡有些氣。
今兒個一早他們明明商量好了的!她苦口婆心地勸了他許久,跟他說他待她的萬般照顧她都會尋機說給爹娘,讓他不要著急。
他懶洋洋地歪在床上,滿口答應。
現在又來這一出!
阿井硬著頭皮:“小的隻是來傳個話……”
溫疏眉壓音:“我爹娘才剛回來。他……他有什麼事,遲些再說。”
耳邊倏爾風聲一晃!溫疏眉倏然抬頭,便見父親已風風火火地殺了出去。
“爹!”她趕忙提步去追,追出房門才見父親手裡不知何時已多了把長劍,走得足下生風。
“爹!”溫疏眉費力地追著,拽住他的衣袖,“爹,彆生氣。謝無……謝無他待我挺好的!”
“你不要怕!”溫衡沒有半分停步的意思,臉色沉鬱之至,“從前護不住你,是爹沒本事。如今你放心,爹便是陪上這條命也要給你換份安穩!”
溫疏眉心驚肉跳。
她好像從未見過父親這樣生氣,惱火之中,他甚至失了文官的儒雅,倒有了武將的氣勢。
她隻得一直追著他,絮絮地與他解釋了許多,一再強調謝無待她好,又挑揀了幾件具體的事來說與他聽。可溫衡在氣頭上哪聽得進去?至府門口一腳踹開大門,再向東一拐,就是謝府的門了。
府門沒關,溫衡氣勢洶洶地直接殺進去。府中的西廠高手其實不少,看見溫衡卻不敢硬攔,隻得默許他一路往裡去。
謝府的彆致之處在於後宅,前院的格局則與京中各府都差不太多。溫衡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書房,手中長劍緊握,哐地一腳將房門踢開。
內室中,謝無抬起眼皮,饒有興味地看過去。
然後他便站起身,張開雙臂,迎向溫疏眉:“夫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