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便打開拜帖看了一眼,隨後歎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這便是小僧客居寧王府的不便之處了。”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還是搖了搖頭道:“但是小僧也不便往順義公府去。”
李安然聽他這麼說,反而來了精神:“為什麼?”
榮枯噎了一下,皺著眉頭道:“我於哲努施主的姐姐有些齟齬,最是不好見她的。”
李安然垂眸,思考了好久才從記憶的深處挖出了那麼一個嫋娜窈窕,明目皓齒的身影來——當年她匆匆一瞥,對西涼王室那些男女沒有太深的印象。
“既然法師不好去,那也可以讓李惠來。”就是見麵尷尬了點,彆的沒啥。
隻不過……
一聽到榮枯說“自己同順義公的女兒有不便相見”之處,就讓李安然非常好奇了,她知道出於禮貌自己不該問,但是偏偏榮枯開了口,她心裡就跟小貓撓似的一陣陣發癢,就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有個頗為孩子氣的小動作,一旦有什麼事抓心撓肺得想知道,這手指就閒不住地一圈一圈卷自己沒有梳起來的發梢。
榮枯原本都合上拜帖了,轉頭卻看見李安然的纖纖玉指不停攪弄著自己的鬢發,那鬢發微卷,和蛇一樣妖嬈的纏著她的食指,一片絲潤柔滑的模樣。
榮枯:……
他道:“殿下若是想問什麼,便問吧。”
李安然:“你讓我問的哦。”
榮枯:“……自然。”
李安然瞥了他一眼:“那你不許反悔。”
榮枯:……
有的時候,他真的覺得李安然很孩子氣,他以前曾聽過一句漢人說的話,形容一個人最為愜意的狀態,便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李安然符合了這前半句,至於後半句,榮枯覺得她不必醉,也能做得出來。
“你和順義公的那個女兒……”李安然咬住下嘴唇,兩個手握拳碰在一起,拿大拇指勾了勾,“這個?”
榮枯木然,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便如實回答道:“師父曾經在西涼做過幾年國師,除了講經說法,還不得不替西涼王每一次出征占卜吉凶。”
李安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這個,便歪了一下腦袋,眨了眨眼。
“那一年,師父替西涼王長子占卜他隨回鶻軍隊出征,是吉是凶,師父占卜出來是大吉,然而出征之後沒有多久,西涼王子的腦袋便被掛在了大周軍營之中示眾。”
李安然:……
她這麼覺得這個氣氛逐漸……變得有些尷尬。
榮枯繼續道:“西涼王不敢進一步激怒大周精銳,便把火氣撒在了僧團之上,我時常跟在師父身邊,引來阿蘇摩耶的覬覦,她將我關在她的寢宮裡,想要逼迫我破戒娶她,我絕食五日,幾乎死過去,最後是哲努支開了侍衛,爬窗來把我放了出去。”
李安然:……
哦、哦——
榮枯看著她夾著膝蓋,翹著腳不停地晃,又彆開眼抹著鼻子不看他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想笑:“這是小僧的因果,也是西涼王子不結善緣,要同回鶻軍隊一起劫掠大周種下的惡因,收獲的惡果,殿下無需這般。”
李安然扭過頭,對著他眨了眨眼:“那你到底有沒有……”
榮枯道:“雖然我被關在公主寢宮之中五日,但是並沒有破色身戒。”隻是絕食還是給他留下了一點病根,在漢地養了一段時間,還是偶爾會胃疼。
李安然點了點頭:“哦,那就好。”
突然她眉頭一皺,一雙星眸又露出了那種調侃人、做壞事的時候才會有的眼神來:“法師說色身戒……那就是還有心戒囉?我記得那阿蘇摩耶似乎挺漂亮呀?色身戒不破,心戒破了沒?”
榮枯:……
他忍無可忍的拿起邊上的涼糕,塞了李安然一嘴。
李安然:????
“殿下怎麼同和尚說這些情愛之事,造口業了,趕緊吃下去。”榮枯看著滿臉驚詫的李安然,自己卻笑了。
“身戒未破,心戒……亦然。”
李安然嚼著糕,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臉,自己含糊道:“和尚你膽子大了,怎麼?和尚不談情說愛,還不許彆人和他說這個了?戒律裡哪一條說了?臭和尚。”
榮枯的臉頰被她捏得緋紅,掙紮推開也不是,躲到一邊又躲不開,隻好討饒:“殿下鬆手,鬆手——”
“要說情愛,我怎麼覺得你們這些和尚才是最多情的。”李安然鬆開手,滿意地看著自家在榮枯臉上留下的“戰績”。
榮枯揉著臉,道:“殿下這麼說倒也不錯。”
出家人說是普渡眾生,心懷萬物,自然是要愛萬物而不惜己身的,所以,說高僧多情,似乎也沒有錯——隻是這情不是男女小情,而是大愛。
榮枯垂眸想了想,道:“隻是這麼解,若要說多情,殿下也多情。”
李安然看著他,最終伸手在他臉上抹了一記,含糊調侃道:“法師多情,愛天下眾生,那我也是眾生,那豈不是變成法師愛我了?”
榮枯神色不變,眼中淺笑:“殿下多情,愛大周子民,小僧也是大周子民,那殿下愛不愛小僧呢?”他的臉原本就被李安然捏出了一片紅痕,話已出口,他自己先有些懊悔,覺得不該這麼說,耳朵尖便緋了一片。
李安然:……
她拿起邊上涼糕,塞住了和尚的嘴:“吃糕吧你,嘴上一刻也不肯輸。不曉得哪裡來的俏聲八哥投的胎,慣使的兩張嘴皮子活。”
兩人嘴裡都包著糕,麵麵相覷,雙雙啞然失笑——連笑起來都帶著米果甜香,半晌之後,榮枯才道:“還請殿下幫我回信世子。”
“小僧……願意見他。”
也是了卻一段昔年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