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自己想這個做什麼呢?
李安然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事實是事實,假想是假想,既然事情已經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了,又何必去揣測那些沒有來得及發生,將來也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呢?
她掀開被子做起來,翠巧連忙上前捧著茶碗伺候:“殿下?”
李安然接過茶碗,用鹽水漱了一下口,笑道:“你等了多久?”
“也沒等多久。”翠巧笑著伺候李安然梳頭發,一邊梳頭一邊道:“奴看殿下笑得高興,可是想到了什麼好事?”
“也不算是好事。”李安然伸手托了托自己的發髻,“隻是感歎命運無常罷了。對了,文承翰呢?”
翠巧道:“文刺史和崔禦史一起出去了,說是文刺史要帶崔禦史去看看威州漁民延續至今的舊俗‘酬龍王’準備的怎麼樣了。”
威州開海境,放漁民捕魚會從四月一直持續到七月,漁民捕魚歸來之後,就會在魚市販賣自己捕撈到的海貨,也會自己帶回家加工,送到更遠的中原地區去,李安然在天京的時候,就曾經品嘗過從威州上貢來的,上好的醃黃魚——那滋味,真是如今叫她誇一誇,她還能說出一籮筐的溢美之詞。
漁民認為海底有龍王,掌管著天下水族,要把“龍王”手底下的水族給撈走,那得先把龍王爺的胡須給捋順了,好好酬謝一番,保證出海風調雨順、滿滿載著收獲,安安全全、整整齊齊得回到家裡。
雖然這些年海上有海匪肆虐,威州附近又有東夷、新羅、扶桑的小股流寇作亂,卻依然擋不住漁民出海討生活的決心。
“什麼?這麼好玩的事,為什麼不叫我啊。”李安然抓過翠巧遞上來的粗麵饅頭,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米湯,瞪大了眼。
“殿下睡得香甜,他們兩個隻睡了兩個時辰,醜時就拿著腰牌出發了,夜禁都攔不住呢。”翠巧嘴裡說著,手上伺候李安然的動作卻沒絲毫慢下來,不一會便伺候寧王殿下穿戴完畢,上好了妝。
李安然道:“如今去還來得及嗎?”
翠巧道:“奴婢備好車馬了,就等殿下您發話呢。”
這下李安然高興了,伸手拍了翠巧一下:“貼心。”
她之前把榮枯說的那幾個做過水匪,卻護送他來到威州的人秘密提了出來,丟給了藍情。
這些人是威州本地人,又做了幾年水匪,身上的匪氣很重,這一點是裝也裝不過的,橫豎從聖旨到達威州,到工部開始新建船廠,再到水師戰船下海,都需要時間,她乾脆將這幾個人都丟給了藍情。
藍情是高昌奴,他的外貌太過顯眼,生的又好看,自然不適合作為細作營派出去做事的一線細作,所以他一直都是以博聞強記,心思細膩而留在細作營天字部作為書吏收歸檔案,負責刑訊逼供等等的活。
當然,新人進入細作營,第一個要接受的,就是來自藍情的訓練和考驗。
李安然打算讓這三個人潛入附近知名的海匪大幫派,這些人連理由都很好找,文承翰剿滅水匪,他們被衝散了沒有去處自然要尋新的匪首依附。
這三個人她都在被提出來的時候看過一眼,其中一個叫馮小五的,身高九尺,身材壯碩,力氣又大,可以和赤旗軍陌刀隊的那群漢子相媲美了。
加上他又識水性,倒是個可造之材。
但是他目前似乎隻想剃了頭發跟榮枯出家做和尚,男子漢大丈夫,當什麼和尚,當水師官兵啊!
李安然想了想,決定還是將榮枯從客房裡刨出來,一並帶去看“酬龍王”。
至於榮枯滿嘴說得什麼“此乃外道,出家人不當以享樂心觀之”,李安然隻當他是昨晚沒睡好,想窩在被窩裡補一覺。
果不其然,榮枯一上了馬車,就盤腿打坐,閉著眼睛像是陷入了假寐。
翠巧小聲道:“殿下,法師他……昨晚上沒睡好。”她入夜機敏,晚上聽到了榮枯念經的聲音,嫌棄煩便起來將窗戶關了個嚴實。
李安然笑道:“無妨,讓他睡吧,等到了地再把他叫醒。你來了這麼久,先和我說說‘酬龍王’是個什麼樣?”
翠巧笑道:“漁民‘酬龍王’是敬鬼神,謝天地,是黎民百姓在諸多未測之中,依然保有一份美好的希冀之情——這是文刺史說的,奴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李安然的笑容促狹了起來:“我哪問你這個了。”她伸手在翠巧的臉上掐了一把,“不過,他說的確實對。”
李安然對於鬼神之事,向來是不信的,翠巧跟在她身邊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她求神拜佛,文承翰其實也有些不信,但是比起李安然,他更像是篤行聖人所說的“敬鬼神而遠之”。
翠巧想起文承翰曾經評價漁民們“酬龍王”的祭典,道:“這世上,真的會有神保佑求他、拜他的人嗎?”
李安然撐著臉看著假寐的榮枯出神,聽到翠巧這麼說,便“哼”一聲笑了出來。
“孤不信,就沒有。”
真真一派桀驁。
隻是當她們一行人到達酬龍王的“豐登岩”的時候,正好看見滿頭大汗,袖子也撕破了一塊的文承翰衝出了人群。
“大殿下,大殿下不好了,崔禦史……崔禦史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