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不能叫國書,因為他是篡逆登基,所以李昌直接責令其將星照公主送來大周,並且主動放棄王位,迎丘檀前王室子弟回丘檀。
皇帝不知道從哪個故紙堆裡翻出了丘檀王室曾經在魏朝尊佛鼎盛的時候送來過一支駱駝隊表示恭賀,故而又進一步推出了前丘檀王室早已臣服中原王室,既然周是接替了魏的天命,丘檀自然也就是周的臣子了。
這一套邏輯真是無懈可擊,李安然忍不住給耶耶鼓起了掌。
至於那使團回到丘檀之後會麵對什麼,皇帝根本懶得去思考——這關他大周堂天聖可汗什麼事呢?
他甚至連星照公主的死活他都不關心,他隻關心自己的寶貝長女去了西域就不回來了。
耶耶傷心,耶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要不是出征壯行不能哭,他能當場拉著長女的手哭成孟薑女。
是夜,南方已經是春花吐蕊,而地處北方的甘州雖然有塞上小江南的美稱,但是到底氣候還是偏冷,榮枯和欒雀擠在一個帳篷裡,身上蓋著被子卻怎麼也睡不著。
欒雀堂堂一個運糧官,照理來說是可以一人一帳篷的,偏偏李安然認為榮枯不是軍營中人,而隻是個和尚,所以不宜和軍人們擠在一個營帳內,便強行將榮枯塞給了欒雀,讓他倆睡在一塊。
欒雀此時也睡不著,他幼時便是聽著長姐出征、整治軍營的故事長大的,對於姐姐多了一份神化般的欽慕,但是欽慕歸欽慕,這也止不住他對茶餘飯後談資的好奇以及那一抹隱隱約約的惱火。
“法師。”他叫了一聲。
榮枯:……
榮枯緊閉著眼睛,裝作沒有聽見。
阿彌陀佛,這不叫破誑語戒,他隻是不想回答而已。
欒雀見他不理自己,又叫了一聲,卻依然隻是聽見榮枯均勻的呼吸聲。
欒雀鼓起臉,訕訕地轉了個身,卻聽見外麵傳來李安然的聲音:“法師,欒雀,睡了嗎?”
原本躺在床上的榮枯坐了起來:“睡了,殿下何事?”
欒雀:……
臭和尚你給我等著。
“出來看星星。”李安然的營帳紮在一塊巨石邊上,恰好是個看星星的好地方,她將榮枯和欒雀拉起來,就是為了讓兩人看一看甘州那璀璨的星鬥。
榮枯坐在邊上道:“我是從甘州一路往中原去的,此番景象也曾經見過。”
李安然抬起手來,指著天邊道:“流星。”
榮枯抬頭,卻見幾顆閃亮的流星劃過天際,剛想說什麼,隻聽見李安然道:“我知道你肯定看過,我隻是想找你……倆一起來看而已。”
欒雀:……
這聽著,其實阿姊你並不想叫我的,那我走?
榮枯:……
他看著李安然的側臉,突然長歎一口氣,笑著搖了搖頭,也昂起頭來看起了星空閃爍,像是參禪,又像是隻是純粹的看著。
欒雀被他倆酸到了,抱住了膝蓋坐在邊上。
嗚嗚,他現在好尷尬,阿姊不再是疼他的阿姊了。
李安然抬起頭來,不再理會被她拉起來看星星的兩個人。
——這片星空曾經照耀過無數古人,隻是如今這些人都不在了,抬頭看著這片星空的人換成了自己。
人世短短不過百,比起浩瀚長久的星空來說,簡直就是白駒過隙。
可就是這短暫的白駒過隙,隻要跋涉下去,也終能看到自己想看的風景。
要拋棄自己已經耗了心裡的東西重頭來過確實很難,但是其實隻要做了,也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難,更何況她並沒有真的拋棄了自己之前的努力,而是將這一切努力織成一張網,而她就是端坐在這張網中,以手撥弄經緯的那隻蜘蛛。
如今所有的經緯都已經準備好,她隻需要去完成她宏圖的最後一片碎片就可以了——雖然會更難,耗費更多的時間。
但是沒關係。
行吧。
李安然如是想。
那就走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