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坐在營帳裡看著來自高昌的捷報, 臉上的神情卻沒有顯得非常高興,隻是這一切就好像是她計劃中的一樣。
畢竟,她在兩年前就已經想著怎麼拿下丘檀了, 哪怕是涅烏帕現在躲在城裡將丘檀王都所有的百姓都當做人質這一點,她也是有所預見的。
隻是這一招是戰事之中最為麻煩,也最為討厭的魚死網破之術,如果榮枯不在這裡,對於李安然來說這種手段就是“這人腦子有問題, 你殺你自己的子民怎麼還能威脅到我”,隻是她現在既然打得是“仁義之師”的幌子, 就確實不能坐視涅烏帕的所作所為。
隻不過……
“啊……這丘檀的百姓也太逆來順受了吧?我要是在甘州這麼乾,不等對麵打過來甘州的百姓就已經自己開了城門迎敵師入城了啊。”李安然揉著太陽穴, 滿臉不耐地對著榮枯道。
“他們受涅烏帕虐待已久, 心裡對此人隻有畏懼,一時之間難以鼓起勇氣反抗也是理所當然的。”榮枯在邊上掐著佛珠, 眉頭緊蹙在一起。
李安然道:“仇雲攻下了高昌, 沒有多久就會帶著大軍和我們彙合。”
高昌王在麵對來自甘州大軍的問責,又被摧枯拉朽的火器嚇破了膽子,他年紀又大了,自然經不起這種程度的擔憂和驚嚇, 自然就被痰症迷了,沒有多久便一腳歸西。
高昌王死後, 甘州師又派出使臣, 如法炮製當年李安然攻下西涼時候做的承諾, 高昌王室自知大勢已去, 隻能在王都像甘州的使臣投了降。
王室都投降了, 其餘守城的將領就算有忠君愛國之心, 守城的兵力也不足以和摧枯拉朽的甘州師相提並論。
如此一來,自然不需要再由高昌王室的同意才能從高昌橫穿而過同李安然先行一步的中軍彙合,而是直接大搖大擺得帶著投石機、火突炮一類的裝備從高昌境內穿過,直接同中軍合流。
李安然的拇指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到時候直接攻城吧,雖然會有些傷亡,但是那也比兩邊僵持著強。”
涅烏帕之所以還敢盤踞著王都,不就是仗著還有一些分散的兵力留在其他城池之中嗎?右軍、左軍和中軍合流之後,這些地方都會被連根拔起,自然也就斷了涅烏帕最後的念想了。
榮枯道:“小僧想去試試。”
李安然抬起眼來,眉毛飛得老高:“法師不懂戰,你若是去了就是羊入虎口,我是他我就把你吊起來提在槍頭,用你做肉盾衝鋒。”
“殿下會讓開嗎?”榮枯淺笑。
“不會。但我會幫你收屍。”李安然看著他這副模樣,咬牙切齒道。
榮枯也不生氣,隻是笑著湊到李安然跟前,貼在她的耳朵邊上小聲說了幾句。
李安眉頭皺得更深:“這計謀需要你去涉險,老實說我不願意。”
於公,榮枯是戰後重建丘檀,俘獲西域民心的重要招牌,不能折在這裡。
於私麼……
李安然自覺自己長這麼大,還沒有對哪個男人如此上心過,若是他真折在這裡,她是會傷心的。
“不必入城門,隻需陣前對峙即刻。”榮枯道,“再這樣下去,城中百姓對於我也會失望的。”
“他們自己不跳起來反,怎麼還怨上你了?”李安然哼笑。
“他們隻是需要有人幫幫他們而已。眾生皆是如此。”榮枯捏著他的佛珠,微笑著看著李安然。
李安然定定望著他,過了半晌才道:“我隻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不成,阿雲他們一到,我就強行攻城。”
榮枯站起來,對著李安然合掌鞠躬:“謝大殿下仁慈。”
——於是,便有了這樣的奇景。
黑壓壓的大周盾甲兵陳列陣前,另外一邊則是將王都百姓押在城牆上作為威脅的丘檀兵,兩者之間空出一片無人的區域。
確切來說,在那裡隻站著一個人。
年輕的僧人站在兩軍陣前,仰起頭來看著故都的城牆,也看著被押在故都城牆上的無辜百姓們。
涅烏帕原本躲在城牆上最為安全的工事之中,李安然的中軍因為是奔襲,所以沒有帶上沉重的攻城錘和投石機,這也讓涅烏帕躲在工事之中避開箭雨,保證了自己的安全。
他原本隻是奇怪在周軍陣前會站著一個和尚,隻是當他全副武裝穿著鎧甲來到城牆上的時候,卻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年輕的僧人是誰。
畢竟太像了,不僅像他的母親星照公主,也很像早就已經往生的老國師。
涅烏帕心裡湧起一陣怒火來。
好啊,這個小雜種竟然還敢站在陣前,要不是他投靠了周朝的公主,自己哪裡會有現在這樣的窘境,他立刻從身邊的衛士手上奪過一把弓來,彎弓搭箭對準了站在陣前的榮枯。
他就算是死,也要拉這小雜種一起下地獄!
榮枯隻是站在一片被風卷起的塵沙之中,安靜得仰頭看著這滿臉仇恨往著自己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