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先生怎麼樣了?”
“已經睡下了。”
李醫生拿出一個真空袋給趙津看, 裡麵封著幾根紅色的絨毛,又長又細,若不是觀察入微, 便很難察覺, 他說:“這就是過敏源。”
趙秘書瞧了幾眼,皺起眉頭問:“什麼動物的?”
李醫生說:“狐毛。”
“先生今天沒有接觸到狐狸。”趙秘書說, “我去查一下,你先將樣本放好,明天先生醒來肯定會看的。”
“我知道。”
李醫生暗道, 以沈先生這種級彆的心理變態,豈止是要看一眼過敏源, 說不定還會好奇的開封再試驗一番過敏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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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九析將三樓打掃了一遍,又整理出來一張梨花木桌, 最後將厲鬼先生的牌位與遺像都搬了上來。
鬼童坐在一角, 冷笑著道:“你搬到哪裡去都沒用, 他以後肯定都不想見你了。”
“你住嘴,再說話我就把麻辣燙倒進你嘴裡。”莊九析毫不客氣的欺負小朋友。
厲鬼被毒害的畫麵還曆曆在目, 鬼童頓時臉色大變, 好漢不吃眼前虧,藏到角落裝蘑菇。
莊九析抱上來一塊木板, 坐在一角也開始認真的打磨起來。
給活菩薩親手做的牌位。
他當然知道趙秘書的勸告是為自己好, 不過好在他和活菩薩本就不是一個階層的人,以後估計也沒什麼接觸,這位大佬有了彆的樂趣肯定也就想不起來他這號平平無奇的小市民了。
這樣就挺好的。
有了上次給鬼哥做牌位的經驗,他做起來也熟練地多, 莊九析很快便打磨出了棱角, 他琢磨了一下, 轉頭喊鬼童:
“有魚啊,你過來看看,打磨成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
鬼童叫白有鱗。
莊九析問過他的名字,後來得知是魚鱗的鱗後,就自動把人家的名字篡改成了有魚。
鬼童被他氣得臉色陰沉,恨恨的潑冷水:“醜死了,你就算再做十個,他也不會原諒你的!”
“這是給活菩薩做的,”莊九析理所當然的說:“鬼哥已經有一個了,我為什麼還要再做一個?牌位又不是衣服,還能輪流用的。”
白有鱗一愣。
“給沈雲棲做的?”
鬼童先是驚訝,原本怨毒的神情竟慢慢褪去,化為一種扭曲的笑聲,帶著暢快淋漓的惡意,
“好啊!特彆好!我就知道他也好不長,瞧瞧,前幾日還以為隻有附身在紙片裡,就可以和人類逃出去雙宿雙棲,現在還不是馬上就被拋棄了嗎!”
一想到最後厲鬼與自己落得同樣下場,他便無比暢快。
莊九析臉色古怪的看著他,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他試探著問:“有魚,你是不是……嫉妒鬼哥和我出去玩了?”
“我才沒有!”
鬼童反應非常激烈,抓狂道:“我隻是想看他悲慘的模樣而已!”
莊九析點點頭。
嗯,看來是真的嫉妒瘋了。
他正要再逗對方幾句,突然感覺到空氣中的溫度在直線下降,莊九析像一隻警惕的小動物,唰的揚起了腦袋左顧右盼,“鬼哥!”
黑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圖書室內,還沒站穩,就聽見小崽子歡快的聲音,頓時身體一僵。
尚未凝視的黑影又開始悄無聲息的潰散。
厲鬼先生若無其事的想跑路。
小崽子眼神多尖啊,直接撲了上來,讓你連走都走不掉,“鬼哥你先彆走,我跟你說我今天看到你的後代了!”
驚天大料!
果不其然,厲鬼先生離開的身影一頓,又開始慢吞吞的凝實,一邊淡定的將小崽子從懷裡拎出來,一邊說:“我沒有後代。”
“你有!”
莊九析順勢抱住他的手臂,免得他跑路,同時興高采烈的說:“我看見活菩薩了,就是沈雲棲,鬼哥你們長得可像了,都是小卷毛紫眼睛!”
這個形容詞讓厲鬼先生麵無表情的注視著他。
死亡凝視。
莊九析假裝看不見,自顧自的往下說:“不過他的身形看起來比你成熟,所以據我猜測,你應該是沈家英年早逝的老祖宗,死前不超過三十歲!”
鬼童在旁邊嘴賤潑冷水:“你怎麼不猜他是沈家的小輩呢,說不定他恰好就是死在十五年前那場滅門之案裡的受害者呢!”
莊九析怒目相視,義憤填膺:“胡說八道!我鬼哥渾身散發著大佬的氣息,怎麼是沈家老祖宗,輩分天下第一大!”
他這幅模樣,儼然一副不講理腦殘粉的樣子。
“你是不是有病!”
鬼童氣得要死,先罵莊九析,又憤怒的轉頭看向厲鬼先生,罵罵咧咧的道:“還有你,也隻有你會蠢到一直縱容他,現在被拋棄了真是活該,看見那個牌位了沒有,已經有人取代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嘭——!”
巨大的聲音讓整個空間震了三下。
白有鱗被粗暴的摔出了圖書館,緊接著又被結界彈了回去,如一個圓球般在房間內滾來滾去,最後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瞪著罪魁禍首:“他對你……你……拿我……撒氣……我他媽……”
厲鬼先生淡淡的說:“再吵殺了你。”
鬼童翻了個白眼,氣到昏厥。
……好凶殘!
莊九析嚇得縮了縮脖子,也不敢吱聲了。
處理完鬼童,厲鬼先生走過來,濃重的黑影將莊九析籠罩在其中。
小崽子戰戰兢兢的抬頭看他,一副受驚的表情。
男人拿起了那塊被打磨好棱角的牌位,如白骨的手指劃過木板帶來輕輕地沙沙聲,嘶啞的嗓音淡淡的問:“給沈雲棲做的?”
莊九析小心翼翼的去打量他的模樣,昏暗的燈光下,男人一如既往神情冷漠無波無瀾,唯獨一雙紫瞳悄無聲息的染上黑色的陰霾,看起來格外恐怖。
少年相當識時務,立刻改口:“鬼哥不喜歡他,我就不做了!”
沒有得到回應。
整個空間陷入了一片死寂,連空氣都凝滯了起來。
小崽子惴惴不安的想著,難不成真像鬼童說的那樣,厲鬼先生吃醋生氣了?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將木板遞過來,平靜的說:“繼續做吧。”
真話?還是反話?
莊九析發現今天的鬼哥情緒不太穩定,一時間他還真有點吃不準,但是看對方一臉認真,他也就隻能硬著頭皮配合了。
小崽子乖乖的接過去,坐在旁邊哼哧哼哧的打磨起來。
房間內顯得格外安靜,隻有木板與刀具擦過的聲音偶爾響起。
似乎是因為旁邊有一個煞神監工,氣氛過於濃重,導致他都不敢摸魚,隻能埋頭苦做,磨好牌位,又開始找毛筆題字。
不多時,一個牌位就做好了。
莊九析鬆了口氣,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探出腦袋,小聲的說:“鬼哥,做好了。”
厲鬼先生的身影與黑暗的角落融為一體,聞言睜開眼眸,紫色的幽光在黑暗中格外明顯。
他定定的看了幾眼牌位,突然說了一句:“你怎麼這麼安靜?”
莊九析:“因為鬼哥你不是不喜歡吵鬨嗎……”
他也怕挨揍的。
雖然他從來也沒有被厲鬼先生收拾過,但是剛才那一幕也算殺雞儆猴了,話嘮崽子難得的收斂了許多。
“……”
厲鬼先生沉默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原因,他淡淡的說:“你不需要壓製自己的天性,想說話便說吧。”
莊九析震驚了,“……隨、隨便說嗎?”
“嗯,”
厲鬼先生看了他一眼,微頓,慢吞吞的補充了一句:“除卻下廚的天性,其餘的都可以被允許。”
莊九析:“……”
他看出來了,這黑暗料理是真的給他鬼哥留下了很嚴重的心理陰影。
鬼哥對他這麼好,他竟然還毒害鬼哥,小崽子一時間竟然還有些內疚。
於是,他帶著補償的心理提議道:“那我們今天出去吃吧,怎麼樣?”
“……可以。”
厲鬼先生的身影一晃,悄無聲息的進入了紙片中去。
不多時,一張巴掌大的紙片人慢吞吞的從牌位旁跳了下來,小短腿蹦蹦躂躂,跳過椅子,順著柱子往下滑,最後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非常敏捷。
還有一種天然的活潑感,和陰森森的厲鬼先生本體完全不一樣。
小黑袍挺胸抬頭走路帶風,還維持著自己作為厲鬼先生的氣勢,淡淡的說:“走吧。”
莊九析忍不住想把他抓到手心裡,立刻被紙片人的大眼睛嚴厲的瞪了一眼,收到警告,隻能悻悻的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