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文的擔心很快就成為了現實上的麻煩,陶潛非常生氣,甚至認為這裡的人缺乏職業素養,與一天前第一次見麵時的溫文爾雅和渾身透著哲學家氣質不同,下午的陶潛看起來像是一個戰場上的士兵,而且是那種脾氣異常火爆的士兵。
“我不認為我接受手術有任何問題,我已經早就把自己看作是一個殘疾人了,在我的病情自述中寫的很清楚,很小的時候,大概在我小學的年紀,我就不喜歡我的腿,我覺得他們是多餘的,然後,等我長大有了經濟實力,讀了書以後,我知道這種問題並非是我一個人麵對的困境,世界上有很多像我一樣的人存在著,他們有些獲得了幫助,有些卻沒有,而沒有獲得幫助的人,人生永遠都沒有辦法變好了。”
陶潛的話讓人很難反駁,因為他的痛苦和絕望完全就在字裡行間,在他緊鎖的眉頭和閃動著淚光的眼中。
天啊,他是那麼脆弱和無助。
這件事情倒過來事實上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一個人因為知道自己要被截肢,從而驚慌、憤怒、痛苦,這個是可以理解的。然而這個人卻因為不能截肢而憤怒,這件事情始終在正常人的思維中看起來是矛盾重重的。
布朗醫生很有經驗,靠著牆任由陶潛宣泄著情緒。
等到陶潛平靜下來之後,布朗醫生才拉著張文文離開房間。
布朗醫生說,“這下真的是糊塗了,要是劉易斯教授在就好了,我現在根本不知道遇到了什麼情況。我們去喝一杯吧,雖然是早上,但是,我真的想要喝上一杯。”
張文文點點頭,曼穀這個地方想要在白天找杯酒喝也並不困難。
兩人各要了一杯啤酒配上一大份玉米片。
布朗醫生咕嘟咕嘟喝下半杯,張文文卻一口都還沒有喝。
“我真的覺得太難了,還好我們認認真真根據測試結果重新做了評估,因為他剛才的反應完全就不像是一個BIID患者的反應。”布朗醫生深吸了一口氣。“你不知道,要是這一刀下去,幾個小時以後,我們可能就要麵臨一場必敗的官司,我簡直覺得從地獄門前逃過一劫。”
“為什麼這麼說?”張文文徹底糊塗了。
“因為,BIID患者雖然堅定,但是不會因為不讓他手術而變得非常氣憤,我們沒有見到過這種程度的憤怒,他們應該是哀傷的,會想著,那就隻能如此了嗎?
他們人生的大部分時間裡,是在妥協和隱藏中度過的,BIID的存在讓他們感受到的是羞恥,是難以啟齒的一種怪癖,尤其是不知道自己隻是腦部功能可能和常人不同。
更有一些因為信仰而厭惡自己這種想法的患者,常常是哀傷的,悲戚的,他們隱藏著,躲起來,一個人默默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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