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進入安明鎮之後，又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兩三層高的矮樓密集圍在馬路兩邊，一排排巨大的遮陽傘樹立在門店前，為店鋪老板爭奪地盤。 大搖大擺的路人完全沒有一點安全意識，拖著孩子的，拄著拐杖的，挑著東西的，絲毫不顧忌行駛中的車輛，在狹小的馬路上穿梭往來，愣是把許多車子逼停，堵在街道上。 看著這幅景象，劉大海的眉頭深深皺起：“沒想到都二十多年過去了，這裡的路還沒修好。” 開車的司機語帶嘲諷的輕笑兩聲：“劉老，您不知道，自從您調離金鐘縣之後，這一帶的經濟一落千丈。以前您引進的那些工廠，領了助農補助之後，又全都搬走的。現在搬走都二十年了，這一帶又變回了以前那種留守兒童照顧空巢老人的狀況。” “唉！”劉大海歎了一口氣，“山高皇帝遠，遍野是蒼蠅。” 程虎看著這堵車狀況，心裡也挺著急的。現在都兩點多了，再耽擱的話，今晚豈不是要在山裡過夜？ “劉大爺，照這狀況，估計咱們得在這一段路上過夜了。” 劉大海沒說話，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喂，小黃，你們怎麼搞的？街道都堵成這樣了，居然還沒有人出來指揮交通...你說我在哪兒？我的車在你們鎮上信用社門口這裡被堵死了。” 劉大海掛掉電話沒多久，一個戴著鬥笠，卷著袖子，穿著雨鞋的男子跑了過來。 司機搖下車窗，一張黝黑的中年男子的臉立馬露在車窗外：“劉老，您真來了。實在對不住，我已經讓人在疏通道路了，要不您先移步到政府辦公室裡喝杯茶，待會兒車子過去了，您再上車。” 男子看上去五十來歲，體格健碩，皮膚黝黑，兩排潔白的牙齒在說話間十分耀眼。 劉大海皺眉道：“不了，我們趕時間。你一個鄉高官怎麼搞成這樣？” “啊？”男子看了看自己的穿著，不好意思的笑道，“接連幾天暴雨，大部分商戶的鋪麵都被淹了。根據天氣預報說，這兩天還有暴雨，我們正在全員出動清理水溝。” “就算是清理水溝，也用不到這麼多人吧，全員出動？你這書記怎麼當的？” 麵對劉老的質問，黃書記尷尬的笑了兩聲：“劉老，不瞞您說，河兩邊的田地全部被淹了，種植戶的芋頭，紅薯，木耳全都遭了殃，大部分人員去幫忙撈芋頭種子和菌棒了，隻有小部分人在這裡清理水溝。實在是沒人手了，所以才沒法顧及交通這一塊。” “得了得了，你也彆跟我說這些。作為鄉高官，如何做好防洪防澇措施，你該了然於心，現在才亡羊補牢，有什麼用？” 劉大海顯然是有點恨鐵不成鋼。 這個黃興旺是他一手從自然村村長一路提拔到鄉高官的。雖然腦子不好使，但是一心為民這一點完全沒問題。 隻是現在劉大海也有些懷疑了。像黃興旺這種完全不懂權術，隻知道一門心思做事情的人是否真的能勝任書記一職？ 他在書記這個位置上幾年了，雖然沒出過任何紕漏，但也沒乾出什麼政績啊。 程虎見男人還彎腰立在車窗外不敢吭聲，而車內的劉老頭卻一臉糾結的樣子，便忍不住打破這尷尬的氣氛，問道：“劉大爺，這位大叔是誰？” “大叔？”劉大海扭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黃興旺。 氣死我了！ 明明兩人年紀其實相差不了幾歲。叫我大爺，叫他大叔？ 不過仔細一看，這個黃興旺看起來確實年輕，好像跟二十年前沒什麼兩樣，甚至是，他現在的體格要比二十年前還壯碩。 劉大海心裡感慨萬千，嘴上還得若無其事的回道：“這個是安明鎮的書記，黃興旺，以前還是白木村的村長，跟你大舅也是很好的朋友。” 聽聞這番話，黃興旺一臉欣喜的問道：“劉老，這位小帥哥是？” “大牛的外甥，程虎，就是大牛的表妹廖詠梅...不對，應該是程詠梅的兒子。” “啊，原來是大牛的外甥。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大牛的家人。”黃興旺顯得極為激動，一雙手幾乎就要從窗戶扒進來。 但礙於劉大海在車上，隻能強壓心頭的激動，把洶湧的情感，全都化作臉上的笑容。 “你大舅喊我一聲叔，你也該喊我一聲大爺才對。”黃興旺說道。 程虎點了點頭：“好的，黃大爺。” 一個劉大爺，一個黃大爺，這才半天時間，就認了兩個大爺了，程虎雖然沒有見過大舅，但從這兩個老頭子對大舅的念想來看，估摸著大舅真是個了不得人物。 隻可惜來的路上聽劉老頭說了，大舅這一生都沒有要過女人，所以無兒無女，一丘荒墳在村子裡長滿了雜草，也無人祭拜。 “書記，前麵有輛大貨車逆向占道靠邊停著，司機找不到，大貨車不走，所有車子都走不了。” 一個臉蛋紅撲撲，戴著跟黃興旺同款鬥笠的女孩子急色匆匆的跑來。 才剛剛在黃興旺身邊站定，就又改了口，“爸，你快去看看。肯定又是給隆盛百貨下貨的貨車。” 女孩子看上去二十多歲，聲音急中帶喘，卻依然好聽得像百靈鳥一般。 程虎忍不住彎下身子，從車窗看出去。 站在黃興旺身邊的女孩五官精致，唇紅齒白，一雙明眸有如春陽裡的碧波，瀲灩生輝。她黑色的額間細發被煙雨打濕，粘在一起，像一筆濃重的黑墨，懸掛在細白的臉側。 雖然卷著袖子跟褲腳，衣服也沾滿了泥漬，但她站在人群中，依然就有一種超凡脫俗之感。 “又是這個姓龍的，都跟他說了多少次了，趕集的日子下貨不能超過十分鐘，超過十分鐘就得到裡麵市場去下，怎麼都聽不進去？”黃興旺暗罵幾句，趕緊跟著女孩急衝衝的往前走。 道路本就狹窄，被一輛大貨車占了一半，旁邊又有各種小販爭搶著往路上擺，交通自然是亂得一塌糊塗。 程虎把腦袋伸出車窗，視線追著那個女孩而去，嘴裡忍不住嘀咕道：“鄉下的女孩子可真好看。” 劉大海嗬嗬拍了一下程虎的肩膀，說道：“年輕人，小心過往車輛把你腦袋給刮了。” 程虎脖子一僵，趕緊把腦袋收回來。 有了黃書記去指揮交通，沒多久，越野車又得以緩緩行進。 出了安明鎮的街道，便進入一條忽上忽下蜿蜒曲折的道路。 十多分鐘之後，越野車在一個岔路口停下來。 司機大叔說道：“導航指示從右邊這個路口進去，可劉老您看，路口設有路障，還有警示牌。” 路口的路障是一個已經長了小蘑菇跟青苔的木頭架子。木頭架子上釘著一塊貼牌，上麵寫著：危險區域，請勿靠近。 劉大海道：“移開就行了。不用理它。” 聞言，司機大叔趕緊下車移開路障，然後又回到車裡，繼續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