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雲搖是當真沒想到,這樣一個視仙娥命如草芥的禍世魔頭,要往生輪的目的,竟然隻是複活一個人。
莫非……是要複活個更可怕的魔頭?
一想到這兒,雲搖心裡頓時一抖。
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腕心:“複活可以,現在不行。”
“為何?”天魔沉眸如晦,雲搖毫不懷疑自己一個字說錯頃刻就能叫他的魔焰燒成飛灰。
“往生輪如今是沉寂狀態,”雲搖實話實說,“它真正的主人是仙界三聖之一、司天宮之主,隻是如今祂老人家不知所蹤。這等神器自然不是我們這種小仙子能真正掌控的,說是掌管,實則是照料看顧。它不想醒,我就沒法強行將它喚醒。”
“那它要多久才醒?”
“這個,不知……”
雲搖小心說完,偷眼瞟了下天魔的神情。
不出所料,他冷冰冰地睨著她的手腕,一副在思考要將它清蒸還是紅燒的架勢。
“但請大仙放心,”雲搖立刻挺直腰,抑揚頓挫成竹在胸,“隻要一有蘇醒跡象,我一定是第一個察覺的。到時候第一時間向您知會!”
“是麼。”
“嗯嗯嗯嗯。”
雲搖點頭如搗蒜,極儘誠懇。
天魔漠然冷淡地睨著她,幾息後,他忽勾了下薄唇,沒什麼真實情緒地笑了。
“好。”
雲搖肩膀微垮,剛要鬆下口氣。
便聽天魔聲線倦懶:“既如此,在它蘇醒之前,你就寸步不離地待在我身邊。”
“……”雲搖扭頭:“?”
等等。
這和說好的不——
“有意見?”天魔沙啞著嗓音,懶懶睨來一眼,眼底戾意沉沉,魔焰滔滔。
雲搖到了嘴邊的拒絕咽了回去:“沒有,沒有。”
殺意如雪消融。
那人似乎也有些倦了,徑直走過滿地狼藉與血跡,所過之處,曳在袍尾的魔焰將那一切焚燒一空,半點痕跡都不曾留存。
——如此徹底的抹除,連氣機都不存。
雲搖看在眼裡,隻覺膽戰心驚。
即便是傳聞中可怖的域外天魔,也不該是這樣形同毀滅本身的存在。
他到底是什麼人……
雲搖在心底揣摩了一遍這魔頭的喜怒無常、恩威難測,試探著跟上去,開口問道:“小仙敢問一句,不知大仙要複活的,是什麼人?”
那人已倚坐上了殿中本是留給青木神君的尊座。
聞言,他略掀起眼簾,沉眸望了雲搖許久。
那個眼神叫雲搖背後發毛。
——她總覺著,他雖在看著她,但目光又早已穿過了她,看向無儘時空以外的另一個人。
莫非就是他之前掐著她脖子喊得那個人?
她怎麼就這麼倒黴,和魔頭背後的大魔頭長得十分相近?
雲搖正胡思亂想著,卻見尊座裡,那人徐徐垂遮了眼簾,他從玄色袍袖中勾抬起手,衣袖便層疊委頓在他肘下,露出的冷白指骨緩慢伸展開。
在那雙堪稱美得驚絕的手掌之上,光線被扭曲,彎折。
虛空中慢慢綻放了一朵花。
那是凡界的一種花,雲搖識得,它名為芙蕖。
在凡界,它該是一朵再普通不過的,最常見的粉白色的芙蕖花。
若一定要說有什麼特彆,也隻不過是花瓣邊緣,洇開了一圈淡淡的紫意。
雲搖正不解,忽然察覺什麼,她眸瞳微縮,盯緊了芙蕖花的蓮心。
那裡麵,蟄伏著一道淡得幾乎要消散的神識。
“這是……什麼?”雲搖下意識開口問。
“這裡麵是她留給我的最後一道神識,她在其中教我分辨善惡,識得忠奸,勸我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天魔倚在椅中,似乎是玩笑,但不知為何字字切齒。
聽不出是恨意還是顫栗。
雲搖莫名有些觸目驚心。
想這天魔身上早已濃重得化不開、不知殺了多少人才能積蓄起的殺意與死意,還有他方才隨手捏死仙娥如捏死螻蟻一般的隨意……
專留下這道神識的那個倒黴蛋大概隻能死不瞑目了。
但不知為何,雲搖還是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你,照她說的做了嗎?”
“……”
慕寒淵徐緩抬眸:“我殺儘了她要我提防的浮玉宮,從上到下,一個未留。……可是不夠,不夠啊。”
“仙域那些人,他們總是一日日在我麵前提起她的名字、從不許我去祭拜她、不許我再接近她的山峰洞府——可他們怎麼配?!那是我一人的師尊!!”
“所以、我就將他們一個一個全都殺了!反正她都死了,他們留著還有什麼用?!”
“……”
望著麵前聲啞神獰,眼神已儘瘋魔的人,雲搖心口栗然微澀。
她不知為何自己會有這種感受。
大概是……作為仙界的無事小神仙,她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殺孽無儘、罪海滔天的大魔頭吧。
雲搖正想著,忽覺得一道可怖的氣息鎖定了自己。
她下意識抬頭,對上天魔泛紅的眼。他正深沉慟然地望著她,眼底情緒刻骨忱忱。
指骨輕撥,那朵粉白色的芙蕖便朝著雲搖撲來。
小仙子一僵,下意識想後退,卻被天魔的魔焰鎖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芙蕖花停在了她身前。
慕寒淵一眼不眨地死死盯著它。
存放那一縷神識的花芯微微亮起,幾乎灼穿了他漆黑的眸底。
他並未看到。
小仙子眉心一點金紋極快地亮起又覆滅。與之同時,就要熠起光芒的花蕊,再一次黯淡下去,歸於沉寂。
“……”
一同歸寂了的,還有慕
寒淵的眼眸。
那一刹那他的神色極儘猙獰,仿佛剛抓進手中的一絲希望在眼前如泡影般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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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搖感覺到他殺意儘布的眼神盯住了自己。
——他想殺了她。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