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相眸色染得眼尾猩紅,魔焰如血海,淌過三人之間的地麵,將一切侵蝕成漆黑無底的空。
“為、何?”
雲搖垂眸望著那片墨色,有些自哀地笑了。
“因為終焉注定取代起始為聖,掌毀滅之力。依劫之預卜,你現世時,便是三千世界的終焉之日。唯有聖能弑聖,且必陪葬以一方天地。”
“……原來如此。”
惡相忽低啞著聲,笑了起來。
可他雖然是笑著,聲腔裡卻悲愴無儘:“那果然是你說的。”
惡相抬手一揮,在無儘血色魔焰與至黑之間,便顯現出仙界司天宮主殿的那道窗外之景來。
依舊是冷月,寒山,天在水。
連那景前的三行金色小字都栩栩如生。
[偶曆人間,得見仙境。]
[拾此一景,足慰平生。]
[劫之所預,若成真,三千星燈毀於一瞬。為護三界歲月河山,終焉務除。雖九死,不悔。]
慕寒淵從金色小字上收回視線,他漆黑的眼眸如徹底熄滅的灰燼,同一樣落眸望來的雲搖對視:“為了殺我,當真是九死不悔麼,師尊?”
“……”
雲搖眼睫微顫。
她想對他說些什麼,隻是張了張口,喉嚨卻像是被一團酸澀的棉堵滿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到頭來,到頭來……”
慕寒淵仰聲長笑,血淚俱下。
“我所愛之人、所恨之人、所該殺之人——原來都是你!我的師尊!!”
淋漓如海的魔焰掀天而起。
與之同時,藏在魔焰中那個隱沒無儘的黑洞,挾裹著可怖的、要吞噬絞碎一切的時空之力,終於顯露出來。
雲搖麵色遽變。
“主人!我都說這是當務之急了!這下是真等不了了!”
往生輪器靈憋得麵色漲紅,然而整座金輪還是戰栗搖曳,如同狂風中即將被卷走的紙鳶。
幼、青、老三態虛影再次變幻起來,但也難支:“主人,這兩尊魔必須斬殺一個!唯有以他欠下的那縷聖階神魂再祭往生輪——才能平複時空、回到仙界啊!!”
雲搖僵在那沒頂的黑洞之下。
一左一右,兩道神魂同時望向了她。
“師尊,你還在等什麼?”惡相慕寒淵低聲笑了起來,如魔如蠱,“你再猶豫下去,整個乾元界,你所最憐愛最舍不得的世間蒼生,可都要被吸入這個黑洞裡了。”
雲搖顫栗難已,慟然地紅著眼眸望他:“你為何總要逼我……慕寒淵!”
一聲驚栗。
她慌忙回身,與之同時便運起一道術法,將身後那個無聲浮起的慕寒淵善相拉了回來:“你瘋了?!”
“他說得對,若不祭以最後一絲聖階神魂,這個黑洞就會吞噬一切。”
慕寒淵淡淡笑了下,他眼神不轉地望著雲搖,眼底那絲貪戀壓抑到最深。
“師尊,能有這一世,我已比他幸過千萬。既然這本就是他為我準備的終局,那為了師尊與乾元眾生,我願欣然赴之。”
“你願意又如何?!”雲搖咬牙顫聲,“你問過我願不願了嗎!?”
“——”
聖階仙力隨她一袖揮下,慕寒淵未及抗衡,便被同時運作的往生輪挾裹入一瓣金輪中。
等回過身,雲搖對上了慕寒淵漆黑中纏著猩紅的眼眸。
他望著她笑起來,敞開雙手,袒露毫不設防的胸懷與心口:“終於要殺我了嗎,起始神君,還是,聖初殿下?”
雲搖用力闔眸,忍下了淚意洶湧:“向我發誓,你不會再殺一人。”
“……不。我是魔,魔無善念,你若不在,我便叫司天宮三千星燈為你陪葬。”
慕寒淵殘忍笑著,啟唇慢語。
“我再不會給你理由、叫你在我麵前孤身赴死。”
雲搖睫羽一顫,卻沒想到他此刻這般瘋癲模樣,依然還能猜透她心中所想。
而這讓她更疼到無以複加:“你為何總是逼我……”
他總是逼她殺他。
“因為我想叫你記住,這樣即便你殺了我,在你餘下的神生漫長裡,都不能將我忘懷。可惜。”
慕寒淵低頭笑了:“我知你下不去手……隻是不知,你是愛我,還是愛我作為神明所憫的眾生?”
“……”
雲搖唇瓣微顫,似乎說了什麼。
隻是下一刻,整座往生輪再支撐不住,向著天隕淵上方天穹間,那沒頂的黑洞裡飛去。
此方天地翻覆,上下逆轉。
乾為坤,坤為乾。
整座天隕淵開始向著黑洞塌陷,如同墜落向無底深澗。
那將是三界之外,天地寂滅之所。
是即便下幽冥窮碧落,也再不得往生的真正歸滅之地。
整個乾元界隨之動搖、顫栗起來。
“主、主人——”往生輪器靈艱難地擠出了最後一絲催促的顫鳴。
慕寒淵的神魂虛影就在那一刻忽然掠近。
隻一瞬,他站到了雲搖身前。
“同我一起死吧,好不好,我們一起死……”雪發玄袍的身影傾覆上來,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抱住了她的腰身,將她深深攏入懷中,他埋首她頸側,泣聲顫笑,“師尊。”
雲搖袖下蓄起的仙力慢慢消散。
她垂眸,輕顫著聲:
“……好。”
“……”
兩道身影向著那無底的黑洞裡墜去。
他把她抱得很緊很緊。
像生怕她會拋下他,一個人逃掉。
明知寂滅在前,雲搖卻忍不住含淚笑了,她有些艱難地從他指骨間挪動手腕,終於將兩人的十指交疊,輕輕扣住。
“慕寒淵。”
雲搖回抱住他,栗聲泣笑。
“對不起……這一次,我絕不會再拋下你了。”
“——”
那人身影在她身前僵滯。
黑洞淩厲而絞殺一切的氣機已經在兩人身下咫尺之間。
隻那一個刹那。
慕寒淵忽然拂起一道魔焰。
他踏過它,將兩人交疊的身影覆轉——
他在下,而她在上。
身下的無邊無儘的寂滅之力,將他長垂的雪發一寸寸消弭。猶如春日之下,那片融化消逝於天地的雪。
雲搖一哽,近乎絕望地要攥住他:“慕寒淵,不要——”
可她忘了,他的魔尊聖軀早已在仙界祭了往生輪,隻餘下一縷神魂在此。
像清風,雨雪,握不住的消散的雲絮。
在最後咫尺,他將她推了出去。
“我本便罪無可恕。”
魔尊含笑闔眸,沒入了那片無儘的黑洞裡。
“師尊仙骨,當與天同壽,萬世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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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魔域風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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