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終焉。”
聖座前,劫的神情終於再難以持重,他近乎本能而警覺地朝著玉階下踏出一步。
隻是在目光觸及恰在慕寒淵身前的雲搖時,劫又停住了。
萬般情緒壓回海麵之下。
劫虛握手掌,背於身後,冷聲冷氣地鬆下了神色:“不愧是終焉魔尊,視天道如無物,在九重天闕放下此等豪言壯語,你也不怕天道之譴麼?”
“我不怕,”慕寒淵淡聲起眸,煌煌魔焰直逼聖座,威壓難抵,“——莫非,你怕麼。”
“我是比不得魔尊膽魄。”
劫一步踏出,震散了逼身魔焰,同時他忌憚地輕眯起眼:“連以往生輪倒轉一界時空的逆天之舉,你都敢做。我更好奇的是,你究竟如何從因果之力下的時空黑洞裡逃得全身而退?”
背對著劫,雲搖眼睫微顫了下。
“還是說,”劫忽然晃身而下,“你早已不是昔日破界而入的魔!?”
伴著話聲,劫背在身後的那隻手驟然轟出幾道結起的銀藍色靈紋咒印,一瞬便從虛空中攫取來無儘江海之力,勢如吞天又如淵覆,其中更雷鳴電徹,暗裹著能絞碎天地間一切生機的殺意,直逼慕寒淵而來。
慕寒淵向前踱出一步,將原本站在他身前的雲搖庇在了身後。
青絲與衣袍隨風,漫然飛拂。
他卻停下了。
就在那巨浪要將他身影吞噬淹沒的最後一刻——
“轟!”
魔焰自慕寒淵身前衝天而起,掀得殿中幔帳獵獵,而直破九天的焰影裡,真龍長嘯,鳳凰怒鳴,一瞬就將那片殺機密布的滔天浪潮生生灼作一空。
整座禦令神宮的主殿內,頃刻就滿作了化不開的濃霧。
劫神色驟變,疾身而退。
然而在他提防的視線下,料想中來自終焉魔尊的報複殺招並未如約而至。
直至大霧散儘。
殿內,顯現出魔尊那道淩冽清冷的身影。
那人依舊一動未動,甚至似乎倦怠至極而懶於還手。他隻低垂著狹長的眼,微微側身,掠起大氅而蔽退了雲搖身後那些沾著魔焰餘燼的塵霧。
待塵埃落定,慕寒淵也垂下了大氅,以神識細細掃察過雲搖衣發:“還好,不曾叫他的臟雷臟水蹭到師尊。”
話聲清冷,徹於殿內。
不遮不掩。
雲搖:“……”
正嚴密提防他出手的劫:“?”
劫眼神起了異色。
默然片刻,他忽然試探道:“終焉,有一件事,在你妄動往生輪前,我未來得及告知於你。”
慕寒淵冷淡地睨過一瞥。
劫道:“昔日你曾數次殺上我禦令仙山,與我鬥法,寧貯仙力傷於自身,也要那往生輪宿主的小仙續命。那時我隻與你說她是起始歸來之祭品,卻未曾告訴過你,她本便是起始神君的神識所化。
彼時起始的仙格,也就在她仙體內。”
慕寒淵垂袖,正身:“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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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沒有過悔恨嗎?那時的起始是天地誕生以來最為孱弱的時候,也是你殺她的最佳時機——若是在那個時候將起始的仙格徹底抹滅,你就不必麵對來日生死之劫!”
劫震聲殿內,眼神死死盯著那二人。
他眼底劫雷弧光頻閃,似乎在急切又不安地等待或是要驗證什麼。
在他的視線下,慕寒淵側回了身,將雲搖以己身遮了,他微微垂首,低聲問:“師尊,弟子不懂,他可是在挑撥你我、想激我向你出手麼?”
對上慕寒淵那副清冷出塵間恰到好處地點上了幾分不解的神色。
雲搖:“……”
你最好是真不懂。
而聖座前。
劫終於在這他本以為該是死生宿敵的二人之間,品出了一點叫他不安的牽係。
“我本以為你在乾元滅終焉之敗,隻因你骨子裡本性難改的愚善,但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劫眼神沉晦下來,死死盯著那兩人間前後交疊的身影,還有此刻那親密到幾無間隙的距離——
“初,你身為三聖之首,起始神君,司掌天地間一切規則秩序……不會與這終焉之魔,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史吧。”
慕寒淵緩直起身。
自入殿後,他身周第一次有切實的殺意於清月之輝下顯露崢嶸,如鋒刃見鞘,淩水成冰。
離得最近,雲搖自然也是第一刻便察覺。
在那人回身而有所動作前,雲搖驀地抬手,握住了他垂於袖下的腕骨。
慕寒淵被她停在原地:“師尊?”
雲搖道:“他若死了,三聖缺一不說,禦靈仙山也將黯於一日,仙庭最後一塊淨土便不複。”
停了兩息,慕寒淵低哂:“終焉之力與我同根同源,它既是我,我既是它。師尊為何認為,我會不願見到終焉儘掃、仙界沉淪之象。”
“因為在那之前,你我必將生死相爭。”
雲搖抬眸望向慕寒淵。
“那不是我願意看到的場麵,你想看到嗎?”
“……”
慕寒淵眸裡像起了青霧似的空濛山色,更襯得他眼眸幽靜,神意出塵。
這樣對視片刻,慕寒淵忽垂掃下長睫,淡淡笑了。
“師尊最知曉該如何拿我死穴。”
“……”
雲搖輕咳了聲,莫名有些不自在地轉開了眼。
她已經不想去看聖座前劫是個什麼表情了。
“此間事暫了,不必再作耽擱,我回司天宮等你。若你想與他打,隻要不殺了他,那便是打個天翻地覆,我也不會管的。”
雲搖乾脆利落地說完,轉身便出了大殿。
待雲搖氣息離開了六識之內,慕寒淵眉眼間的淡然溫和也儘數褪作了冷淡。
他回過身,眼底依舊青霧如遮,殺意藏於其
中,辨不清明。
“終焉,我不知你與起始在乾元有何交集,但我須提醒你一句。起始乃上古之神,三聖之首,在她心中,決計不會有什麼重逾蒼生。”
慕寒淵視若罔聞:“我耐心不多。在我起殺意前,你不妨直言本意。”
“……”劫麵色微冷,“縱使她在乾元曾對你留手,但如今事關仙界,她不會再放你生路。你二人乃宿命之敵,天道無違,宿命不易,這一點絕無更改。你若與我廝殺,不怕落入了起始的圈套嗎?”
慕寒淵愈聽,神色愈是懶懨。
“說完了麼。”
“看來,你是準備執迷不悟到底了。”
劫抬手按向身後聖座,正準備開陣之時——
卻聽慕寒淵一聲低嘲:“所以我說天道無眼,否則你這樣的貨色,怎配與她並列三聖之尊?”
“終焉!”
劫怒聲沉目,氣機掀得衣袍翻湧。
“省下你的挑撥心思與宵小手段罷。”
慕寒淵回身,踏向殿外——
“死期未至,你不必急於今時。”
“來日,我自親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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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寒淵歸來時,司天宮的主宮內正是滿殿燭火。
那人似乎有些不易習慣,在踏入殿內後,微微一停,繼而才走向雲搖:“師尊為何今日燃燭了?”
“我以為你喜歡。”
雲搖從窗外萬年不易的山河月色間收回了視線,倚著木窗窗沿,懶倦回望:“你不喜歡嗎?”
“談不上喜歡與否,”慕寒淵道,“我隻是想將師尊看得更清楚些。最好分毫畢現,深鐫於心。”
雲搖被慕寒淵這少有的哄人話逗得失笑:“看那麼清楚做什麼?”
“不做什麼。隻是……記著。”
“嗯?”
雲搖不解地回頭看他。
慕寒淵卻未答。
他隔著雲搖身旁用來擱茶壺木盞的矮幾,坐在了臨窗的另一側:“師尊這樣守著同一片江色燈火,千年萬年,不會覺著膩麼。”
“不會啊,”雲搖轉過去,望著月下華光如鍛的江色,她笑了,“反而我每次隻有望見它們,才會覺著心安。隻有看著這一盞盞燈火,想象燈火後的那一戶戶人家,如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何得避風雨,冷暖度日,我才會覺著作為神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雲搖含笑回過頭,遠山的燈火映在她眸底,熠熠生輝。
“他們就是我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