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見桃花照玉鞍(三)(2 / 2)

就像慕寒淵沒說出口的話一樣,不確定的事情,說給一群解決不了的人,隻是徒增恐慌而已。

“沒什麼。”雲搖剛回過身,就被一隻大葫蘆頂到了眼皮底下。

紅衣少女一頓:“…這什麼東西。”

她抬眼,睨向烏天涯:“你把我當妖收?”

“這是酒,美酒!”烏天涯氣得撅開了酒葫蘆的塞子,“你聞聞,這等凡間少有的稀罕物,你竟然把它當收妖葫蘆!?”

雲搖繞過他,往前跟上:“你到底是來曆練的,還是來遊山玩水的?”

“兩不誤嘛。反正有寒淵尊在,而且他都說了沒事,那就是沒事唄。”

“他可沒說過。”

雲搖似笑非笑地瞥過去一眼。

烏天涯笑容僵了下,小心伏低湊近:“怎麼個意思,師妹是覺著,這村莊裡有古怪?”

“村莊裡沒什麼古怪。”

“那你還——哦,知道了,你詐我是吧?”

“……”

不指望烏天涯自己悟了,雲搖趁前麵修者隊伍離著遠,不仔細探聽無人能聞,朝烏天涯勾了下手指。

繞過地上的破爛燈籠,烏天涯湊過來。

雲搖輕飄飄著聲:“這村子,少說也有幾百年了吧。既世代居於此,那你猜,這村裡有什麼東西,能讓整個村子的人跑得如此倉皇,幾乎一個不剩呢?”

烏天涯:“………………”

烏天涯鐵青著臉:“師妹,你,你可不要嚇師兄啊。”

他定了定心神,四處打望,頓時覺得這滿目蕭瑟破敗的村莊裡處處詭異:“但神識探出,確實、確實沒什麼東西在啊……”

雲搖眨眨眼,語氣無辜:“白天是沒有,夜裡可就不一定了哦。”

烏天涯:“…………!!”

走在前麵的乾門弟子們正警覺巡視。忽聽身後“嗷”的一聲慘叫,烏天涯甩著他的大酒葫蘆,不要命似的往前逃。

眨眼就越過了慕寒淵和陳見雪。

“嘖,逃命都能跑反,”雲搖同情地看著那道快消失在視線裡的背影,“真要出什麼事,你肯定是第一個。”

“…師尊。”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輕淡而無奈的傳音。

雲搖原地繃直,心虛得沒往隊首看一眼,沒聽到似的跟上去了。

一行人來到村內西南角。

也是慕寒淵神識探查之後,這村裡唯一還有活人氣息在的一處村屋。

慕寒淵帶弟子們在屋外等候,隻遣了何鳳鳴和另一位男弟子進入其中,詢問情況。

片刻後,何鳳鳴兩人就回來了:“寒淵尊,裡麵隻剩三位村裡老人了,都是有重病或者肢體殘缺,無法跟著其他村人一塊逃走,所以才留在這兒的。”

慕寒淵問:“可有問為何離村?”

“啊?”何鳳鳴不解,“他們沒提過啊,自然是怕瘴氣蔓延吧。”

“……”

慕寒淵也未追問。

他略作思索,回身:“就近選兩處相鄰屋舍,稍作收拾,今日在此處過夜。”

“啊??”最先出聲的卻是臉色刷白的烏天涯,他抱著胳膊四處看看,咽了下,“寒淵尊,我們真要……在這兒過夜啊?”

何鳳鳴也跟聲問:“是啊寒淵尊,我們既然是來查探瘴氣的,這村裡沒人,我們那何不直接進山呢?”

不待慕寒淵開口,陳見雪側身,柔聲道:“何師弟,我知你修為了得,劍術也厲害,同輩間少有低手,隻是我們畢竟初來此地,情況不明,還是謹慎為先,你覺著呢?”

“…是,師姐。”

何鳳鳴麵色赤紅,也不知道是因為陳見雪的話還是人,訥了兩聲退回去了。

“師妹呐。”

眾人分散收拾這兩處院落相連的屋舍,烏天涯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

雲搖正以神識查探附近幾個屋舍內的情況,聽到這句,她未做聲,隻回了懶洋洋的一瞥,表示聽到了。

烏天涯低聲道:“我勸你還是放棄吧,你和人家,實在不是一個道行的。”

“?”

雲搖一頓,莫名看他。

烏天涯卻朝另一旁讓了讓身,給雲搖讓出身後幾丈外的場麵——

四下幾個弟子帶有揶揄或豔羨的眼神彙集處,慕寒淵正站在庭院中心,設立足以抵禦元嬰以下術法突襲的結界陣法,而陳見雪掠陣在側,正一邊為他清理結界落點的雜物,一邊神態溫柔地說著什麼。

雲搖懶靠在一旁的屋舍木欄上,望著這美好的畫麵。

烏天涯是來遊山玩水的。

這倆是來談情說愛的。

其餘是來看熱鬨的。

到頭來,隻有她一個人是來保駕護航、為民除害的?

雲搖輕嗤了聲笑,壓下心頭莫名的躁戾。

紅衣一拂,黑色短靴束著的修長小腿越過木欄,綴著細花的發帶在身後輕揚,她翻跳到木欄內的屋舍前。

“師妹你瞧,人家師妹對師兄多溫柔小意,嗬護體貼,說話都溫溫柔柔的……就算沒有乾元道子的位置空懸以待,這寒淵尊也總不可能舍了自己青梅竹馬的真小師妹,選你這個半路出家的假……”

一記帶笑回眸的眼刀,將烏天涯沒說完的話釘碎在喉嚨裡。

烏天涯乖乖收聲。

然而這些門弟子就像根欠收拾的扁擔,總是這頭剛壓下去,那頭就翹了起來——

雲搖正打算繞道院後,去村莊外轉上一圈,看能不能把那個消失的尾隨修者給揪出來。

一步剛踏出,她就聽到個極討人厭的高傲聲音在後麵響起來。

“這位烏師弟說的在理,雲幺九,你怎麼還不樂意聽了呢?”

“……”

幾丈外。

庭院中心,正在為慕寒淵掠陣的陳見雪怔了下,她遲疑地看了看慕寒淵,又扭頭,朝這邊的院子角落望來。

她有些不確定,方才師兄……好像……往那邊分過去了一道神識?

粗糲的木欄後。

雲搖懶洋洋轉過身,視線裡果然是何鳳鳴這個討人嫌。

“你叫我什麼?”雲搖這會心情欠佳,本懶得理他,但這個稱呼實在讓她眼皮直跳,連帶著看人的眼神和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涼。

被紅衣少女那個眼神一抵,某個瞬間竟像是被這世間最鋒利的一把劍橫在了喉頭。

何鳳鳴僵在原地,等回神,背後已是一層汗意。

他不由得漲紅了臉。

“我乾門弟子,既已下了山,那便是,便是達者為先,隻論修為高低,你少拿輩分壓人!”

“論修為?”

紅衣少女薄哼了聲。

論修為我更是你祖宗。

忍下了後半句,雲搖撇開了臉,平息心底從方才便翻湧未休的躁戾感。

“怎麼,沒話說了?”何鳳鳴冷聲,“勸你識趣些,這是在乾門外,可不是你能仗著掌門私生……仗著身份為所欲為的地方——明日入藏龍山,說不定你還要求我救你呢。”

“我,求你救我?”雲搖氣笑了,轉來睖他。

“不然呢,你有劍嗎,拿什麼鬥法?”

雲搖:“……”

有是有,但不巧。

封在眾仙盟天山之巔了。

“劍都沒有一把,還跟我硬氣。你要說幾句軟話,明日進了山,我興許還能搭救你一把。”

旁邊此時已經有他的人幫腔取笑了:“怎麼說也是乾門的親傳弟子,雖然隻有個名頭,但也不能真連劍都不帶吧?要不,你看看地上這根燒火棍,趁不趁手?”

黑黢黢的木棍被對方一踢,咕嚕嚕地滾到了雲搖的腳邊。

雲搖望著那根木棍,指節輕捏了捏。

這個何鳳鳴……

他師父盧長安在明德殿說她死了,他自己從山門內開始便屢屢找她的不愉快。

果然是徒弟肖師,沒一個好東西。

雲搖心裡剛罵完,就想起了自己和慕寒淵。

雲幺九:“…………”

心虛之下,雲搖下意識抬眸,往慕寒淵和陳見雪之前設陣的方向望去。

恰對上了——

冷如天巔白雪的銀絲蓮花冠在光下熠熠,目覆白綢的那人不知何時轉回身,正朝著她這裡。

紅衣少女麵上的薄惱一頓,淡了淡。

她不解地朝那人歪了下腦袋。

——若非這是個謫仙似的漂亮瞎子,雲搖都要以為他在盯著她了。

兩人隔著白綢的“對視”間,卻是慕寒淵身旁,陳見雪最先回過神來。

她已然問過身旁弟子方才發生何事,此時麵色無奈,正取下自己的神兵囊:“幺九師妹,你若不介意,我這裡有一把備用的法寶長劍,你……”

話聲之外,忽又覆上一道清冷聲線:

“雲幺九。”

慕寒淵想了想,“你會用琴嗎?”

“——?”

眾人驚愕望回。

院落之內,霎時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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