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癸卯年,壬申月,廿四
央了父皇幾日,我終於來了湖邊。
此地奇景甚美,所謂鐘靈毓秀,大抵因此,湖邊垂釣的那人也甚美。
若沒凍成冰塊,那就更美了。
我怕留他活不過今夜,就叫人把冰搬了回去。
如蔻不讚同,勸我說,彆帶回什麼奇奇怪怪的人去。那怎麼會呢,他生得這樣好看,心地必然也是極好的。
……
癸卯年,壬申月,廿六
落金山的冰凍得是真緊實啊。
我烤了他兩天兩夜,才把他烤化。如蔻說再烤下去,就該熟了,可他還是沒醒。
今日父皇忽然來殿中,我怕生事端,未曾與父皇說過,隻好又讓人將那人搬到我榻上去,藏起來才行。
……
癸卯年,壬申月,廿九。
他終於醒了。
但我覺得他不是人。
他有雙妖族的眼睛,藍色的,比天玉湖午時最澄澈的天藍還要亮,像父皇前年賜給我的那塊藍鵲瑪瑙。
他看著我不說話。
真可憐。
人話都不會說。
……
癸卯年,癸酉月,初一
他說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姓燕。我便給他取了個名字,叫燕涼。
因為他身上總是涼冰冰的,就算是在酷暑的皇城中也一樣。
哦對,我將他帶回來了。
偷偷的。
……
癸卯年,癸酉月,初九
我把燕涼變成了我身邊的一個小侍衛,宮裡的人總是欺負他,興許因為他生得太好看了。
妖族都是這樣好看的嗎?我忽然想去妖域看一看了。
燕涼說他能帶我去,我才不信呢,他那麼弱。
……
癸卯年,癸酉月,十八
今日宮中來了刺客。
燕涼救了我。
整個皇宮大內侍衛那麼多人都未攔住的,他隻動了動手指,那些刺客就全都倒下了。
他好厲害,可他似乎騙了我。
他到底是誰呢?
……」
還挺厚的一冊書卷,雲搖倚在圈椅中,百無聊賴地翻著。
按她在仙界看了那麼多年話本的經曆,公主這本小冊子實在算不得新奇。
尤其她如今頂替了這位殿下,作局外人看這公主的處境,就更是分明——
君臨乾元數千年的龍君,從不曾要三族女子入龍城侍奉,為何忽然點上了人族?
顯而易見,那個燕涼便是他了。
天下共主的龍君遊曆乾元大陸,不知是不小心中了招,還是無聊在湖邊凍成了冰又懶得醒,恰巧被一位到人族疆域極北的小公主給“救”了下來。
龍君覺著無聊,找點樂子,小公主則以為自己救了個小可憐,放在身邊貼身嗬護照顧,兩人日久生情,按後來記載,那小公主更是不知龍君厲害,在他“遇險”時豁出性命相救,受儘折磨,險些為他死了。
如此一番來來往往,龍君動了凡心,情根深種,非她不娶。
“……實在是有些老套了。”
雲搖嘀咕著,翻過一頁。
話雖如此,窗外天色倒是見晚,雲霞瀲灩,不知不覺薄了西山。
窗外垂柳的長影兒落入窗來。
手裡書冊也隻餘兩頁。
她垂眼掃過。
果然如她所料——
「
甲辰年,甲子月,初三
龍皇殿下令,要我人族選一位公主,入龍城侍奉。
傳聞中龍君數千歲,一頓能喝儘人間江流,翻掌便能叫人族覆滅,定是個麵猙目獰的白胡子老頭。皇城大驚,上下惶惶,姐姐們瑟縮不肯出宮。
為了人族,我自請遠嫁。
告彆了皇城。
」
雲搖看得有點頭疼。
“一年了還埋在鼓裡,這位殿下也是。難道我見了龍君,還得演一出‘竟然是你你騙了我我傷心欲絕不嫁了’的大戲?”
雲搖嘀咕著,又翻一頁。
然後她愣了下。
這一頁隻有一句話。
「我知道,龍君就是燕涼。」
“…………”
黃昏暮色入窗,妝鏡前的嫁衣少女一怔,像黃昏的涼意浸上薄衫,她從方才的懶倚慢慢坐正了身。
托著書冊的掌心僅剩兩頁,她翻了過去。
最後一頁四行血字。
「這一切是我為你謀劃了三年的局。
燕涼,我可憐的龍君陛下,他並不知道。
我不是來嫁他。
我是來殺他的。」
“……!”
雲搖胸口一窒。
手中書冊驚落,翻扣在地。
皮質冊麵猶如血色,染浸殘陽裡。
而她驚魂未定時,身後殿外,隻聽得宮侍高聲,驚飛了宮簷下的鳥雀。
撲簌簌的烏影遮過日光——
“龍君陛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