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禦令神宮裡的一眾仙人們所說,那道通天金色光柱的起處,便是九重天下,起始神宮。
無儘神光正輝耀整座殿內。
鐫繡著神獸圖紋的金色長袍從肩前迤下,代表聖尊之位的冠冕束起長發,雲紋花樹金釵雕鏤精致秀美,從釵尾流瀉下如星辰臨野的銀絲流蘇,遮過了墨雲似的垂發。
聖座之上,雲搖睜開了眼,眼底神光收斂。
而她眉心,一隻栩栩如生的金蝶正緩緩凝影。
三聖之首,聖·初歸位。
煌煌金光在起始神宮的殿中漸漸散去,重歸寂黯。
黑暗中。
有人低低地抑下了一聲悶咳。
雲搖恍然回神。
下了聖座,她轉身朝聖座後,殿內深處那片濃鬱到神力也無法照穿的混沌黑暗中跑去:“慕寒淵!”
雲瑤跪地,接住了那道伏倒向地麵的身影。
入手滑膩,黏稠,而四周儘是濃鬱到沒頂的血腥氣。
雲搖的心一下子便被捏緊了,緊到窒息。
她慌忙抬手,要拈起神火照亮這方寸被終焉之力吞噬得一絲光都無法透入的滅亡地。
隻是那點微芒尚未照亮雲搖的眼底,她的雙眸便被身前艱難而溫柔地抬起的手覆住。
“不要看……”
她聽見他聲息薄弱,像是把風一吹就會散儘的蒲絨,可他與她說話,仍是竭力帶著笑的。
“……不要看,太醜了。”
“慕寒淵、慕寒淵——你怎麼了,你告訴我?”雲搖難抑地想要捂住黑暗中那個無力地倒在她身前的人,他身上有好多好多的傷,血在拚命地往外湧,像是要流儘了。他那麼輕,輕得好像一片羽毛,轉眼就要被吹走了。
雲搖心慌得惴惴,手也跟著微顫。
她想調起神力為他止血,卻又想起眼前之人是在仙界待一日都要多受一日天罰的魔軀。
仙力與神力、這仙庭裡的一切,對他都是緩慢致命的鴆毒。
她什麼都不能做。
雲搖隻能無力又絕望地將身前人抱得更緊:“慕寒淵,我要怎麼做?”
“勿怕……隻是遏製終焉之力的反噬。”
慕寒淵聲線輕弱,卻是含著笑的:“等我的初聖殿下發了聖威,將它從仙界抹去,我便好了。”
“好,好……”雲搖強忍著淚意,“我會的,我會的,你就在這裡等我,好不好?”
“……我一直在等你啊。”
慕寒淵闔著眼,靠在她肩上,低輕地笑。
隻是笑裡他微微蹙眉,像是忍著什麼難以的痛楚。他蹙眉時的神采,和當年那個在她閉關的洞府外一日又一日徘徊的清峻又固執的少年一樣。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那株悄然枯萎的四月雪下。
他的身影一日日長高,少年在那株樹下做了許多個夢,他等的師尊卻
一直沒有出來。
“我會一直等下去的,師尊……”
雲搖強抑著淚意,將慕寒淵托起,扶他靠在身後的榻旁。
他的衣服濕潮,冰涼,雲搖不敢去想他此刻已是如何的模樣。
“仙庭裡…仙庭裡有座乾坤混元陣,隻要淨化歸滅了仙庭的終焉之力,你一定會好的,”雲搖顫聲撐起笑,抬手撫過慕寒淵的鬢角,“你一定……一定會好的。”
雲搖顫聲說著,起身。
隻是未等她轉頭,就察覺一點輕得微不足道的力,拽著她的袍尾。
“雲搖……”
那是一聲極儘不甘、不舍,而又克製的低喚。
雲搖的身影僵停在那兒。
隻是不等她轉身,起始神宮外,就響起了一眾仙人們的齊聲頌名——
“百花神宮,虞芷月,求見初聖尊!”
“青木神宮,梁蘭楓,求見初聖尊!”
“善水神宮,溫若曦,求見初聖尊!”
“………………”
“終焉之力即將合聚,仙庭難支,三界危在旦夕啊,聖尊殿下!”
“恭請初聖尊出山!滌蕩終焉之力,為三界解禍!”
“恭請初聖尊出山!滌蕩終焉之力,為三界解禍!!”
“恭請初聖尊出山!滌蕩終焉之力,為三界解禍!!!”
惶惶神音縈繞過整座寂寥的殿宇。
“……”
握著她衣袍的指骨,緩緩鬆開了。
雲搖聽見了身後那人將碎似的輕聲:“祝初聖殿下,功成,凱旋。”
“……好。”
雲搖眼眸栗然而僵地望著宮外。
她一步步向外走去。
雲搖不敢回頭。
她是仙庭聖尊,是三聖之首,是這偌大仙庭如今唯一能夠對抗終焉之力的唯一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