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都是要死的,那其他的東西也就無所謂了。
唯一的心願,隻是想要死得體麵一些。
至少不要太丟人,這樣的話,如果真的能和父母親人團聚,也可以多些談資。
易衡就這樣冷眼看著周圍發生著的一切。
他什麼都不說,但他什麼都知道。
比如師父和師叔他們幾個關係不好其實隻是偽裝。
比如掌門是真的在垂涎他的這把佩劍。
比如一直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的小師妹,私下裡已經跟魔族的皇子來往密切。
他雖然不喜歡魔族,但也沒有什麼心思插手彆人的事情。
但近來一段時間,魔族的動作越來越大,所有人都在戒備著。
他覺得,蘇幼禾每晚出去夜會的行為有些過了。
“你不要再出去見白玉亭了。”易衡警告了蘇幼禾一句。
但在蘇幼禾這個戀愛腦看來,易衡的意思,是說他吃醋了。
她到處宣揚自己讓易師兄這棵鐵樹開了花,消息自然也就傳到了白玉亭的耳朵裡。
於是他開始不遺餘力地針對易衡。
也是易衡運氣好,每次的針對,基本上都被他躲開了。
但突然有一天,易衡覺得有什麼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那一天,是魔族正式進攻的日子,也是那個疑似是謀害易家的凶手的白玉陵突然染疾去世的日子。
易衡還沒有從這個消息中回過神來,跟蘇幼禾還有其他弟子一起守護的這座小城就被魔軍突然包圍了。
為首的將領,正是與蘇幼禾纏纏綿綿的白玉亭。
兩人隔著城門,念台詞一樣互相控訴了半天。
這架吵得越來越激烈,白玉亭一聲令下,大軍就開始攻城。
易衡出戰之前,特意看了眼蘇幼禾。
這位大小姐正哭哭啼啼,祭奠著自己死去的愛情。
諷刺的是,前麵不知道有多少同宗弟子,連一具全屍都無法留下。
這就是戰爭,殘酷的戰爭。
靈劍宗本就式微已久,就算易衡的實力極為出眾,也仍舊是寡不敵眾,但為了城中的居民,縱使已經滿身鮮血,易衡仍舊不肯退守一步。
他囑咐著場內唯一看起來比較閒的蘇幼禾,讓她帶著人轉移,然後來幫他們。
蘇幼禾點了點頭,卻並不聽命行事,轉身就出城找白玉亭。
她相信,白玉亭肯定不會不給她麵子的。
事實證明,他確實是放心不下蘇幼禾,兩個人就在大帳之中談情說愛,等終於想起還在打仗的時候,易衡和靈劍宗的幾位弟子已經油儘燈枯。
這是易衡已經預料到的結局。
就蘇幼禾那戀愛腦,能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才怪,但可能是上天不想讓他們活下來吧,能出去報信的當時也就隻有蘇幼禾一個。
關於死亡,他其實是無所謂的,戰死沙場,本就應該是易家人的歸宿。
隻是可惜了這麼多師兄弟……與他不一樣,他們本來是可以擁有美好的未來的啊。
易衡緩緩倒下,手依舊保持著握劍的姿態。
他的衣袍已經快要辨彆不出來曾經的顏色,滿是紅得發黑的血跡,有些是魔族的,有些是他自己的。
易衡已經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敵人了。
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了父親欣慰的笑容。
雖然沒有複仇成功,但現在這個樣子,應該也不算辱沒了易家的名頭吧?
蘇幼禾終於慌了,身邊的白玉亭也像是被震撼了似的,流下了鱷魚的眼淚。
易衡的靈魂飄在半空之中,看著他們兩人在自己的屍體旁邊長籲短歎,感歎著和平的重要性,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我臟了。
他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一個在強行升華一個故事的工具人一樣。
而故事的主角,就是這兩個看著就不太聰明的戀愛腦。
如果真的寫出這種故事,會有人願意看嗎?易衡很是懷疑。
他的這種玄妙的狀態沒有辦法保持太久,當蘇幼禾的手覆上他尚未合起的雙眸時,易衡的靈魂徹底地從這片天地間消失了。
隻留下了不知道是誰的發出的一聲長歎,不知道是在感慨故事,還是在感慨故事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