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草木灰,而是掩人耳目下的軟筋散......
不知車夫為何會備下軟筋散,或許為了中途遇匪自保所用,也或許,殺人越貨,殘害行客。
寧雪瀅無從探知,卻生出一計。
覷了一眼閉眼假寐的男子,她暗暗將軟筋散沾在兩個窩頭上,遞出其中一個,“師傅
吃一個吧。”
最難抗拒美人恩,尤其是靡顏膩理的美人。車夫還沉浸在那一眼的驚豔中?_[(,二話沒說接過窩頭啃食起來。
“娘子也快些食用吧,彆客氣,想吃幾個都可以。”
忍著對方貪婪的視線,寧雪瀅垂目,羞答答地撩下簾子,“多謝。”
隨之聽得一聲輕嗤。
閉目的衛九輕勾唇角,毫不避諱地流露出諷刺。
寧雪瀅沒在意,拿起另一個遞到他嘴邊,“小伯爺也吃一個吧。”
衛九以折扇擋開,很是嫌棄,拒絕的動作倒是輕柔。
寧雪瀅放下窩頭,拿起另一個小口吃起來,她默默掐算著車夫昏迷的時長,又將百轉的心思全都用在了對付衛九上。
隻要迷暈衛九,她就可以騎馬返回皇城。
身為大將軍的女兒,即便不會功夫,也自小接觸過騎乘,縱馬返回不在話下。
可衛九在食物上極為挑剔,如何能哄騙他吃下?
夤夜漫漫,曉色未至。
衛九挑簾,遙遙可望矗聳山巒。
風沙散,前緣儘。
看在衛湛和寧嵩的麵子上,他沒打算要這女子性命。
仁至義儘。
他慢慢撕扯起昂貴的衣擺,緞麵的撕扯聲鑽入寧雪瀅的耳中。
“你要做什麼?”
衛九沒有回答,將一條條緞子依次打結,最後捏住兩端用力扥了扥。
結實的程度,足夠綁縛住她,以免她中途跳下車亂跑。
見狀,寧雪瀅丟開手裡的窩頭,急急起身,再次被男人摟住腰肢拽了回來。
身體不受控製地倒在車底,她奮力蹬踹,毫無章法地捶打著上方的人。
推搡間,亂了發絲,皺了衣裙。
車箱內的風燈來回搖晃,倏然,簾子外傳來“哐當”一聲響。
寧雪瀅猜到,是車夫昏倒滾下了馬車。
在被緞子勒住雙腕的一瞬,寧雪瀅突然攬住男子的肩,借力坐起身。
身段如蔓藤柔韌纏繞,她拚儘勇氣,歪頭堵住了衛九的唇。
發狠地咬破那兩片淡色薄涼的唇瓣,嘗到血鏽的味道。
被一股清甜侵入,衛九緊鎖眉宇,快速將人推開,直起身擦了擦唇上的濕潤和鮮血,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兩廂厭惡如煙火錦簇,一同炸開在夜色中。
寧雪瀅撲向長椅,急不可待地打開水囊猛灌了幾口,隨即將水囊撇出窗外,趔趄著倒在長椅上,滿腹仇意地睨著男子。
衛九用手背反複擦拭著薄唇,鳳眸快要躥出火苗子,半是慍怒半是不解地問:“你剛剛......親了我?”
寧雪瀅扭頭不理,她哪裡是親?
是咬才對!
忍著上湧的情緒,衛九挑開簾子看向空蕩蕩的車廊,意識到不妙。
輕敵了。
暗罵的工夫,他的四肢開始無力,頭重腳輕。
這丫頭將迷藥塗抹在了唇上!
水......
頎長的身形微晃,他扶著車框轉過身?_[(,陰惻惻地盯著縮在角落的女子,沒等伸手去捉,整個人向前栽去,“咣當”倒在車底。
寧雪瀅慢慢站起身,若非顧及著這是衛湛的身體,她非要狠狠鞭撻他的肉身了。
夜色濃鬱,一抹倩影輕巧躍過倒地的男子,鑽出車廂,按著往日騎乘的經驗,坐在車廊上拉緊韁繩,“籲——”
拉車的馬匹緩緩停了下來,她跳下車,提裙跑向後方。
粉白間裙迎風翻飛,她奔向後方的青驄馬,“乘風,帶我回城。”
青驄馬有些遲鈍。
寧雪瀅撫摸起它長長的脖子,飛快跨上馬鞍,拉轉韁繩,“你的主人會自己回去的。”
說罷,一夾馬腹,縱馬馳騁在無邊夜色中,甩掉了停下的馬車以及暈倒在路邊的馬夫。
夜瀾深深,衣衫染濕霧,健壯的馬匹馱著嬌小的人兒奔向皇城。
馬蹄錚錚。
月落參橫,倒在車裡的男子漸漸恢複了氣力,反撐雙手坐起身,望向卷簾的車門,入目一片漆黑,繁星點點。
還真是小看了她。
難怪能在前世,騙走衛湛的心。
而此時,倒在路邊的車夫一瘸一拐地走來,剛接近車門就被裡麵的人踹倒在地。
衛九一揚馬鞭,驅馬駕車調轉方向,原路返回。
空廓郊野,冰霜如絮,他駕著泛舊的馬車,於晨曦天明回到城中。
路過一家燒餅攤,他下了馬車,隨意勾出一把木椅落座,點了兩個燒餅,一碗清粥。
攤主加贈了一碟小菜,“客官,攏共三文錢。”
衛九拿起筷子,指了指馬車,“拿那個抵了。”
攤主睜圓眼,“您確定?”
“嗯。”
攤主隻覺這個衣冠楚楚的玉麵公子腦子不大好,但還是美滋滋牽過馬車,安置在了雨棚裡。
這時,有一老一少兩個衙役結伴走來,坐在衛九的斜後方。
看樣子,是這家的常客。
年輕的衙役一拍桌子,“攤主,六個燒餅、兩碗羊湯,外加兩斤醬牛肉。”
剛得了便宜的攤主苦兮兮地上前搓了搓手,“兩位官爺,今兒沒有醬牛肉,能否換成其他的小菜?小人新醃的酸黃瓜特彆入味。”
年輕的衙役哼笑了聲,當麵戳穿道:“窮酸相!又不是不給你飯錢,計較什麼?”
被一再賒賬,攤主欲哭無淚。
老衙役不耐煩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早飯而已,清淡些無妨。”
當飯菜被端上桌,餘氣未消的年輕衙役忿忿道:“明兒一早還要送增援大同鎮的禁軍啟程,不連吃幾頓好的,哪有體力?”
“行了,晌午帶你下館子去。”老衙役夾起一片酸黃瓜送進口中,“不過大同鎮總兵此番鎮壓匪患不力,屬實說不過去。”
“此話怎講?”
“區區山匪,不僅沒有鎮壓住,還要求朝廷增援,你不覺得有貓膩嗎?說不定是大同鎮的總兵寧嵩與盜匪串通一氣,誘騙朝廷的糧餉。一個草莽出身的武將,能有何信用?”
“老兄說的是,前不久,他的女兒還錯嫁進了永熹伯府。要我看,就是偷梁換柱,哪有那麼多陰差陽錯啊!世家重臉麵,沒有退婚,讓寧家得逞了。”
兩人露出鄙夷,等用完飯離開,桌麵空空,半個銅錢都沒有。
攤主哀哀戚戚地收拾著碗筷,不敢有怨言,等轉過身時,斜前方的食客也離開了。
俄爾,一條巷子裡傳來痛苦的哀嚎。
等紫衣男子挽著裘衣站定,巷中赫然多出兩個滿臉是血的衙役。
衛九腳踩老衙役的麵門,眸光幽邃,“寧嵩那樣的忠臣,都能被你們造謠,真可氣呢。”
滿地找牙的年輕衙役厲聲問道:“你是何人?”
“你爺爺。”衛九走過去,一把扣住年輕衙役的頭頂,不知使了多大的力,令那人麵部扭曲,眼珠外凸。
老衙役連連告饒,賠起不是。
衛九鬆開手,用年輕衙役腰間的錢袋甩了甩他的臉,“還賒賬嗎?”
“不、不敢了......”
當攤主捧起燙手山芋一般的錢袋,結結巴巴道:“這、這......”
衛湛擦拭著手指,波瀾不驚道:“他們以後不會來了。”
說罷,挽著裘衣離開,身姿嵌入朝霞中,疏雋如畫。
回到伯府已是辰時,甫一進門就被薑管家請去了朱闕苑的堂客。
衛伯爺一早去了國子監,其餘子嗣均被鄧氏攆走,此時客堂內隻有婆媳兩人。
寧雪瀅裹著厚厚的毯子被婆母鄧氏摟在懷裡,柔柔弱弱小鳥依人,與在馬車上奮力拚搏的樣子截然不同。
戲,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