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昊需要靜養。
因背上傷勢嚴重,無法仰臥,衛昊麵色煞白地趴在床上,接受著醫治。
不滿二十的年紀,紈絝多年,遊手好閒,在這個冬夜,被人鞭撻了尊嚴,猶如剝皮剔肉。
衛九坐在一旁,陪在弟弟身邊。
明明在來之前沒什麼觸動,可這一刻,他由衷希望弟弟這層被生生“剝”下的頑皮,能換來心靈的“新生”,不再以紈絝的姿態蹉跎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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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紗燈盞盞,寧雪瀅從混沌中醒來,發覺室內空無一人。
她穿上棉靴,吩咐秋荷掌燈,一同前往珍貝苑探望。
衛昊還處在昏睡中,衛九和衛馠守在門外,小聲說著什麼。
等寧雪瀅走過去,衛馠輕喚了聲“大嫂”。
隔著一道豎欞門,寧雪瀅不知裡麵的情況,小聲詢問道:“怎麼樣了?”
衛馠搖搖頭,“傷勢很重,恐會留下很多疤痕。”
肖遇慕在旁安慰妻子,“二哥先前太過陰
柔,多些疤痕會顯得陽剛些,未必不是好事兒。”
衛馠沒好氣道:“以前怎麼沒聽你這麼評價過二哥?”
肖慕遇扶額,好像適得其反了。
坐在鵝頸椅上的衛九看了一眼天色,快寅時了,該來的總會來。他站起身,無意與寧雪瀅交彙上視線,想說些什麼,最終不自在地移開,滾燙著耳朵離開。
察覺到他的古怪,寧雪瀅覺得莫名其妙,沒有多心。
天兒大亮後,衛昊終於醒了過來,一入眼是母親的臉。
“昊哥兒醒了。”鄧氏本是來鎮場子的,以防子女們嘰嘰喳喳吵到次子休息,可一見兒子醒來,眼淚就控製不住地滴落下來。
寧雪瀅趕忙拿出帕子替婆母擦拭,“小叔醒來是好事,母親怎麼還哭了?”
鄧氏想接過帕子擦拭眼角,卻被一隻手搶了先。
衛昊抬手,小心翼翼地替母親擦掉掛在鼻翼的淚,“是兒子本事小,讓母親擔憂了。”
為保未婚妻的兄長而鋌而走險,雖衝動,但也叫人挑不出理兒來,寧雪瀅非但沒有鄙夷,還生出了敬佩。
至少他是有擔當的。
稍許,莊府來人,送了好些珍貴補品。
禮尚往來,鄧氏讓寧雪瀅和衛馠一同攜禮前去莊府探望莊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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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後,正當百官回到各個衙署,就聽聞錦衣衛與東宮六率起了衝突,更有莊禦史從城外歸來,馬不停歇地直奔禦前彈劾秦菱傷人一事。
不少朝臣都已知曉了昨夜花沁樓裡發生的事,不由得當做了笑談。
養心殿內,近來心情甚好的景安帝沒有動怒,還主動充當起和事佬。
“秦菱也是誤打誤撞,撞破了令郎與風塵女子的牽扯,於老卿家而言是好事,隻是手段不近人情了些,朕會替你數落他的,老卿家消消氣。”
景安帝又看向身在養心殿的衛九,“衛卿護弟心切,朕能理解,但也不能使用火銃傷人。你們雙方都有錯處,一筆勾銷吧,如何?”
這話顯然是在偏袒秦菱,莊禦史胡子一吹,並不買賬。
禦史大夫,監察百官,是朝中文武唯恐避之不及的官員,卻在錦衣衛指揮使的麵前铩羽,不禁令在場的臣子暗自唏噓。
秦菱站在皇帝的寶座旁,一副有恃無恐之態,甚至對老禦史有幾分輕蔑,隻是昨夜被火銃燒焦的幾綹頭發耷拉了下來,破壞了他的“英姿”。
景安帝咳了幾聲,再次咳出血,大好的心情轟然塌陷,他冷笑問道:“怎麼,看在朕的麵子上,也不能握手言和?”
秦菱主動伸手,可眼裡的狠勁兒,可不像是真心想要言和。後腰上包紮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礙於皇帝抱恙,莊禦史隻能與之握了握手。
等到秦菱向衛九伸出手,衛九懶懶理了理衣袖,沒有順坡下的意思,還是東宮和詹事府的官員打起圓場,插科打諢中將事情壓了下去。
傍晚,衛九回到府邸,與剛
剛回府的寧雪瀅在後院遇見。
沒等車夫搬來腳踏,寧雪瀅跳下馬車走到他的麵前,詢問起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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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款款走來的模樣,像極了妻子在迎丈夫入門。
衛九頭一撇,有種莫名其妙的赧然感。
“怎麼樣?”
可女子的問話將他拉回現實。
他板了板臉向玉照苑走去。
寧雪瀅追在後麵,費勁兒打聽到一些後續。
“秦菱那樣猖狂的人,真會握手言和嗎?”
即便不了解這個人,也對他的名聲有所耳聞,一部分錦衣衛之所以臭名昭著,與他脫不了乾係。
兩人一前一後步入珍貝苑,立即有濃烈的草藥味撲鼻而來。
出乎意料的是,夜裡還病懨懨的衛昊,這會兒正趴在床上發奮用功。
陪在一旁的肖遇慕忍俊不禁,“二哥非要與我一同讀書,我勸都勸不住。”
隨後走進來的衛馠按按眉心。
二哥是被刺激到了?
但願不是心血來潮。
衛九站在門口,看著發奮的弟弟,淺勾唇角。
一塊頑石被點醒,或許能變成金子。
拭目以待吧。
衛氏的子嗣,生來聰敏。
半個時辰後,寧雪瀅回到房中,看著空蕩蕩的床帳,忽然想念起衛湛。
以後都要十日一相見嗎?
不願承認自己抑製不住思念,可在經曆一次次“離彆”的煎熬後,心壑真的開始空虛了。
她趴在炕幾上翻看醫書,在聽得腳步聲,並未抬眸,“有事?”
“我要替衛湛出去應酬。”換上一身較為素雅的墨藍色錦衣,衛九稍抬衣袖問道:“合身嗎?”
是想讓她肯定他的衣品嗎?寧雪瀅詫異地投去目光,發現他腰間係著個流蘇荷包,上麵繡著一對大雁。
那是她送給衛湛的生辰禮!
趿上繡鞋,她氣衝衝走到男人麵前,伸手去解他腰間荷包。
衛九起初不解,目光還有些躲閃,不知該看向哪裡,卻在明白過來她的意圖後,赫然沉眸,緊緊扣住她的腕子,輕輕地丟開。
四目相抵,寧雪瀅板著小臉伸手,“還我。”
“什麼?”
“你知道的,小賊。”
衛九偏頭抵抵腮,在她嫁入伯府前,衛湛的哪樣東西是他不能動的?如今依舊是,除了一個她。
“我替衛湛去應酬,用他的佩飾,不行?”
“那不單單是佩飾,那是我送他的生辰禮。”
是她用了兩個月完成的繡品,一針一線傾注著對這段姻緣的認真。她想與衛湛在縱橫交錯的連理枝上開出飽滿的果實,如同大雁,對彼此忠貞不二,情比金堅。
深探出女子眸中的認真,衛九說不出的煩躁,“我偏要用呢?”
“你回頭自個兒去街市上選一個,奪人所好與秦菱有何區彆?”
竟然將他比作那個小人,衛九忍著火氣道:“衛湛哪裡值得你認真了?他沉悶、無趣、古板,哪裡好了?”
被問得一愣,寧雪瀅眨眨眼,這還是衛九嗎?
先前的他,口口聲聲做一切事都是為了衛湛,這會兒怎麼嚼起衛湛的舌根了?
漂亮的杏眼微眯,寧雪瀅後退一步質問道:“你是誰?”
衛九頓覺無力。
他是誰?
他是她口中的影子。
重重扯下荷包丟在桌上,他轉身大步離開,孤絕的背影彙入夜風,與夜色相融,轉頭回到書房,換回自己常穿的衣裳式樣,又戴起銀戒,冷著臉離府。
沒理會衛九的情緒,寧雪瀅拿起荷包細細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