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道的對麵,正有幾個年輕男女走在一起,都是衣袂飄飄的,各有氣質。
發出嘲諷的是靠右邊的藍衣青年,相貌倒是長得不錯,但這麼滿臉輕蔑的,就讓他的顏值大打折扣了。
另幾個男女麵麵相覷,神情都有些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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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衣青年沒留意到同伴的神色,隻在眨眼間門,就來到了鐘采、鄔少乾的麵前。
後麵的幾個頓了頓後,慢慢地往這邊走。
藍衣青年眼裡閃爍著惡意。
鄔少乾的神情緩緩變了。
跟麵對鐘采時的生動活潑不同,此刻,他的眉眼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高傲,仿佛沒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似的。他極其英俊的麵容上也沒了什麼情緒,隻有淩厲的線條顯現出一種奇異的冷酷。
鐘采看著這變化,心裡的怒火削弱了很多。
得嘞,他哥們兒還能這麼裝模作樣的,看來是不需要他來乾點什麼了。
藍衣青年卻很難受。
在看清鄔少乾這模樣的刹那,他好像一下子被拉回了從前的日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但很快他就惱羞成怒——鄔少乾都是個廢物了,怎麼還敢對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怎麼還敢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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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少乾頓了頓,漫不經心地開口:“閣下是?”
盧定星的臉黑了。
終於走到近前的幾人中,認識鄔少乾的也都腳步一頓。
早知鄔少乾高傲,卻沒想到盧定星巴巴地過去嘲諷,會得到個“對方壓根不記得他”的結果,這可真是……
鄔少乾隨口又說:“既然無事,我先走一步,告辭。”
盧定星簡直是暴怒,當即就口不擇言起來。
“聽聞你為了性命要娶鐘家玄品頂尖的女子,可那鐘家偏看不上你,用個末品的廢物把你打發,就是你身旁這個吧?雖然是個不入流的男妻,好歹是你救命恩人,你也該對他好些,見著了故人,總不至於連個介紹都不做。”說到這,他還故意對鐘采喝道,“那邊的末品,你說是吧?”
鐘采撇撇嘴,這人屁事真多。
鄔少乾的眼裡倏地閃過一絲戾氣。
下一瞬,凶猛的勁風破空而出,直刺盧定星的麵門!
盧定星本能地躲閃,迅速轉頭!
險而又險,堪堪躲開。
那勁風雖說隻是從盧定星的側臉刮過去,但是他被刮到的地方,卻有一抹淩厲的痛楚。
是一道殷紅的血痕,痕跡不算太淺,隱隱翻出了些許皮肉。
隨後勁風去勢儘了,剛好能被另一個青年——霍溫捉住。
霍溫看著手裡的長箭,眸光閃爍。
在他的身後還有一位長身玉立的年輕男子,相貌不過中上,勝在氣度出眾,雖說沒什麼動作,也不很高調,但隻要注意他,就會覺得他十分不俗。
年輕男子的眼裡閃過一絲驚異。
霍溫身邊還有兩個天姿國色的女子,這時柳眉微蹙,顯然心情都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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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溫幾人都看得清楚,這支箭正是鄔少乾拉弓射出。
那硬弓此刻正被鄔少乾挽在臂上,他麵帶濃烈的殺機,弓弦繃緊,弦上那箭尖寒光森森,正對準盧定星的心口。
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鄔少乾如今射出的長箭,居然還能傷到盧定星。
更可怕的是,在他射出這一箭的時候,盧定星等人竟都毫無所覺。
盧定星摸了下側臉,血糊了一手,讓他又羞又怒。
霍溫等人的情緒則很複雜。
鄔少乾冷聲道:“我雖廢了,倒也還留下天引巔峰的實力,你不過剛入天引十二層罷了,誰給你的膽子欺侮我的伴侶?”
盧定星麵紅耳赤:“你——”
鄔少乾打斷了他的話:“鎮內狹小出手不便,你既不忿,不如出城一敘?”
盧定星當即就想答應,卻有位青裙的少女輕輕地拉了拉他。
霎時間門,盧定星腦子清醒了,話都憋在了嗓子裡。
剛剛鄔少乾的氣勢太可怕,完完全全地壓製住了他。
如果真的出去交戰,他不是鄔少乾的對手。
而輸在這樣一個廢物的手裡,他就會成為天大的笑話,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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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少乾見盧定星膽怯,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就拉著鐘采揚長而去。
鐘采握緊鄔少乾的手,感受到了他的身體仍舊緊繃著。
也是,他哥們兒固然看著瀟灑,卻始終防備著,一旦背後的那幾個人有什麼異動,他都能立刻回擊!
盧定星盯著兩人的背影,想偷襲又不敢,心裡滿是被羞辱後的憋屈。
霍溫頓了頓,有意要化解此時的尷尬,卻不知要如何開口才合適……
氣氛就越來越不對勁了。
盧定星剛剛的怯戰太過難堪,也再沒臉麵跟幾人待在一起,隻丟下一句“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就拂袖而去。
眾人被他拋在身後,但都沒有追上去。
青裙少女廖芸菲與她好友田雪貞對視一眼,心裡已然有了決定。
霍溫則轉過頭,對剩下的那位年輕男子拱手,歉然說道:“萬兄,讓你掃興了。”
萬清渠溫和說道:“隻是意外罷了,霍兄言重。”
兩人在說話間門,已經將盧定星當作笑話了。
接著,霍溫客客氣氣地請人到鎮中的酒樓裡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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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後,霍溫給萬清渠倒了一杯酒。
萬清渠試探詢問:“萬某初來乍到,不知剛剛那位是——”
霍溫歎了口氣,說道:“那位名叫鄔少乾,曾是周圍數十城池中最頂級的天之驕子,資質達到天品頂尖,十七開光,威風無比。隻可惜不知被何人所害,落到了這個地步。”
萬清渠輕撫酒杯,沒有再追問下去。
坐在另一側的兩位少女互相依偎著,神情間門也露出惋惜。
說真的,像鄔少乾那樣的人,隻要是到了適婚年歲的女子,有幾個不想與他鴛鴦雙棲?可既然無望,就該尋找自己的緣分了。
這一次霍溫帶著未婚妻子田雪貞出來遊玩,其實主要是為了讓廖芸菲相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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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芸菲和田雪貞都是小家族出身,彼此也是好友。
田雪貞因為有玄品上等的資質而被霍溫選為正妻,廖芸菲的資質卻更高,足有地品中等,她的家族根本供養不起她的修煉,讓她隻能選擇上嫁。
廖芸菲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命運,目標很明確地要嫁一位各方麵都很不錯的男子。
如此一來,她前期的修煉可以借助夫君的家世,後期可以借助夫君本人。要是運氣好、與夫君培養出了感情,兩人甚至可以彼此互相信任,一同闖蕩。
理所當然的,廖芸菲最看好鄔少乾。
但鄔少乾性子冷傲,從來不近美色,她的資質其實也不足以匹配,自知希望渺茫。
隻是,終究免不了抱有一線期盼而已。
後來鄔少乾很突兀地被廢了,期盼也不用有了,廖芸菲的目光才轉向其他男子。
盧定星也是地品中等,對廖芸菲的美色和資質都很動心,不過廖芸菲想要多接觸一番再做決定,暫時還沒有確定。
這一次是盧定星通過霍溫、田雪貞這對未婚夫妻約見廖芸菲的,廖芸菲同意了,田雪貞也帶著未婚夫一起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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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中遊玩時,盧定星待廖芸菲很殷勤,廖芸菲對他的印象也不錯,雙方都有了些結親的意向。然後幾人遇見了萬清渠,互通姓名後,因著萬清渠實在很不尋常,幾人有心結交,後半段就乾脆同行了。
遊玩一陣後,幾人雖然還不知道萬清渠的確切來曆,卻也能從他的談吐中隱約瞧出他的出身不凡,隻怕來自更高等的城池,當然更願意打好關係。
這般過了大半日,一行人才決定下山,去臨近的鎮子待一晚。
幾人都沒有想到,會在途中遇見鄔少乾。
他們更沒想到的是,鄔少乾居然半點也沒有頹廢、絕望的模樣,反而從容自若,一舉一動猶如從前,氣質也依舊卓越,好像他還是當初那個淩駕於所有天才之上、讓天才們追趕到絕望的少乾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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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芸菲此刻很慶幸,還沒來得及跟盧定星定下婚約。
輕輕呼出口氣後,她小聲在田雪貞耳邊說道:“日後定星公子若是再請你約我,你就替我婉拒了吧。”
田雪貞輕點螓首,答應道:“放心吧,我知道的。”
不用多說,她很理解好友的決定。
盧定星的心胸太狹窄了。
他以前從未與鄔少乾結怨,卻在鄔少乾被廢以後過來落井下石,恐怕是因為早有妒恨。更彆說他還拿對方的男妻說事,簡直是小人行徑,毫無氣度可言。
這樣的人即使資質好,以後的前途恐怕也很有限。
如果廖芸菲隻是個玄品也就罷了,盧定星的資質可以彌補他品性上的不足。可廖芸菲資質不在盧定星之下,盧定星就毋庸置疑不是個好人選。
廖芸菲阻止盧定星迎戰,是她察覺到鄔少乾的殺意是真切的,他根本不是隻想教訓盧定星,而是要殺了他!
一旦離開鎮子,盧定星說不定真會死在鄔少乾的手裡。
盧家的勢力比霍家差些,霍家又不如鄔家,盧家自然是惹不起鄔家的。
到時鄔少乾有鄔家為靠山,並不會如何,盧家卻必定會覺得她是“紅顏禍水”——哪怕是盧定星自己招惹了鄔少乾,她也會被盧家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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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霍溫和萬清渠也在聊天,在正式邀請他。
“萬兄,再過半年就是我和雪貞的婚期,不知你在此地盤桓多久,可有時間門前來?”
萬清渠眼含歉意,說道:“萬某家中事忙,至多隻能停留幾日就要離去,兩位新婚大喜,萬某隻怕來不及前往,隻能在此時向兩位道賀了。”
霍溫笑道:“那便多謝萬兄賀喜了。”
田雪貞聽到這邊的話,同樣謝過萬清渠,看向霍溫的眼裡含情脈脈。
霍溫的神情也很溫和。
這對未婚夫妻的感情已經不錯了,廖芸菲也很是替好友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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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攪擾了閒情逸致,鐘采和鄔少乾回到客棧裡。
兩人肩並肩靠在床頭。
鐘采捅了捅鄔少乾,低聲問:“那幾個人你真不認識啊?”
鄔少乾也低聲回答:“真不認識。”
此刻,鄔少乾的怒火仍未消散——他被廢了是既定事實,但沒有人可以嘲諷鐘采。
鐘采壓根沒在意剛才的事兒,用腦袋頂了鄔少乾一下,笑嘻嘻地說道:“那家夥差點被你氣死,你看到他那張臉沒?要是咱們現在飯桌上,我能就著那臉色多吃一碗飯!”
鄔少乾看著鐘采毫無陰霾的笑容,心情稍微好了點,卻還是有點惋惜。
惋惜那廝沒有跟他出城,不然,他一定會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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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上,鄔少乾睡得並不很安穩。
鐘采聽著身邊人翻來覆去的,還以為他的神魂創傷發作、生出什麼綿密的疼痛來。於是他很乾脆地把人往身邊一摟,摸索著給他輕輕拍背。
他模模糊糊地想,還是要儘快把養魂丹煉出來才行……
黑暗中,鄔少乾愣了愣。
然後他慢慢地彎起嘴角,也終於能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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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向霖去退了房,一行人又準備離開這小鎮。
沒想到剛出房門,對麵另一間門上房裡走出來的,就是跟盧定星在一起的年輕男子。
鐘采眯起眼。
該不會又來個讓他哥們兒不高興的人吧。
鄔少乾神情微冷,打量著那人。
萬清渠見到兩人的反應,走近幾句後,拱了拱手,態度很和氣地告知了姓名,才說道:“昨日聽說鄔兄的往事,實在覺得可惜,因此冒昧前來。”
“聽聞曾有大州中諸多勢力極力扼殺敵對勢力中的天之驕子,許多天品甚至仙品都因此被害,毀去了伴生寶物。後來有他州州主插手,阻止此事,又尋來一種天材地寶,隻要將它蘊養在神魂中,時機一到,就能重新召喚出新的伴生寶物……年代久遠,具體如何已經不得而知了,但此物的確存在。”
鐘采有些急切地追問:“是什麼天材地寶?”
萬清渠笑道:“魂髓靈心。”
鐘采沒聽說過,卻不妨礙他對萬清渠好感大增,立刻說道:“多謝了。”
萬清渠溫和道:“但願能對兩位有些微助力才好。”
之後,萬清渠就沒再多說,重新走回了自己的房中。
鐘采朝他揮揮手,遙遙地再次道謝。
鄔少乾拉著他,帶他往樓下走。
鐘采扭回頭來,對鄔少乾小聲說道:“以後開封子的時候,你都要不斷念叨這玩意,彆忘了知道嗎?”
鄔少乾失笑,終是說道:“好。但你彆太累了。”
鐘采也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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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清渠確實是一時興起,目的簡單,就是結個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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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男女到了合適的年紀,隻要願意婚配的,都不會刻意拖延成親的時間門。
萬清渠和他的親妹妹萬清瑤也一樣。
萬清瑤地品上等資質,對家裡的產業很感興趣,就不準備嫁人了,選擇找個不錯的男子入贅——尤其是娘家遠一點、弱一點的更方便。
但她自己沒時間門去搜羅,當然隻能是萬清渠來忙活。
萬清渠正在外曆練,得了妹子送來的信,思考過後,乾脆每去一個地方,就地先打探資質最高的是哪些天才,再觀察他們,做出判斷。
在山中之所以跟霍溫等人同行,是因為萬清渠決定考察盧定星。倘若他不錯,就可以帶回去贅給妹妹。
雖說廖芸菲跟盧定星已經有了些許傾向,但隻要還沒定下,都是可以轉圜的。
如果這事成了,萬清渠也想好了補償廖芸菲的方式。
不過事情的發展比較出人意料,盧定星壓根配不上他妹妹,他倒是覺得鄔少乾和他的男妻比較有意思,又還挺有緣分的住在了同一個客棧,還碰上了……
萬清渠就提供了這個消息,反正動動嘴的事兒。
魂髓靈心其實有很多不同的品級,越高級的越難找。其中最差的僅僅是三四級資源,可以幫人恢複到黃品資質。
更多的消息,萬清渠也不知道了。
但按照他的想法,多少能恢複點資質就行,總比一直廢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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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路程,鐘采他們走得很順利,哪怕是晚間門找地方歇息的時候,也沒再遇見過像盧定星那樣的人。
漸漸地,馬車抵達了豐雲城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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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雲城和琨雲城一樣,都是沒有入城費的。
兩人的馬車順利進入城門,並且很快租了個獨門小院,一應設施俱全。
依舊是巧葒和碧岑儘快收拾著,鐘采和鄔少乾則挑了個生意好的酒樓,先填飽肚子。
鐘采叫來店裡的夥計,把一金放在桌麵,笑著說道:“聽說這裡近兩天有拍賣會?我們初來乍到,不太了解具體情況,勞煩給我們講一講。”
夥計幾天來經常做這個講解的活兒,不過向來都隻是幾銀的打賞,這回直接來了這麼多,自然是十分高興,馬上就熱絡地開口了。